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生前身後
聽到這消息,文若當真吃了一驚,彷彿全身被眼前的燭火熔化似的。文若默不作聲,仰見父親陳卿嗣眼神淡然,臉上掛著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心想這一切應該還在他老人家的掌控之中。
文若腦子一轉,彷彿吃下了顆定心丸,眨眼的速度也緩慢下來,對他而言,這前夜交趾城中還是燈火昇平,喜氣衝天,誰能料想這歡騰洋溢的背後竟藏著如此緊迫的殺機?突如其來的變故定會讓長史府的未來撲朔迷離,長史府的命運將何去何從,文若不得知曉,只是隱隱感到一種不祥預兆,久久縈繞。
「昨夜與依墨關係可好?」陳卿嗣背身問道。
「女人心,海底針,兒不善巧言,自知不敵,依墨既已嫁入我府,日後我定會竭盡全力,好生待她,不辜負父親大人期冀。」
陳卿嗣暗自點頭,轉過身拾起袖子,挑著燈花,燭光將他蒼白的面容照得像幽冥一般可怕。陳卿嗣回過身,從胸中遞出兩封信,交於文若,說道:「你打開看看。」
文若小心接過,逆著燭火,拆開信封,默讀於心。這第一封信文若看得透徹,是曲覽親自所書,左下加蓋大都督大印,信上寫得明白,示意讓父親陳卿嗣於明夜亥時前,調動所有府兵部曲集於長史府門外,嚴防有人夜間作亂。
讀完這第一封信,文若看了眼父親神色無大變化,屏氣凝神,拆開第二封。文若細讀後,不禁大驚,這信的內容竟與第一封信函內容大致相仿,同是請父親明夜將府兵調集,以防城外蠻夷動亂,只不過這落款之名卻變成了監軍甘錳。
令文若吃驚之處並非這信中內容,而是他萬沒料到父親竟與甘錳將軍私下也有往來。平日里,文若只知父親與大都督曲覽關係甚密,行同手足,借著都護府軍力刻意打壓甘錳的羽翼,父親與甘錳自然是不同方陣,殊為死敵,既是劍拔弩張,暗地火併,又怎會預先將軍情告之對方?想到這一層,文若心裡一冷,突然想起這幾年父親對自己所做之事皆有干預,唯獨對自己與甘泉往來之事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難不成就是為了這一刻?
「父親這十幾年委身於曲覽,實則扶持甘錳上位?不對,這太離譜了,到底是怎麼回事?」文若眉皺如網,呆望遠處父親,手中信函險些脫落,只得默默聲澀不語。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麼,待事情過後,我再向你解釋。」陳卿嗣咳了半嗓,右拳捂著嘴,眉如巨石將雙眼沉壓,望著文若說道:「明日一役,關乎生死,文若你聽好,一切需按吩咐行事。」
事態緊急,文若不敢大意,不假思索道:「是,父親。」
「趁這幾日你與依墨大婚,我已派人打探清楚,你無需多慮,只管照做就是。天亮后,你無需隨依墨回門都護府,即刻動身,替為父辦趟差事。馬車我已為你備好,兒只需將這幾輛馬車運至邕州邊境西南百五十里處的忠承寺,入到寺中,自有一位姓裴的書生與你接頭,將馬車交於他便是。」
「沒有都護府手令,兒如何夤夜出城?」
「你現在已是都護府的女婿,況且此事關乎重大,時間急迫,昨日我已與大都督曲覽商量妥當,你儘管出城便是,不會有人從中阻攔。」
