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美人賣相

「那高樓之上的女子便是美人西施嗎？」

「粉裙嬌俏如桃花，膚如凝脂，美目含情，可真是個美人吶~」

「我倒覺得旁邊的抱劍倚欄紫衣姑娘更吸引人，腿長腰細，身姿曼妙，想必她就是鄭旦姑娘吧！」

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接踵而至，過往的每個人都是仰著脖子目光緊鎖高樓上的兩位佳人，一直不停地評說談論。

紫衣姑娘側顏瞟了眼樓下，不禁嘆了口氣道：「施兒，你看看那范將軍，收錢收的都數不過來了，可真是想的『好主意』啊！」

范將軍范蠡乃是越國大將軍，陪同越王勾踐出生入死才有了如今的一番成就。

西施聞言側顏向樓下望去，剛一轉頭便惹得樓下一陣騷亂。范蠡聞聲抬頭望去，正與西施對視一起。范蠡身襲白衣，身如玉樹，五官輪廓分明而深邃。看到西施正在看他，范蠡朝她展顏一笑。

范蠡前不久尋得兩位美人，在護送回王宮的路上卻被越國民眾聞聲圍堵，眾人都想看看這千挑萬選出來的美人究竟長何模樣。人多卻不好驅散，那位范將軍便想到個好主意：欲觀美人者，先付錢一幣。

