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陸北堯起身,鄭重的鞠躬。直起身，他看向鏡頭沉默許久，熟悉的沉默,這是陸北堯式的沉默。最終他什麼都沒有說。坐回去,把話筒遞給了身邊的導演。

視頻到這裡結束。

蕭晨目瞪口呆,論瘋批程度，誰能跟陸北堯和周西比？這兩個人瘋起來，那真是沒別人什麼事。

陸北堯和陳舟掰了后,就沒再簽經紀人。陸北堯搞一言堂，團隊聽他的，他滿世界的撒歡。

想幹什麼幹什麼,他是自由的風。

這回粉絲也不罵他的團隊了，眾所周知陸北堯就是一個瘋批，跟團隊沒有任何關係,放過團隊吧。

這一年來，陸北堯的粉脫了個七零八散。也虧得他本身能打，去年底靠著一部民國探案錄回血,緩了回來。沒想到,今年又來一次。

這以後,陸北堯是打算只靠路人緣混飯吃了，徹底脫離流量。

蕭晨半晌都沒回過神,他取了一支煙點燃深吸一口,煙霧衝擊大腦,他清醒過來,狠狠揉了一把臉,往後靠在寬大的辦公椅上。

陸北堯先死為敬,拉足了仇恨。

蕭晨鼓起勇氣,打開微博評論，評論區沒有想象中的廝殺，前排評論都很平靜。

「八年了，八年依然深愛。我們能說什麼？無話可說。希望你能對你的深愛負責，讓你的深愛有落腳（雖然知道這不可能，她受了太多委屈，她已經死心了）。」

「北哥這一年變了很多，看他眼睛泛紅含著淚，說不出的難受。我們每個人都在長大，都在失去。希望你會成為最好的你，最勇敢的你。」

「粉北哥快六年，未來還會粉下去。你能出更多優秀的作品，我們就能追下去。等你歸來，北極光能照亮黑夜。」

「現在認清並不算晚，之前的路不適合你，加油吧。」

這是北極光最初的樣子，傳說北極光是希臘神話里『黎明』的化身。他身上有光，帶給人希望。只是後來粉絲越來越多，群體越來越大，廣場上站滿了人。他們折斷了旗幟，有了新的領袖，廣場漸漸變了味。

原本的老粉絲握著的旗幟被人群衝散。

他涼了，那些慕名而來的粉絲走了。他們擁護新的牆頭，新的榮耀，新的戰場。陸北堯徹底沉寂下來，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樣。他默默的演戲，一部部的演，他只是一個演員。

廣場一片狼藉，老粉撿起被踩碎的旗幟，打掃廣場。

有一些荒涼，也有些寂靜，這大概就是最初的模樣。

陸北堯在發布會上說這些話在粉絲的預料之中，他跟周西分手后整個人都不對勁了，先是退微博，隨後跟陳舟分開。那段時間戰鬥粉在罵人，罵他不敬業，老粉卻在擔心他會不會永遠離開。

曾經那個沉默但驕傲的男人，還會不會回來？他難道只是一個擺在檯面上的物件嗎？他沒有生命嗎？

陸北堯的作品回來了，但人沒有回來。他陷入了長久的沉寂，沒有人知道他要沉寂多久，沒有人知道他還會不會回來，沒有人知道他這一年過的有多絕望。

這一次，算是一個交代。

他並沒有逃避，他直接面對愛情，面對生活面對工作。坦坦蕩蕩，他又回來了。

再往下翻，就是辱罵了，各方人馬。有渾水摸魚對家防爆，怕陸北堯再起來壓了他們正主的。也有周西的粉絲，還有陸北堯那些粉轉黑的前粉絲。不過，最多的是陸北堯的路人粉。他在民國探案錄里人設非常好，積累了不少只看作品不看人的路人粉絲，他們平衡了一部分戾氣。