「忠承寺距此路途遙遠,就算兒騎快馬來回,最少也要一整日時間,若是兒明日趕不回交趾,屆時城中大亂,難免殃及長史府,父親又當如何自保?」文若言語激動道。
陳卿嗣雙手背過,瞑目垂頭,身體似有些疼痛,咳了兩聲,囑咐道:「你在忠承寺中停歇半日,裴先生會將另外兩架馬車相贈並於你同行,而後你將這六輛馬車一同送至姚州西寧王府,永遠不要再回交趾。」陳卿嗣話音未落,室內忽然吹起一陣邪風,火光搖搖欲滅,在風中搖曳許久方才穩定下來。
「西寧王府?父親為何不讓我回府?」文若喃喃自語著,驚恐之餘,好似突然想起什麼。
不等文若發問,陳卿嗣又說道:「無論交趾鹿死誰手,我長史府已無力自保,你日後是西寧王駙馬,自該遠離這寸草不生的是非之地。」言罷,陳卿嗣右手袖口中取出一封信,遞予文若,說道:「交趾有變,你立刻前往姚州,將此信當面交予西寧王殿下,無論如何也不能拖延,此事事關重大,你可聽清楚了?」
文若聽后,心有不甘,哽咽難言,聽父親口吻如此,自知已是難逃此劫,嘆息道:「難道父親就沒有一條萬全之計,保我長史府上下太平?」
陳卿嗣見平日性子沉著的兒子哀聲嘆息,不禁笑了笑,也並未嗔怒於他,只是一動不動盯著文若的眼睛,問道:「如若是你,此時此刻,該如何去做?」
文若心中情亂,不停喘道:「兒若是父親,願伸手相助一方,擊潰另一方,以謀求自保。」
「那你想站在哪一方?」
文若不假思索,硬邦邦回道:「如果曲覽與甘錳相爭,兒定會相助甘錳。」
「為何?」陳卿嗣眉如勾,目如月,緊跟著問道。
「曲覽雖有府兵部曲三千,居山而屯,登高臨望,又有城西三十里處朝廷安南都護的十萬大軍助陣,然他畢是明經文官出身,雖高居大都督之職,卻不懂用兵之道,百姓厭惡極深,若是在開闊地域動兵,曲覽兵精糧足,裝甲強悍,財力雄厚,供給無數,無論大戰小戰,或是相持之戰,區區甘錳,絕無勝算;若在城中廝殺,短兵相接,則曲覽必敗,兒聽說,甘錳祖上乃三國東吳上將甘寧,拜官前本是當地豪俠,威望極高,雖只有巡防士兵兩千餘,但一直外拒邊蠻,戰於荒野,九死一生,皆是勁卒,兒屢次觀摩,深知其戰力。屆時,甘錳只需派兩百人守住北門,並以金銀遊說當地青壯百姓入伍,百姓敬仰甘錳威名,早就對曲覽不滿,自是同仇敵愾,紛紛響應,若挾此雷霆之勢猛攻大都護府,不到兩個時辰便可攻下,城外安南都護大軍便再無用處。城中一旦大亂,甘錳趁勢率兵攻下城南糧倉,只要一斷糧草,那十萬大軍就算是曲覽親信掌兵,也只得投子認負。由此看來,此役之中,長史府的八百府兵舉足輕重,兩位大人皆看到這點,因此不約而同向父親致信,懇求父親按兵不動。」
陳卿嗣聽后,細細打量著文若稍帶醉意的稚嫩面龐,輕輕搖頭,笑道:「曲大人說你遠勝當年為父之時,由此看來,果不其然。」
「兒只是紙上談兵,若是真亂起來,兒也想不出任何辦法。」文若被父親一番誇讚,臉上難掩笑容。
「為了讓長史府按兵不動,兩位大人用心良苦,曲大人將心愛之女下嫁於你為側,甘將軍也不吝嗇,將多年征討收繳的百斤黃金做了賀禮,送到咱們府上。」
「父親這是何意?」
「謀略者,不慮勝,先慮敗。」
文若聽著糊塗,不禁問道:「父親的意思是,若想自保,應先考慮曲干兩家孰勝孰敗?」
陳卿嗣聽后,皺眉冷麵,從嗓子眼吐出幾字道:「長史府的勝敗。」
文若一聽,深諳這姜還是老的辣,說道:「請父親賜教。」