這不，雖然人群是有序了些，可人們更是絡繹不絕，甚至有人來回看了許多次都不覺厭倦。

西施一邊暗贊這范將軍的機智，一邊又承受著被人從頭到腳盯著的不適。聽到一旁鄭旦的腹誹，西施回過神來笑著去勾鄭旦的手，輕輕搖了搖安慰她。

鄭旦反手握住西施的手，說：「施兒，此次進宮你大可不必陪著我的。」

西施想起，范將軍曾同她們講過，此次進越王宮，是為了將她們進獻給敵國，用美人計裡應外合，幫助越國復興，滅了吳國。

她認真地看著鄭旦，半響才說：「姐姐，我不想離開你。」

西施聲音軟軟糯糯的，帶著少女特有的清麗，卻格外能俘獲人心。

鄭旦捻了捻西施的一縷青絲嘆了口氣，還未開口，便見樓下快步上來了個奴僕。

「二位姑娘，將軍打發奴過來知會一聲，說是約莫還得兩三刻人群才可通行，還請二位姑娘再等一等。」奴僕弓著腰說完便等著回話。

鄭旦開玩笑地說：「你去回了你的主兒，要是超過時辰，就讓他上來賣相罷。將軍風姿卓然，臨風而立，定然是幅極美的畫卷。」說罷與西施輕笑起來。

奴僕苦笑著應了聲「是」后，又朝著西施躬身問了句：「西施姑娘還有交代嗎？」

西施一愣，旋即又道：「方才見將軍一直未飲水，外面日頭正毒，還請取些溫水給將軍飲下。」

那奴僕應了一聲便退下了。

鄭旦見奴僕走後便又開始打趣西施：「施兒，想必將軍還未被太陽曬化，就要被你的話給融掉了呢，嘻嘻~」

西施輕敲了下鄭旦的額頭，說：「我們進宮以後還有不少地方要仰仗范將軍呢。他這樣優秀的人，不會因一個黃毛丫頭的話動容的。」

說罷便轉頭看向樓下，正見范蠡聽完奴僕的話笑了笑后，抬手飲著碗中的水。陽光灑在范蠡臉上，勾勒出脖頸輪廓，喉結因吞咽而上下浮動，格外誘人。

西施面頰一紅，急忙調轉過頭，再去看時，只見范蠡已經抬頭看著她，下唇還濕潤潤的泛著光，眉眼間也皆帶著笑意。

二人剛一對視，范蠡笑的更是燦爛，朝著西施晃了晃碗以表謝意。西施微笑著點頭回應，隨後便轉回頭不敢再去看他。

鄭旦將二人反應盡收眼底，卻也未在多言，只是陪著西施開始閑聊，好打發著漫長時光。

不久后，范蠡便上樓來了，手裡還拿著兩塊紗巾。

三人互相行禮后，范蠡將紗巾遞給西施鄭旦充當面紗，並解釋說馬上起程了。

「不是還要兩三刻嗎，怎麼現在就要走了？」鄭旦問。

「這不是怕鄭旦姑娘讓在下上來賣相嘛，范蠡若是上來，恐怕眾人要讓我們還錢了。」范蠡玩笑了幾句，便與她們一起下樓，護送著上了馬車。

「我們先行一段路，今夜找個客棧修整一晚，明日午前便可抵達王宮。在下就在車外，有事喚我即可。」范蠡交代了幾句便轉身出去。

從家鄉諸暨到王宮會稽的路途漫長，馬車晃晃悠悠的，讓西施不由想起曾經和鄭旦姐姐在苧蘿村浣紗戲水的日子。小時候因為腳比別人大總是被嘲笑，慢慢的心裡就很自卑，一度心中鬱結。直到遇見了見義勇為的鄭旦，她把圍著西施笑話「病秧子」「施大腳」的人群趕走，還拉著西施去溪邊一頓鼓勵，還與西施一起製作了好看的木履鞋。

鄭旦說：「西施妹妹你看，小魚兒都被你的美貌驚艷到忘記游泳了呢！」

於是眾人對西施有了「沉魚之貌」的美評，她與鄭丹就以「浣紗雙姝」的美稱家喻戶曉。

鄭旦說：「西施妹妹你看，你穿上木履鞋走路，聲音多清脆呀，要是穿著它跳舞一定很好看吧!」

於是她和鄭丹便常常約著一個跳舞，一個練劍，西施的身體也慢慢好轉。

鄭旦說：「西施妹妹你看，村東的姑娘都在學你走路了，說你是捧心而行，讓人格外憐愛呢！」

於是尚武的越人終於容納了西施這樣「嬌弱」之美，甚至開始流行起來。

馬車突然一晃打斷了西施的回憶，西施沒坐穩險些摔倒，「哎呀」了一聲，還好鄭旦立馬抱住了她。

「施兒莫慌，我在呢。」鄭旦關切地說。

西施笑著沖鄭旦搖搖頭，表示自己無礙。又聽得車外范蠡高聲問道：「姑娘可無礙？方才是有隻小松鼠跳了過去。」

西施應了聲無事後，車又開始徐徐前行。范蠡將軍深受越人愛戴，當初越王進宮為奴，除了王后陪同外，范蠡也跟著越王去了吳國。故而民間不少傳聞都在稱頌這位忠君愛國的好臣子。

月前越王剛被釋放歸國，就派范蠡出來尋求美人，說是要進獻給吳王。范蠡尋著「浣紗雙姝」的美名尋到苧蘿村，見了她們二人後先是介紹了自己，又問了她們三個問題。

「越王進吳為奴，可覺恥笑？」

「含辱負重，大丈夫也。」

「兩國征戰，女子當如何？」

「強則以身報國，弱則退居室內。」

「可願隨我報效家國？」

「願。」

西施知道，自己的美貌是可以充當一把利劍的，鄭旦也一樣。可是鄭旦姐姐一片赤誠，又如何一個人留在吳國面對危險的吳王呢。故而，她也隨著滿腔熱血的鄭旦一起跟著范蠡走了。

隱隱甸甸的車聲夾著過往樹叢的鳥叫聲使得西施昏昏欲睡。鄭旦將西施的頭扶到自己肩上，不一會兒，西施便倚在鄭旦肩頭睡了過去。馬車漸漸離故土遠去，父母的叮囑、同鄉的擔憂、村落的炊煙，皆一一化作影像留在了西施夢中。

