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縷殘魂
只見鏡中之人大約十六七歲,眉目清秀,長發披肩,端得是一副俊俏書生的模樣,而在那眉宇間,竟還帶出一股勃勃的英氣。
梁羽對自己這副模樣還是滿意的,而且單單是年輕了十幾歲,對他來說也都已經是賺大了!放下銅鏡,他接著又把手伸進那布兜,從裡面又摸出幾本線裝書來。
書中儘是些八股文和儒家經典,梁羽作為二十一世紀新青年,對這些自然是看不下去,但他發現每本書的扉頁上都寫著頗為秀氣的「梁昱」二字,聯想起客棧老闆一口一個梁公子的叫著自己,他很快明白了,自己這副身軀的主人應該就是這位梁昱了。
梁昱啊,梁昱,我梁羽也不想鳩佔鵲巢,但恐怕在我到達那混沌之境時,你便已經魂飛魄散了吧?梁羽有些自我安慰似的想著。
「咦?看不出你這小書生還有這等嗜好?」胡小筱趁梁羽翻書之際,從那布兜側邊縫著的小口袋裡掏出了許多木質飾品,「你自己做的?這手藝可有些不敢恭維…」
梁羽看了看,這些飾品果然做工一般,材質也只是些尋常的棗木、柳木、梨木之類,他自然不知是怎麼回事,而胡小筱也不用他回答,自顧自地從中撿出一個像是狐狸的掛件,在他面前晃了晃道:「就這個還算可以,我姑且用它安個家吧!」
梁羽莫名其妙地看看胡小筱道:「安家?」
「嘻嘻,雖說修為所剩無幾,但一些小法術還是用得的!」胡小筱稍有些興奮地道,「你看好了!」
胡小筱說完,竟化作一道紅光,倏地一下鑽進了那柳木做的狐狸掛件當中!
「你把它戴在身上,我就不必以這半副狐身示人了,省去不少麻煩!」胡小筱的聲音很快從柳木牌中傳了出來。
梁羽自然是沒見過這種事,那麼一個活生生的小姑娘,竟真的一下鑽進了沒有巴掌大的柳木牌里!
他正有些發獃,胡小筱繼續得意地道:「時候不早了,你也恢復差不多了吧?早些休息,明天咱們去泰山,那才是本大仙東山再起的所在!」
「啊?」梁羽雖然對胡小筱突然的發號施令有些意外,但作為一個初來乍到的穿越者,他也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更好選擇,也只好先答應了下來。
梁羽探著身子將桌上的油燈吹滅,又自然地走到床邊坐下,忽然發現在不知不覺中,自己行動已經恢復自如。
他心中不禁生出一絲喜悅:既然秦若明的半顆藥丸這麼神奇,那麼胡小筱的話也很可能是真的!小妮子真要是東山再起,是不是跟著她也能沾些光?
現如今對於梁羽來說,如何穿越回現代肯定是毫無頭緒,所以他雖然挂念自己的父母,卻也只能既來之則安之,而如果能跟著胡小筱闖蕩一下這明末的修真世界,或許也並不算一件壞事!
想到這,梁羽已經開始幻想著自己將來,在小筱大仙的指點下,青出於藍,一步步走上強者之路,像玄幻小說中寫的那樣懟天懟地!
雖不敢說唯我獨尊,起碼也能在一眾凡人面前盡情裝13,豈不美哉?
真是想想都開心!開心到失眠…
……
果然輾轉反側了好久,梁羽都沒能睡著,他甚至有心招呼胡小筱聊一會天,可也就在他看向桌上的柳木牌時,忽然從床腳方向傳來了一聲嘆息!
「唉…」
梁羽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他循聲看去,只見一個人影悄無聲息地站在了床腳邊!
想著自己還有那一道青光的絕技,加上這屋裡還有胡小筱坐鎮,梁羽勉強壓制住了內心的恐懼,大聲道:「誰?!」
「兄台莫怕…學生梁昱有禮了…」借著窗外微弱的月光,一個頭戴方巾,身穿直裰的書生從那影子中走了出來。
梁羽一看那梁昱容貌,與自己剛剛在銅鏡中所見的一模一樣,只是臉上毫無血色,面容憔悴,看上去也並無惡意,於是試探道:「你…從何而來?來此何為?」
梁昱又嘆了一下道:「唉,說來慚愧!學生本要考取功名,以報父母養育之恩,未料今日卻被鄭連壽誆騙,死於非命。魂魄將散之時,忽見兄台入我身軀,以自身封印護住此身軀各大靈竅,彼時學生已然自省,遂趁亂拚死偷襲冥童,方使這天生靈根得以保存,並留下學生這一絲殘魂…」
梁羽有些尷尬地道:「呃…我絕非有意鳩佔鵲巢,至於擊退那冥童,實屬偶然…都是那光圈和一道青光…」
「沒錯,那光圈正是兄台自身封印,而那青光,則正是學生所驅使!」梁昱接著道,「而學生直到魂魄被鄭連壽拘出體外時,才看清這副軀體實則是一塊一指寬、寸許長之靈玉!上書『九陽玉篆』四字!」
「什麼?!」梁羽大驚道,「你是說這身子其實是塊玉石?不可能,這明明是血肉之軀…」
梁昱微笑道:「此事匪夷所思,但確實是學生親眼得見!而彼時若非兄台及時趕到,恐怕鄭連壽和冥童的詭計便得逞了!」
