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尊嚴和夢想被踩在腳底，可命運依舊不放過我。我與天搏，我輸了。」幽怨的嗓音字字泣血，周西往前走了一步，纖瘦身姿搖晃。

她又緩緩退回去，她笑，笑這世間荒唐，「一敗塗地。」

她始終是女配，不能成為主角。

「我命不好，我搏不過天，我認。趙凌雪，你沒資格在我面前高談仁義道德，你不配。」女人長發披散，尖俏下巴微揚似瘋似癲。她的膚色雪白，唇色殷紅。目光陡然銳利，透出嗜血的光芒。

侍衛衝上來抓她，她往前沖。毒|葯發作，長刀刺穿她的腹部，她噴出血，聲音嘶啞凄厲，「我咒你，永世孤獨，無愛無信無忠無孝。趙凌雪，我以命詛咒你永遠噩夢纏身。」

她撲倒在地，血淚交織。

整個試鏡廳寂靜無聲，纖瘦的女人長發傾落如海藻，遮住了絕美而瘋狂的臉。她猶如煙花，綻放在黑暗當中，最燦爛最奪目的時刻便是死亡之時。

她是配角，她沒有主角的光環，她鬥不過命。

在場所有人沉浸在青黛的死亡當中，久久不能平息。

鄭榮飛情緒激動，青黛就該這麼剛烈鮮明。如果有顏色，青黛應該是浸滿血的白衣，在太陽底下血淋淋的鮮紅。鄭榮飛身體里的血液在沸騰，這個角色活了。

鄭秀的演技也很好，是個合格的演員。但周西，是青黛本人。

大約有一分鐘，鄭榮飛拿下眼鏡捏著眉心。

旁邊製片人狠狠咳嗽，他現在後頸發麻，周西這演技炸裂了，剛剛對她的評語現在簡直想吃回去，「周西演技什麼時候這麼好了？還是瞎貓碰上死耗子？」

鄭榮飛拿起另一張紙遞給助理，手指輕點，吩咐道，「給她試這個。」

助理看到劇本內容倏的抬頭，鄭榮飛把眼鏡戴回去抱臂看著屏幕。

那邊周西已經站起來，她眼睛泛紅，但整個人氣質已經變成了內斂沉靜。

周西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水，她拿起來喝了一口，看向鄭榮飛的方向。旁邊的製片人和鯨魚徐總統一的眉頭緊蹙一言不發，鄭榮飛抱臂審視。

冰涼的水滑過喉嚨落入胃中，房間里冷氣來的十足，寒氣擴散到四肢，周西的手指擦了下水瓶邊緣。

忽然想到很多年前陪陸北堯試鏡，那時候他們都還小。陸北堯剛紅就因為性格原因得罪了當時的經紀公司，被公司半冷藏。陸北堯不想用周西家的關係，他的性格清冷傲氣，也不會求人。娛樂圈太現實了，小透明說糊就糊，沒人會主動來找他。周西只好一個個劇組遞簡歷，一家家求人讓陸北堯試鏡。周西的臉皮，因為陸北堯厚如城牆。

