第42章 黑龍(十八)
騰逸盤坐在地,看著胸前的小腦袋晃來晃去,不禁輕笑出聲。
「你笑什麼?」宋靜言一臉窘迫抬頭,又對上他那好似閃著星辰的眸子,愣了一秒又立馬低頭往他胸膛的血窟窿敷藥。
而後實在是覺得自己的反應詭異且尷尬,索性放開嘴巴持續碎碎念起來。
「你不是黑龍么,我還以為你能自愈呢,破這麼大窟窿都不說話,好玩是吧?萬一你撐不住怎麼辦?你是打定主意當我的拖油瓶,等著我帶你出去呢?」
本來就夜深人靜,除了柴火偶然發出嗶嗶啵啵燒裂的聲響安靜的可怕,光是她一個人講話這氣氛更是尷尬的不行,她惱著一巴掌拍在他未受傷的胸口:「你幹嘛不說話?!」
手掌下灼熱的溫度和肌膚相接觸的細膩感讓她靈魂都好似輕顫了一下,她慌張收手,卻在還未離開時被他的大掌阻止,又牢牢貼了回去。
她撫著他的胸膛,他按住她的手掌。
他的溫度、他的心跳不斷透過掌心襲來,他的呼吸就落在她的耳後,她抬頭也不是,說話也不是,只能垂著頭不敢說話。
「我很開心。」騰逸笑到:「是嵐的拖油瓶也好,我終於有和嵐熟識的機會,不是嗎?」
而後鬆開了手,好似剛才略帶輕薄意味的動作不是出自他手一般。
宋靜言咬牙切齒,這傢伙極其聰明,做什麼都點到為止,明明什麼都幹了,還弄得和正人君子一般!實在無恥!
然則這般想著的宋靜言,並未覺得是自己先『輕薄』騰逸在先,光是一股腦生氣去了,胡亂給他包紮了一番轉身離開。
騰逸看著氣鼓鼓離開的宋靜言一臉笑意,緩緩攏上外套,閑閑地看著清冷的夜空,只覺連點點繁星都溫馨歡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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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靜言坐在一塊巨大光滑的石板上搗著藥草,時不時伸出一根手指蘸些藥草汁液舔到嘴裡,而後擰著眉,呼啦啦將石板上的草藥刨到地上,又換了幾株接著嘗試。
「嵐!」
遠遠就聽到騰逸略低啞的嗓音,宋靜言抬起頭,看著那本該長身鶴立的翩翩貴公子這番卻像極了蓬頭垢臉的鄉野村夫,手中粗壯的長條妖獸被他毫不憐惜的扯斷舉起:「你最喜歡的藤蛇!」
也許是習慣了每日這般打趣,又或許是習慣了他的相伴,光是看到他,宋靜言忍不住笑出了聲。
嘴角不經意上揚之後,她怔住了,愣愣收回笑意。
她難以形容目前的心境,她好似面對騰逸越來越自在,見到他也再不似以往般防範,好似……在將近兩個月的『相依為命』后,騰逸成了她所親近的人一般。
她、為什麼會光是見到他,便止不住嘴角上揚?
「當然最喜歡吃藤蛇!因為騰逸你也是條長蛇,吃你的同伴大快人心!」她捏碎了好幾顆藥草,忍不住咬住唇。
騰逸即便身強力壯,現在也只能算是個被封印的凡夫俗子,自然未聽見宋靜言的話。動作利索地將巨大的藤蛇收拾清理乾淨,帶著晶瑩的蛇肉大步走回來。
「前些日子你不是非說烤肉吃膩了,燒了好幾個泥罐子?」他用洗凈的樹葉包住晶瑩的蛇肉:「罐子呢?」
宋靜言將石板上亂七八糟的草藥用手隨意掃到地上,又從木棚邊上抱出兩個用樹葉包著的醜陋罐子義正言辭:「燒之前是泥罐子,燒完便是陶罐子,像你這樣的心智,估計還做不出如此華美精巧的東西呢!」
騰逸默默盯著宋靜言小心扒開用樹葉包裹的嚴嚴實實的罐子,歪七扭八實在不堪入目。
輕咳一聲,嘴上卻還是順著她的話道:「的確清奇,是格外好看。」
說到底無論好看與否,能有一個完整的陶罐子,生活質量那可大大提升了。
宋靜言選了好些柔嫩的蛇肉切成段,選了些滋補的藥草當輔料與蛇肉一起加了水架在火上,主食還是亘古不變的烤肉,可小世界內靈果漸漸有些許成熟的,她便收了好些出來,日子竟過得如世外桃源般愜意。
陶罐離火稍遠,於是便一直慢慢咕嘟著,吃了太久的烤肉,即便再喜歡也該膩味的不行,宋靜言雙眼直勾勾盯著那散發著迷人香氣的罐頭,好似靈魂都被美食勾走了一般。
騰逸每每看到這樣的宋靜言就忍不住失笑,她變了,卻正好是他所希望的模樣。
他伸出手,手掌中一顆藍幽幽的絕美內丹瀲灧著水色,遞到她面前,這內丹總算是蓋過了蛇肉湯的風頭,她驚異萬分:「高階內丹?你從哪兒弄來的?」
「撿來的。」話無比荒唐,他的表情卻極其認真。
「……」
這荒島之上,橫死的高階妖獸應該也存在,可無論如何,騰逸說出這話來卻格外沒誠意,但她從未向他解釋小世界的存在,他有些小秘密倒也無妨。
「很好。」她毫不客氣伸手攥住那顆內丹:「下次再看到,記得多撿一些回來。」
他笑道:「好。」
她心情大好,朝著蛇肉湯深深吸了一口氣:「好了好了,應該可以吃了!」
工具簡陋,兩雙不太平整的木筷子在極丑無比的陶罐子里撈著蛇肉,藤蛇肉質本就鮮嫩非常,和著滋補靈草燉出來更是連舌頭都差點吞下,滲透著肉香的湯汁也被席捲一空,大頭自然都落入了騰逸的肚子,宋靜言也難得吃撐,心滿意足躺在鋪滿巨大樹葉的地面上望著星星。
這幾日星星越發明亮,她隨手招呼騰逸躺下:「看——牛郎和織女星。」
本就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騰逸一頭黑龍又怎知道何為牛郎織女,他雙手背在腦後,順著她的手指看向漫天星辰:「它們還有名字?」
「那當然了!」
雖宋靜言沒研究過星星,可基礎的北斗七星,還有那牛郎織女還是分的清的,便指著那長長的銀河道:「那是一條天河,阻隔了兩個相愛的人,他們天各一方,每年只有七夕那一天,二人才能踩著喜鵲鋪成的橋相見一次……」
他順著她的手指著的方位,認清了那兩顆因相隔一長條銀河而不得相見的星星。
牛郎織女,鵲橋相會。
他緩緩側過頭,看著她洋溢著暖暖笑意的側臉。月色皎潔,她的笑容純凈地像個孩子。
「有些人,一年便能相會。」他輕輕開口,目光勝似月光般皎潔晶亮。
而有些人,相隔一輩子,才能重逢。
他無聲道,想要靠近她髮絲的手終究停下了,只是靜默的看著她,好似看著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