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車開進了片場的院子,蕭晨停車解開安全帶，就聽到後排周西說，「蕭總,你等一下,其他人先下車。」

秦怡看了眼蕭晨,推開車門下去。蕭晨回頭，看向周西，「怎麼了？」

周西沒有吃早餐,她坐的筆直，黑眸顯出些許銳利，她把手機遞給了蕭晨,「幫我報警，查發郵件的人。」

蕭晨接過周西的手機點開看到刷屏頂流和他的白月光，很爛大街的名字,文學網站上一抓一大把。

「什麼東西？發件日期去年三月，快一年了。」他點開白月光這篇，表情瞬間精彩,「小黃文？不是,這怎麼還有陸北堯江喬呢？同人文？」

周西點頭,她拿起已經涼掉的牛奶喝完，「當時我被刺激,情況很差,就在微博上罵了CP粉。之後我就收到了這個,我原本想報警。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我的記憶出現問題,就忘記了這件事。剛剛鄭導發來劇本,我才看到這些。」

她頓了下,看向蕭晨，「我曾經一度以為我就是這本書里的周西，會死的非常凄慘。那些詛咒，會發生在被詛咒的人身上。」

慘死街頭，無親無友無愛，只有一身罵名。

蕭晨蹙眉，「舞到正主面前？這是有病嗎？可以報警，傳播淫|穢|色|情。」

已經過去了差不多有一年，陸北堯半退圈，江喬進了深宮亂劇組，兩個人拆的非常乾淨。CP粉散的七七八八，現在來看確實算不了什麼，可當時CP粉有多瘋，蕭晨是清楚。周西作為陸北堯的正牌女朋友，所有人都噴周西作不會顧全大局沒有情商佔有慾強，可沒有人設身處地站在周西的位置去看待這件事。

「我來處理。」蕭晨把手機還回去，說道，「你不要想太多，好好拍戲。」

周西把牛奶盒子放回去，戴上口罩，露出來的眼乾淨清澈，「我已經不在意這些了，但發郵件的人，他們是抱著最大的惡意激怒我。我必須追究，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撲面而來的惡意，純粹沒有絲毫的掩飾。

他們知道當時周西的狀況，她在微博瘋狂懟人。他們知道周西有多在意陸北堯，故意發這些讓周西失控。

「你把郵箱賬號發給我，我去報警。把你的私密郵件刪除，以免取證時泄露。」

「好。」

周西把鄭榮飛發過來的劇本下載下來，刪除郵件，把賬號給蕭晨才轉身下車。

蕭晨登錄郵箱，再次看那些郵件。漫長的沉默，蕭晨截圖發給了陸北堯。不管周西和陸北堯怎麼樣，這件事，必須讓陸北堯知道。

電話是立刻響了起來，來電是陸北堯，蕭晨整了下衣服領口接通電話。

「西西在你身邊嗎？」陸北堯低沉嗓音落過來。

「沒有。」

「什麼時候發現的？」

「剛剛。」

「報警。」陸北堯說，「或者交給我來處理。」

「你沒有其他要說的？」陸北堯為什麼不震驚？為什麼能這麼冷靜？蕭晨看到那些東西都想打人。

短暫的停頓，陸北堯說，「這只是冰山一角，那場網路暴力，比你想象中的更盛大。是我的錯，我讓她處在這樣的境地，我百死莫贖。」陸北堯的聲音更沉，「我從去年六月接觸這件事，我走著她走過的路，一步步走過來。」

「蕭總，我們每個人，每一個人，誰不是那片雪花呢？」

蕭晨瞬間啞口無言，他也曾嘲笑過周西。

他彷彿被人悶頭打了一棍，半晌沒回過神。

「我和周西不會分手，這輩子我只有她，我建議你把這件事交給我來處理。」陸北堯嗓音很沉，一字一句，清晰又慎重，「我會一個一個解決。」

「你怎麼解決？」蕭晨找到自己的聲音。

「走法律程序。」陸北堯道，「所有人都應該為他們所做的事付出代價。」

蕭晨跟陸北堯沒有什麼直接往來，他簽了周西，陸北堯找人要了他的電話號碼，才有聯繫。他對陸北堯的印象就是話很少的小鮮肉，長的不錯，但不適合周西，兩個人都太年輕，也太浮躁。

今天是聊的最深的一次，有些問題，陸北堯看的很深，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膚淺。陸北堯在這一年裡，變化也非常大。他一夜之間成長起來，踢掉之前的團隊。搭上許明睿，把要死的IP盤活了，把民國探案錄做成了現象級的爆款。他進了根正苗紅的大導劇組，官宣男一號。

許明睿出來接受採訪，話里話外的內容。蕭晨能看出來，陸北堯是在為將來鋪路。這也是，他第一時間跟陸北堯發信息的原因。

也許他們的愛情，並沒有那麼糟糕。

「你確定你有解決？」

「我會拼盡全力。」陸北堯道。

他們同時陷入沉默，片刻后，陸北堯再次開口，「西西怎麼樣？有沒有明顯的情緒波動？」

這句話就沒之前那麼堅定了，他有些小心翼翼。

「看不出來有什麼變化，挺平靜，吃了早餐就去拍戲了。」

「她是看到這些想起來的？」

「嗯。」

「確定沒有其他變化？」陸北堯又重複了一遍，「她有些變化很細微，不仔細觀察是看不出來。」

周西身上有變化，蕭晨也發現不了。蕭晨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之前周西生病，他只是覺得周西成長的飛快，並沒有覺得那裡不對。