「只要長史府還掌管著西江櫃坊的一切事物,便不得善終。若曲覽勝,甘錳敗,曲覽在交州再無勁敵,長史府的價值也就大不如前,相反,長史府知悉都護府諸多秘密,替其掌管西江櫃坊,既無大患,若不儘早除去,一旦東窗事發,禍起蕭牆,必會有損都護府利益。曲覽歲入官俸十萬貫,每年從西江櫃坊提出三十萬貫,金銀丹砂,不計其數,因此,為父料定,曲覽日後必會派朝中之人構陷於我,你雖是府中快婿,但長史府一旦落難,日後也難自保。若甘錳勝,曲覽敗,西江櫃坊就會落入甘錳手中,利之無限,欲之無厭,甘錳既捨得用幾百斤黃金換我府按兵不動,自然胃口不小於曲覽,長史府定成為眼中釘,肉中刺,到那時,死期不遠矣。說前道后,無非一個『利』字,五嶺之南,人雜夷僚,不知教義,以富為雄,人強而吏弱,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那父親只需將櫃坊經營騰手出去,便可消災?」
「西江櫃坊已被曲覽架空,挪用為私,話說白些,此役曲覽若勝了甘錳,早晚會將次罪責栽贓於我,我若反擊,並無實據,只得坐以待斃;反之,若甘錳諸殺曲覽,定會對櫃坊之財緊咬不放,若長史府交不出金銀,還不如自戕了之。」
文若聽后,已是不敢呼吸,咬著牙,心有不甘道:「父親既然早就之情,為何不提前相告?也好讓兒有所準備,與長史府共渡難關。」
「甘錳軍中有我府細作,難道這長史府就沒有他府細作?嗯?」陳卿嗣瞥眼看著文若,眼中責備怎麼做事還是如此莽撞,繼而說道:「別人不說,前幾日與你同床共枕的伴郎小儇,其父就是大都護府中部曲,這幾日你大婚將近,長史府上上下下人多耳雜,府上一舉一動皆備受照顧,我不想打草驚蛇,也不想讓你在大都督和甘泉那裡漏出任何破綻,唯有你洞房花燭之夜,這府中才是安全。為父讓你遠離交趾,這便是救長史府的上策,萬難之時,你怎可這般意氣用事?」
陳卿嗣說罷,蠟台上的火花熔下大塊燭肉,啪啦啪啦燃燒作響,落在地上。
文若自知失了冷靜,可一想到心中多年來的不解之惑,在這生死存亡之際,如刺在頸,不吐不快,索性低頭,斗膽向父親問個明白。
「父親大人,兒想問您一件事,您可願如實回答?」文若口氣大變,極其鄭重道。
「為父知道,你想問為何要將那幾輛馬車運至西寧王府?」陳卿嗣有些氣短,聲音發虛。
「不錯。西寧王雖有婚約於兒,可父親十年來都不曾與之往來,為何生死關頭,不讓文若在府中守衛,卻派兒給西寧王運送什麼馬車?」
陳卿嗣聽完文若之言,一時語塞,久久不能答覆,心中感慨萬千,只得無語凝噎,拍了拍文若肩膀,緩緩轉過身,掀起右手袖口,亮出半條胳膊。
文若看得一清二楚,燭火之下,陳卿嗣的右臂已然腫脹如瘤,紫青發黑,仿若透明,從下往上,連成一片,定是壞死惡疾,纏身多年。文若略知病理,知父親此時已是病入膏肓,可身為人子,朝夕相處,幾年來文若竟對此一無所知,心中深恨自己不孝。文若渾身顫抖著,跪地匍匐,抱起父親雙腿淚如雨下慟哭道:「父親!父親!你為何如此折磨自己,為何不找郎中醫治啊父親!」
見文若哭嚎不止,平日話語刻薄的陳卿嗣也心軟下來,自哀道:「為父本是中土之人,自幼多舛,被迫遷移嶺南,能在這山窮水惡之地活過四十,已是知足,兒不必難過。為父三十初為官,十年苦寒,屢屢升遷,四十歲便升至四品長史,如今兒已成家立志,為父如此一生,也不枉然,只是心有遺憾。為父當年愧於西寧王佑,自知不久於人世,此番心愿,就交於你來替父圓滿。」