不知過了多久，斜陽鋪灑進馬車，將西施晃醒。一睜眼，便看到范蠡正掀著門帘看著她。

西施連忙坐好，就聽到鄭旦嘟囔了一句：「還有幾里才到鎮上，怎的不讓施兒多睡一會兒。」

范蠡歉然一笑，說：「起風了。且先醒醒，一會兒下車別被吹著了。」說完便又放下帘子。

「范將軍還是蠻細緻的嘛，」鄭旦調笑著說：「施兒，若是你不想去吳宮了，還可以讓范將軍向大王討了你呢。這樣我倒也放心呢，嘻嘻。」

西施噘著嘴又靠著鄭旦撒嬌：「好姐姐，你才不會放心別人呢，我可只想跟著你。」

說完，又坐起來摁著鄭旦給她捏肩：「姐姐，以後可不許說這種話了，施兒只想陪著你。」

鄭旦聞言會心一笑，道了句「好」。

西施想著要離開家鄉了，隨口又說了句「不知以後還能不能吃到家鄉的蓮蓬了。」

鄭旦摸了摸西施的手，默默地說了聲「會的」。

不多時，馬車便停在一家古樸客棧前，范蠡安置好一切，又囑咐了幾句便讓她們早些休息。

明日便可抵達王都，聽說此次選中的美女不止她們二人，想必明天便都能見到了吧。多想無益，西施鄭旦聊了一會兒，便分別上樓回房休息了。

月色漸上枝頭，夏日獨有的悶熱壓的西施難受，聽著窗外風聲徐徐，便披了件衣裳去開窗。

「吱呀」一聲，晚風順著髮絲瞬間纏了上來，好不清爽。西施深吸了口氣想享受一下這份清爽，卻被風嗆了嗓子，不由地咳嗽起來。

怕吵醒別人，西施趕忙壓低聲音，正要關窗，卻見對面還未熄燈的房間開了窗，是范蠡。

月色下的范蠡，頭髮隨意散開，隨風而擺，衣裳慵懶地披在肩上，胸前露出些許古銅色的肌膚，這樣的范蠡少了些白日里的陽剛，卻顯得格外風姿卓然。西施不禁想起曾聽人讀過的一首詩：有匪君子，如切如琢，如琢如磨。范將軍，大抵就是這樣的君子吧。西施心想。

看著一手執書一手扶窗的范蠡朝她歪了歪頭，像家中的小犬好奇地歪頭一樣，西施收斂笑意回了回神，心中暗道剛才一定是看花了眼......

西施緊了緊身上的衣服，笑著朝范蠡搖了搖頭示意沒事。

只見范蠡轉身回去，卻未關窗，西施只好倚在窗前看著月亮星星等他。

月下美人臨窗而立，銀光傾灑，膚白如雪的西施被鍍上一層淡淡的月光，純潔無瑕，驚似天人。

不一會兒，就見范蠡拿著一張素帛回到窗前，西施聽到動靜轉頭一看，卻見范蠡痴痴地看著自己。

西施大概是被范蠡感染了，也歪著頭奇怪地看了一眼范蠡。

范蠡愣了片刻，看了看手中的素帛又轉身急忙回屋了，還未關窗。

西施納悶，不過還是乖乖趴在窗欄上望著對面。

又過了一會兒，范蠡又拿著素帛出現在對面窗前，向西施示意讓一讓，隨後便把素帛擲向西施屋中。

西施撿起素帛打開。

「綢繆束楚，三星在戶。今夕何夕，見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西施勉強識得幾個字，卻難解其中深意，只能回到窗前睜著杏眼單純地看著范蠡。

范蠡看著她嘆了口氣，又示意她快回去休息吧。

西施乖巧地合上了窗，等了一會兒未聽得對面關窗，卻也不敢再開窗去看，只好握著素帛回床上躺下。

想著進宮後有機會看懂素帛上的字，明日還得打好精神面見越王，西施便將素帛收在枕下，安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