「我跟她的主治醫生聯繫，你那邊給她安排半天假期。明天早上或者下午都可以，她的醫生過去，你安排見個面。注意保密，這是對她最大的保護。」

陸北堯掛斷電話抬起頭看不遠處，服務區的風很大，寒風呼嘯，他迎著風看了一會兒才往回走。

陸北堯肩膀受傷不能開車，開車的是董阿姨，她需要兩個小時休息一次。

陸北堯登錄周西的郵箱，雖然截圖已經看到了，但正面這麼多他還是被震的眼前一黑。他不敢想，當初的周西是怎麼扛下來。

「小北，你要工作忙的話，就先去忙，不用管我。」周啟宇看陸北堯一直在看手機，說道，「我挺好。」

「我也要回S市辦事，順便。」陸北堯在看到周西的簡訊后，就登錄了周西所有的社交軟體。周西的密碼永遠都是那一個，周西有兩個郵箱，陸北堯忽略了這個。

周啟宇看看陸北堯，又看看董阿姨。

遲疑許久，開口，「小北，你對西西的病——怎麼看？」

當初周西第一次帶陸北堯回家，這把刀就懸在了他的脖子上。

周啟宇一直不敢說，他們愛的那麼深，怕陸北堯離開怕周西受刺激。周西病發，陸北堯守在身邊並沒有走。

周啟宇彷彿罪人，都不敢看陸北堯。

今年過年，陸北堯留在他們家，而且改口叫他爸爸。

「吃藥控制，不遭遇大的刺激，她可以一生無憂。」陸北堯把手機裝回去，打開保溫杯遞給周啟宇，「餓不餓？」

周啟宇接過水，更加羞愧，「她媽媽。」

他抬手捂臉，深吸氣，「那時候我痛不欲生，這種病變數很大。選擇了，那就是一輩子。對不起，我一開始就應該告訴你。」

「就算你告訴我，我也不會離開她。」陸北堯把紙遞給周啟宇，對周啟宇愛哭的毛病，他真是無言以對，「我可能會更加小心，避免她受刺激。」

「——很痛苦的，你會後悔。」周啟宇哽咽，他也後悔，為什麼沒有提前告訴陸北堯。告訴了，是不是周西就會少受很多苦。

「我跟周西之間的美好，足以壓下一切痛苦。」陸北堯轉頭看窗外，唇角揚了下，「如果沒遇到周西，我怎麼會知道世界上還有那麼多美好的事？」

「你跟她在一起，你覺得痛苦多，還是幸福多？」

周啟宇哭出了聲，「能跟我愛人結婚，我此生不悔。」

周啟宇沒有再娶，也沒有談論過感情。以前陸北堯不知道周西媽媽是去世了，以為他在等周西的媽媽回頭。

周啟宇確實是在等那個人，只不過是一個永遠等不到的人。

「我就希望，我們能在一起久一點。我會盡全力去維護我們的感情，讓這段感情更長久。」陸北堯說，「沒有什麼后不後悔，有些事，很早前就命中注定了，回不了頭。」

就像那一個回眸。

他一顆心就黏在了周西身上，他們曾有過誤解，有過爭吵，有過不理解。他們的感情里有疲憊，但他從來沒有想過放手。

————

比賽的片段拍完，剩餘的就是文戲。周西休假三天後，開始NG了。一早上NG六次，導演暫時停拍。

周西也在調整狀態，中午吃飯，秦怡把盒飯送到車上，周西沒什麼胃口，她知道問題在哪裡。

早上她又想起了一些事，她的理智是清楚的知道拍戲和現實分開。但走進鏡頭，她開始抗拒沉入劇情。

「導演問你，要不要跟胡老師聊聊？」秦怡問。

「不用，你讓我冷靜一會兒。」

秦怡下車，周西說，「把車門關上，我想休息一下。」

「好。」

秦怡關上車門，走過去跟導演回話。

周西靠在座位上，坐了很久才走出車。下午的戲是走順了，用表演技巧演完，脫離了之前的沉浸。導演喊卡后，胡應卿就在皺眉了，他審視周西好一會兒，說道，「你是不是昨晚沒睡好？」

導演看了半天，說道，「演的是沒有錯，走位也是對的，但就是缺乏了一些靈魂的共鳴。這一遍先保存，你回去調整下，今晚早點睡，明天再拍試試。」

周西已經沒有靈魂了，更別談共鳴。

周西坐上車就把羽絨服大大的帽子扣在頭上，把臉也一併遮了進去。周啟宇和董阿姨走後，她就又搬回了酒店。

車到酒店，胡應卿發來微信問她要不要晚上一起吃飯。

周西回復改天。

她回到酒店就把自己關在洗手間里看劇本，洗手間是個好地方，很容易產生靈感，周西之前就用過這種方式讓自己入戲。

今天卻沒有什麼用，周西看著劇本，腦子裡在想自己。

她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都沉浸在劇本里，迷失了自己。周西怔怔看著洗手間的牆磚，反射出光。她在想車禍之前的事，她熾熱純粹的愛情，她的衝動，她的赤城。

記憶就像拼圖，一塊塊拼起來，所有的縫隙都填滿。一塊不剩，湊成了完整的自己，愛恨情仇都有著落。

這樣的完整，讓她情緒波動很大。她生出一些不安，害怕失去。

敲門聲響，沉穩的一聲。

周西的心跟著猛烈的跳了下，她握著劇本抬眼。

只有陸北堯會這麼敲門，他不是回S市了嗎？

周西放下劇本起身走過去，握著門把手停頓了一下，門外低沉嗓音落過來，「外賣。」

周西猛地拉開門，男人大步進來，把她擁了個滿懷。

房門在身後闔上，陸北堯拉下帽子和口罩，身上還有涼氣。有力的手臂抱起周西放到了桌子上，深邃暗沉的眼注視著周西，高挺鼻尖幾乎碰到周西的臉，嗓音低沉沙啞，「請簽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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