「文若不想父親有事,兒盼父親長命百歲,要讓父親抱上重子重孫,享天倫之樂,父親年方五旬,為何執意輕生?」
「壽數自有天命,豈能隨意更改,你若真是孝順,就當孝其心,順其言,替為父將馬車信函速速交予西寧王仲,無論明日是何結局,你此去后,我會將你母親與依墨安置妥當,你儘管放心。」
此時的陳卿嗣已無往日朝廷命官之鋒芒,他心裡明白,如果此刻不能橫下心來,說服文若離去,自己找不出任何兩權的妥善之法。無奈下,已是行將朽木的陳卿嗣深沉地望著自己從未溺愛過的兒子,茫然的神色中難掩凄楚和堅韌。對於長史府,對於這個家,陳卿嗣能做的只能如此,他多希望自己能再活兩年,只要兩年,將兒子仕途鋪滿,抱得重孫一二,就足以笑傲九泉之下,再無半點遺憾。
「父親,兒若就此一走了之,此生若不能再見父親,兒寧可一頭撞死,也絕不苟活於世。」文若斬釘截鐵道。
「那你是想讓長史府上下死於非命?啊?為父囑託之事,重於泰山,你若不從,為父死不瞑目。」陳卿嗣面無血色,見文若有所畏懼,冷冷道:「好了,丑時已過,去給你母親請安吧。」
說罷,陳卿嗣拂袖而走,空留文若一人拜首於地,泣不成聲。
陳文若心絞劇痛,長跪不起,心中千呼萬喚道:「為何父親病重卻執意如此?為何他老人家不肯讓我送他最後一程?事已至此,父親仍不肯放棄長史之位,我身為朝廷命官之子,可終究身為人子,難道父親不應放棄官爵利祿而保全家性命?若就此下去,後世之人將怎樣評價父親的德行?若不藉機除掉曲覽,又怎麼洗去父親和長史府在百姓心中罵名?」
文若百思無用,恨無所恨,捶胸遁地,痛定思痛道:「既是父親以命重託,兒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替父親實現,可無論如何,明日夜裡我必須趕回府中,不能再托,速速收拾行李。」
文若不再疑惑,悄然出了祠堂。新陽東升,已是寅時,待文若走回婚房,輕推開門,光線煦暖,房中仍是一片紅暈爛漫,依墨正熟睡於榻。文若走近望去,依墨身姿綽約,婉若一把柔情萬斛的油紙傘,倒映於碧波萬頃的江湖之上。文若不禁心生憐愛,不能自已,躺在塌上,將依墨輕輕攬入懷中,貼耳細語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澤,不能與夫人盡享新婚共枕之歡,甚是慚愧,待文若將父親所託之事辦妥,定當與夫人生兒育女,共剪花燭,只盼夫人明日逢凶化吉,能躲過此劫。」
說罷,文若輕輕將依墨攬下,餘光卻見依墨聽懂似的,含羞一笑,翻身睡了,文若心中感慨萬千,吻了依墨,取出行李川資,輕扣上門,拜見母親去了。
楊氏每日寅時過半便會起身,為文若親膳早點,昨日大婚,也不例外。文若在母親房外等了一刻鐘,不敢打擾,楊氏推門見文若苦等,心想必是為昨夜洞房之事發愁,問道:「莫非兒媳不討歡喜,兒怎麼起得如此早?」
文若見母親身體康泰,恍惚想起父親,卻萬不敢將此事明言,怕母親生疑,只得苦樂道:「依墨很是乖巧,懂事貼心,兒甚是喜愛。」
「今日你方且帶依墨去都護府向曲大人行禮,午後便回府來,不許偷懶,去書房念書。」
「回母親,兒今日恐怕無法回府。」文若躬身,耐心解釋道。
「你昨夜方才大婚,今日不守著娘子,又要去何處?為何還帶著隨身衣服?」楊氏皺眉怒道。
「兒今日要替曲大人辦些事情,無法回府讀書,請母親原諒。」