陸北堯這個聲明，沉到底了。

蕭晨把這條熱搜從上到下翻了一遍，百感交集。

他們是真的從零開始了，毫無保留。這兩個人也是很敢，周西敢瘋，陸北堯敢奉陪，天造地設一對。

蕭晨重新看陸北堯的那段採訪，心裡感觸頗深。他依舊深愛她，八年。

知道周西的病，陸北堯還一直守著她，蕭晨就對陸北堯改觀了。

這個圈子裡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有太多作秀，乍然看到他們這樣，有那麼幾分感動吧。

蕭晨惆悵許久猛然想起一件事，立刻打電話給周西，響到第二聲那邊接通。

「你先不要回應。」蕭晨站起來把涼透的煙頭扔進煙灰缸，他握緊手機，「循環漸進明白嗎？不要直接回應，你等一等。」

電話那頭一片寂靜，蕭晨的心突然狠狠跳了下，怕周西衝動不聽話，心肌梗塞了。「周西？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他又想跟周西解約了，簽周西他能少活很多年。

「周西？西西？西姐？」

「嗯，我知道。」周西略有些啞的聲音落過來，「我們這邊按照計劃進行，金視獎結束，我找個時間公布。」

周西沒想到陸北堯會這麼直接的在直播採訪中回應，這太突然了。她握著手機垂下頭抿了下唇，說道，「不用買營銷，也不用寫什麼小作文，我相信他能處理好。」

他們不需要營銷。

陸北堯以前很沉默，開發布會也很少說話。不會主動談及感情，也不會秀恩愛。他不喜歡在外面過多的提私事，他說這是他和周西兩個人的事，沒必要讓別人知道，他不喜歡跟人分享他的感情。

這一次他提的非常徹底，毫無保留。這段話，他是不是在心裡練習過多少次？他什麼時候開始計劃的？

「我們會處理好這件事，盡量不殃及任何人。」

蕭晨停頓大約一分鐘，「我現在倒希望你們在一起了，我有點期待兩個瘋子在一起會不會創造奇迹。」

周西笑了起來，「還有其他的事么？」

「沒了。」

「那再見。」

周西掛斷電話，把手機放下走向廚房。新鮮出爐的戚風蛋糕散發著濃郁的香氣，董阿姨把打奶油的工作交給了周西，「看著，五分鐘就可以。」

「好。」周西守著奶油機，看著機器轉動。

奶油漸漸成了濃稠的膏狀，董阿姨轉身去準備晚飯食材。

五分鐘后，周西戳著不太健康的奶油質地，「阿姨，這個是不是不太對？為什麼不是白白的泡沫狀？」

董阿姨忙裡抽閑看了一眼，倒吸一口涼氣，周西的廚房白痴大概是遺傳周啟宇，「你是怎麼在五分鐘內把奶油打分層的？」

「我看轉的有些慢，就調了下速度。」

董阿姨：「……」

周西：「……」

周西倒掉打過頭的奶油，重新打發。冷藏過的戚風蛋糕被董阿姨端出來，放到盤子上，董阿姨把奶油刀拿出來手把手教周西抹奶油，切水果。

周師傅忙活了三個小時，看著成品想立刻去某團訂一個蛋糕。

對比之下，陸北堯的芭比娃娃奶油蛋糕非常優秀，最起碼奶油刮平了。周西懷疑自己的手有問題，無論如何都刮不平奶油。擺水果，明明按照順序擺的，成品卻丑的慘不忍睹。

周啟宇那麼能誇周西的人，繞著蛋糕轉了三圈，硬是沒找到可以誇的角度。

「我去網上訂一個，這個扔了吧。」周西快步往外面走，開門聲響，她轉頭看到進門的陸北堯。

陸北堯帶著口罩帽子，白襯衣外面又加了一件長款黑色連帽衫外套。陸北堯身材挺拔高挑，帽檐陰影下眼眸深邃沉靜。他拉上門，發出清脆一聲響。

「怎麼回來這麼早？」周西停住腳步，她還想趁陸北堯沒有回來，趕快訂一個蛋糕替代那個丑兮兮的玩意。

「我非常配合記者和劇方，提前完成工作。」陸北堯抬起睫毛，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指勾下口罩，俊美的一張臉徹底顯露出來，他把帽子也拿下來掛在一邊。