陸北堯爆紅的那部劇，她前前後後找了導演五次，堵著導演家的門堅持遞陸北堯表演的錄像。最後一次，導演讓陸北堯試鏡，用了陸北堯，他紅遍大江南北。

周西在這方面很有韌性，不到最後一刻不到拍完，所有人都有機會。只要導演沒把她趕出去，她就能把這戲唱下去。

鄭榮飛的助理快步走過來，周西的心猛地提起來，把水擰上放到腳邊，「你好。」

「導演讓你試試這個。」助理把一張紙遞給周西，說道，「皇后的戲。」

女二號？

周西驚了幾秒，抿了下唇迅速反應過來，雙手接過劇本說道，「謝謝。」

女四號定了，可女二號也定了，這是什麼意思？給她拿女二號的機會？可這很不合規矩，沒有人會這麼試鏡。

周西看向鄭榮飛，鄭榮飛沒有任何錶情。

「我有多長時間？」

「二十分鐘。」

周西迅速看劇本，這段戲是皇後跟女主的對手戲。她是劇里唯一愛皇帝的人，也是劇里最大的反派。嫉妒女主得到皇帝的寵愛，設計陷害女主。

卻被聰明的女主躲過去，她為了泄憤打了女主的貼身宮女青黛，因此和女主結仇，斗到最後不敵女主光環慘死冷宮。

「鄭老師，你跟她搭個戲可以嗎？」鄭榮飛冷不丁把話遞給了鄭秀，鄭秀張了下嘴，臉色有些難看。

「不合適吧？」製片人碰了下鄭榮飛的手臂，低聲說。

「不方便就算了。」鄭榮飛輕飄飄的收回目光，可意思很明確，鄭秀不搭戲就是不敢。

「可以啊，我沒問題。」鄭秀霍然起身，她一個前輩會輸給晚輩？她把外套遞給助理，走向鏡頭。周西剛剛佔了長相的便宜，皇后這個角色可太考驗演技了。

「可以么？」鄭秀笑著看向周西，走近看，周西一張臉嫩生生，沒有化妝，是為了青黛而來。非常年輕的一張臉，很難壓住皇后這個角色。

周西放下劇本，看了一圈，大步走向另一邊從角落拉出一把椅子放到中間。她打開包，從裡面取出一支眉筆把頭髮挽起來。

整張臉顯露出來，周西欠身跟鄭秀握手，道，「你要看劇本嗎？」

「不用，我就兩句台詞。」鄭秀笑的疏離又高高在上，鬆開手說道，「不需要。」

周西往後退了兩步，坐到椅子上，身子輕輕的一歪。濃密睫毛抬起，她修長手指緩緩點了下椅子扶手。

那股子威嚴冷艷盡顯，房間里靜下來，只有拍攝機器發出輕微聲響。

鄭榮飛放下手，摸了下劇本邊緣，身子微微前傾盯著屏幕。

「這個角色李薇可不會讓，也換不掉。」劉製片低聲道，「鄭導，你怎麼想的？」

「噓。」鄭榮飛專註的看屏幕，聲音壓的極其低，怕打擾正在演戲的人，「看著。」

周西只不過是把頭髮紮起來，多了一把椅子，整個氣場就變了。皇后就應該這樣，莊嚴霸氣，哪怕是嫉妒也是得體優雅一絲不苟，她是皇后，絕不是那種普通蠢人。

周西的表演非常到位，一顰一笑都帶著高高在上的壓迫。剛剛是不甘憤怒的青黛，眼中儘是對老天不公的憤恨。

現在的皇后看不到一絲一毫青黛的痕迹，她就是皇后。她是個新演員，卻並沒有被鄭秀壓戲，她的台詞凌駕於鄭秀之上。

周西對皇后的感情不深，這段戲演完她心裡並沒有底，最後一句台詞結束。周西習慣性的停頓幾秒，起身走向鄭秀，鄭秀是半蹲著，表情怔了下才移開眼。並沒有握周西的手，而是轉身離開。

周西朝導演方向鞠躬，站直等結果。

遲遲沒有回應，大約有兩分鐘，鄭榮飛起身和製片人快步從另一邊離開，根本沒有過來。

什麼情況？

「怎麼回事？試戲結束了？」徐亞飛頂著濕漉漉的臉剛到現場，現場已經沒人了，她傻眼看向周西。

工作人員快步過來，說道，「你們可以回去了，等通知。」

等通知三個字就等於你沒戲。

徐亞飛一句操差點脫口而出，旁邊大約是經紀人的人狠狠戳了她一下，她戴上口罩墨鏡轉身大步就走。

周西還想發揮死皮不要臉的精神上前問結果，她剛剛演青黛時那麼賣力，最後一下剛剛長好的膝蓋再次受到重創，疼的她淚都出來了，就這樣結束她不甘心。

還沒上前，鄭榮飛的助理抱著文件路過她，看了她一眼，「最近把檔期空出來，等通知。」

青黛還是皇后？周西話沒出口，助理已經快步離開。

這是有戲了？

周西撿起地上的包和剩餘的半瓶水往外面走，路過垃圾桶扔進去，走廊里咔嚓一聲，周西抬頭。正面對上拿著手機的男人，男人愣了下，但手機還是咔嚓一聲，拍了一張周西的正面，轉身快步就走。

周西什麼時候紅到了被跟拍的地步？不可思議。

周西從包里拿出口罩戴上，手機就響了起來，來電是孟曉，周西接通電話按電梯下樓，「今天這個試鏡成不成，都是一個學習的機會。畢竟我已經很多年沒有拍戲了，多試幾場不是壞事，不成在情理當中，你不用覺得內疚。」

電梯門即將合起來，一隻長手伸進來，周西連忙按開門鍵。電梯門打開，穿條紋西裝的男人快步往裡走，目光乍然對上。男人腳步一頓，原地一百八十度轉彎，邁開長腿凜步走了。

周西深吸氣，鬆手，電梯門緩緩合上。

電話里孟曉的聲音落過來，「我已經到了，我叫大哥中午一起吃飯，讓他再幫你找個好的劇本。比這個好幾百倍，你一炮而紅，讓那些沒有選你的人後悔去。」

「你大哥已經嚇跑了。」周西一想到剛剛孟庭深跑路的樣子，就想送他一萬句祝福。孟庭深毫不掩飾的嫌棄，周西懷疑是不是自己夢遊挖過他家的祖墳，這麼招恨。

「啊？」

「剛剛他原本要進電梯，看到是我，漂移掉頭走了。」

「艹！狗男人這麼真實！」孟曉嘶吼，「我不用他，我這輩子都不用他。周西，你一定要大紅大紫，讓他們痛哭流涕的後悔！」

周西想去橫店跑龍套了。

她的手機又一個電話進來，周西拿起來看到來電是陳舟。

「我接個電話，等會兒跟你聊。」

「我在門口的路上，你出來找我，中午一起吃飯。」

「好。」

周西掛斷電話，接通陳舟，難道是分手聲明寫好了？

「陳——」

「西姐，作為多年的朋友，我勸你一句。你這麼作下去，你和北哥的關係不會拉近，只會越推越遠。」

「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讓你有這樣的言論。但你這番話有兩個錯誤，我糾正下，第一，我和你不是朋友。第二，我和陸北堯已經分手。我早就通知過他，我不知道為什麼他沒有通知團隊。希望你們儘快統一口徑，你們不出分手聲明。那我只好單方面發布，對於可能造成的影響，我不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