梁昱說著說著,語氣稍有些激動地道:「學生從未修真悟道,但危難時卻與那靈玉有了感應,進而得以操縱那靈玉之玉髓,使之化作飛劍!彼時學生不但頓悟化玉髓為飛劍之術,也知曉了學生只不過是那靈玉受了千年日精月華,而生出的一絲靈智罷了…」
「原來如此…」梁羽點點頭,隨即又問道,「那你此時找我又所為何事?難不成你要把我驅逐出去?」
梁昱仍舊搖頭微笑道:「學生先前被鄭連壽和那白衣人所設法陣折磨,此時不過一絲殘魂,天明便要散了…回想學生尚在襁褓中時,被母親于山中抱回,父母十七年來對學生視如己出,不料五年前父親暴亡,家道中落,我與老母親遷居鄉下,清苦度日。如今學生命殞趕考途中,可憐老母無人奉養…今日只求兄台念在與我共用一軀之義,將老人家安頓妥當…學生不勝感激!」
梁羽剛要婉言拒絕,可對方說完便一躬到地,正實實地堵住了他的嘴。想來也是,作為一個外來客,就這麼佔了人家的靈根靈骨,確實有些拿人手短,於是梁羽頗顯仗義地道:「義不容辭…」
梁昱聽了這四個字,臉上也露出了欣慰之色,繼續道:「如此,還煩請兄台記下,學生家住扶順城北門之外二十里,梁家堡…
沒等梁羽再說什麼,只見梁昱身形逐漸虛化,進而在片刻后,化作了無數細密的光屑,將整個房間映出一片淺淡的微白,而梁羽也隨之一陣恍惚,再睜眼時,只見晨光入室,天已放亮,原來自己昨夜是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如此一覺醒來,梁羽並沒有急於下床,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躺著的果然還是客棧里的木床。
客房中陳設簡單,靠東側是一扇木窗,窗框中是古風十足的窗欞;屋子中間只放了一套木製桌椅,桌上正放著昨夜那隻布兜,布兜旁是那幾本線裝書和散放的小飾品。除了這些,房間中就只剩角落裡一個置物架,上面擺了一隻尋常的花瓶。
眼前的一切,讓梁羽心中本來的一絲僥倖也化作烏有——一覺醒來,真的沒能回到現代…
「那應該不只是個夢…」梁羽認真梳理著昨夜與梁昱的長談,暗暗思量著,然後將目光鎖定在桌上那塊被單獨拿出來的狐狸形的柳木小牌,招呼道:「小筱大仙?胡小筱?」
「醒得還真早,我以為你輾轉反側了一夜,會睡到日上三竿呢!」柳木小牌里果然又傳來了胡小筱的聲音,「找我有事?」
梁羽坐在床邊,一本正經地問道:「你昨天說自己千年前就已得道,請問您聽說過『九陽玉篆』嗎?」
此言一出,只見那柳木小牌中立刻跳出一道紅光,正是胡小筱現身出來,只見她有些激動地反問道:「你從哪聽來的?」
梁羽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然後隨口道:「偶然聽說…我不懂,所以才問你。」
胡小筱有些含糊道:「哦…我倒不曾聽過…」
「哦?…」梁羽盯著胡小筱的大眼睛看了一會,而胡小筱則刻意躲開了他的目光,梁羽微微一笑,繼續問道:「昨晚你怎麼知道那青光是一隻飛劍?」
「我?…」胡小筱故作鎮定道,「本大仙遭劫之前也修了有幾百年,自然見多識廣,那東西從眼前一過,自然看得出來…」
「可你卻沒聽說過『九陽玉篆』…」梁羽眨眨眼睛,欲言又止。
胡小筱白了梁羽一眼道:「就是大羅金仙也不敢說遍知周天之物的好吧?嗯…你…你快快洗漱妥當,咱們這就要去泰山了!」
梁羽站起身來,感到前所未有的精力充沛,猜測著應該是那半顆沁神丹的功效。
他瞄了一眼胡小筱,伸著懶腰道:「我改主意了!忽然想起有位故友托我去看看他家中老母,所以那泰山,怕是不能與你同去了!」
胡小筱不滿道:「你怎麼能出爾反爾?!」
正說話間,只聽門外有人敲門道:「梁公子,小的給您打了洗臉水,方便開門嗎?」
梁羽看了胡小筱一眼,然後特意與她錯身而過,打開房門,對門外的店小二客氣道:「有勞小二哥費心!」
店小二將盛了水的木盆端進屋裡,與胡小筱也打了招呼,又對梁羽道:「令尊是扶順遠近聞名的夫子,雖說五年前故去,但直至今日大家仍對他尊敬有加,小的為梁公子做點小事也是應該的。」
梁羽客套地應承著,把店小二送到門口,對方又開口道:「今日辰時,科舉院試便要開考,咱家店主特為諸位考生備了早點,還請梁公子早些去用餐。」
送走了店小二,梁羽很快洗漱完畢,正要出去,胡小筱忽然在他身後道:「喂!你不是要去找你朋友的母親嗎?剛才那小夥計又說你要參加什麼科舉?」
梁羽想了想,點頭道:「嗯,難得來一次,切身體會一下真正的科舉考場,也不錯…」
「哦…」胡小筱搖著小腦瓜道,「那我也陪你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