楊氏聽后,怒氣漸消,問道:「你我有約,一日不讀書,就要受得木杖。」
文若就知母親會如此,只得嘆息道:「孩兒願受母親責罰。」
「我並非責罰於你,是要你記住,人活一世,不可不學,若不學無術,則惘活於世,就算你日後不得明經進士,也要學有所長,你可明白?」
「母親教誨,兒句句謹記於心。」
文若作揖罷了,脫下上衣,露出胸膛背脊,長跪於地。母親楊氏從房中取出一根四尺長七寸寬的木棒,站在文若身後,用木棒砸向文若前胸後背。只聽鏗鏘迴響,文若赤裸背後的刺青已是皮開肉綻,鮮血直流。
自小文若淘氣,不喜讀書,母親便棍棒伺候,嚴管其成才,所謂木杖,就是要在文若身上,打折這一整根七寸寬的木棒為止。文若心知此事決不可透露一星半點,甘願受罰,也不想母親起疑多問,寧可鮮血嘔出,也不送口一句。
半個時辰后,木棍為折,母親楊氏已是滿頭大汗,氣喘難息,文若見母親癱倒,不顧肉身疼痛,將母親攙扶至屋中。
楊氏上了年紀,打也打不動文若了,只得靠在牆頭,大口喘息。文若知母親不會繼續毆打,連忙將壺中熱水沏滿,奉給母親楊氏。
「櫃中有些白葯,你即刻敷上,兩日便可痊癒。」楊氏顫抖伸著手,指向文若身後。
「兒這就去拿,請母親先喝茶,消消氣,萬不要傷了身體。」文若轉過身去,取出白葯膽瓶,遞予母親。楊氏手扶著紗巾,緩緩起身,浸些熱水,將文若肩頭的血跡擦乾,對著文若背後的鷹鳩刺青出神望去。
「這身刺身乃母親起手所綉,所到之處,無人不嘆母親巧奪天工,只是兒有些糊塗,如此榮耀之事,為何母親總讓兒遮遮掩掩,深藏不露?」
楊氏面額疤痕清晰所現,手掌老繭附著白葯,輕撫文若背後刺青,為其止血化瘀,意味深長嘆道:「宗族陋習,何以揚言,福兮禍兮,禍兮福兮,又有誰能猜透?」
「母親不願多提,兒不問便是,待兒辦妥了差事,再回府讀書。」白葯敷身,文若自覺疼痛減緩,已無大礙,披著上衣,與母親道別。
「且慢!」楊氏拽著文若雙手,生怕文若在夜裡迷了路,走丟似的,焦急撫望著眼前堅實有力的血肉之軀,淚水在眼圈裡滾滾打轉。
「母親,還有何叮囑?孩兒定當謹記教訓,莫不敢忘。」文若見母親傷心,心中已是萬分悲痛,真想一口氣將事情原委道出,好讓母親放心。
「兒長大了,終究是要離開母親,娘並難過,也希望兒能出去闖蕩一番,遠離此處。」
文若頓時心塞,母親竟無意間與父親說出了同樣話語,可她明明被蒙在鼓裡,不知任何內情,母子連心,當真如此。文若不敢再看母親,怕自己忍耐不住,害了長史府全家性命,索性回過頭,放開母親雙手,奔出門去。
楊氏見兒子走遠,已是淚流滿面,欲言又止,忍不住大喊:「文若!」
楊氏一聲呼喊,如杜鵑啼血,哀聲難盡,文若聽懂母親的呼喊,再也無法按捺心中慌亂與不舍,拔腿回頭跑去,與母親楊氏相擁而泣,恨不得將母親年邁的身軀融進軀體暖佑。
「兒啊,你肺症不輕,娘本不該這般毆打,你需記住,出門在外,一定要多買些蓮粉飲用,方可止住你體內頑疾,若是痊癒,以娘的醫術,是無能為力了。」
「兒知道,兒知道,母親保重身體,千萬保重身體,兒走了。」
楊氏聽后,再無言語,不知兒子為何這般悸動,這般不舍,只是痴痴望著兒子頻頻回望的身影,她心中自豪,難以言表,只是楊氏並不知曉,這一別,竟是此生與文若相見的最後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