配合？提前完成工作？周西也是這一行，自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她的目光沉了下去，走近，「被整了？」

「沒有，誰敢整我？我不想參加他們的飯局，你在幹什麼？」陸北堯挺拔的鼻子動了下，用免洗洗手液噴了下手，黑眸還看著周西，「一身奶油味。」

「做——」周西到嘴邊的話及時剎車，還是要重新買個好看的蛋糕，陸北堯的二十八歲生日，不能太草率，「沒事，你去客廳等著，七點開飯。」

陸北堯脫掉外套掛到玄關處的衣架上，邁開長腿大步走向廚房，周西從後面直衝過來勾住他的脖子，「先別去廚房。」

陸北堯的眼瞬間就融了笑意。

周西的手指細軟，帶著奶油的香氣，陸北堯側著低頭親到周西的手腕，唇角上揚。抬頭對上周啟宇的目光，陸北堯收斂行為，輕咳一聲正色，「你們在廚房做什麼？」

「生日蛋糕，西西親手為你做的，花了一下午時間。」周啟宇說道，「西西都沒有為我做過蛋糕，真羨慕你。」

陸北堯已經看到了角落黑乎乎歪七扭八的蛋糕，默了幾秒，看向周啟宇。

周啟宇說這話虧不虧心？周西做的蛋糕他敢吃嗎？

「今年爸爸生日，蛋糕就由西西來做。」陸北堯握住周西的手，跟她十指交扣，嗓音沉緩，「滿足爸爸的願望。」

周啟宇拄著拐杖逃也似的飛奔到了客廳，「倒也不必，蛋糕店的蛋糕就很好。買一個更方便，我也捨不得西西累。」

周西不是第一次為陸北堯做蛋糕，就是沒成功過一次。

「很醜？」周西已經被周啟宇打擊到心灰意冷，攥緊陸北堯的手。

「不醜，很漂亮，我很喜歡，謝謝。」陸北堯回頭，在周西額頭上親了下，「就是少點東西。」

「少什麼？」周西抬眼看他。

陸北堯捏了下周西的手指，鬆開周西，走過去洗手，重新調整那個蛋糕。周西做的水果蛋糕，上面的水果用的是藍莓配獼猴桃。這個配色，丑的人眼前一黑。藍莓切的小片，一片一片擺上去，大約是想做星空效果，看得出周西的用心了，可惜她動手能力太差。

藍莓切的太碎沒辦法動了，陸北堯把蛋糕上的楊桃全部挑出去。兩片綠油油的楊桃，非常詭異。

「楊桃代表著星光。」周西解釋，「希望你以後星途璀璨。」

倒也不必硬凹造型。

陸北堯取出新鮮的草莓，水果刀劃過鮮紅的果肉，他修長的手指抵著水果緩緩滑動，「我喜歡黑暗裡開出花。」

藍莓做底，紅色的草莓花盛放。陸北堯又用巧克力碎補救旁邊坑坑窪窪的奶油，深色背景，鮮艷的草莓花盛開在黑暗之中。

「我們都會在黑暗中開出花，張揚恣意，一如曾經。」明艷奪目，肆無忌憚的開著。陸北堯餵給周西一塊草莓，嗓音低沉，「西西，這是我們在一起的第八年。」

周西從後面抱住他的腰，抱的非常緊。

蛋糕經過調整，像了點樣子。

陸北堯端著蛋糕到餐廳，打開所有的燈，又把數字蠟燭插上，拿出手機拍照。陸北堯第一次自己P圖，他慎重的選了個濾鏡，把蛋糕美化到極致。

兩分鐘后，陸北堯發了一條朋友圈。

「二十八歲，新的階段，新的開始。蛋糕很美，我非常喜歡。」

配圖是一個丑兮兮的草莓蛋糕，加了三層濾鏡，堅強的有幾分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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