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在何方
「欣婭,你怎麼了,在想什麼?」奇修轉過她的身子,詫異的盯著她。
「我、沒想什麼?」欣婭避開他的眼神。
「我們走出這麼遠,你一直在想心事,不能告訴我么?」
「告訴你什麼?沒什麼事啊。」
「沒事?」奇修不禁皺眉,氣道:「這一路你都沒有說幾句話,我更看不出你的歡喜,你到底想不想和我走,是不是還在想那個劉皓,你是不是真的移情別戀愛上他了!」
「你胡說什麼!」欣婭氣道:「愛上他我會毫不猶豫的離開他和你走么,我從沒有背叛過你,我不准你懷疑我!」
「可是你有什麼理由不要我懷疑你,你們不是有了夫妻之情么,我親眼看到你們親密的樣子。你是西夏最高貴的公主,你什麼時候下過廚,你為那個男人做過湯,你何曾說過陪我過普通百姓的日子,你願意為我洗衣做飯么!」
欣婭聞聽,怔忪無語。
「那晚你明明知道是我,為什麼沒有追我和我相見,你還期望見到我么,為什麼我看不出你有一點的興奮和激動!」
「我……」欣婭辯道:「我是不得已,我不能隨便離府見你,你不要誤會!」
「誤會?」奇修一聲冷笑:「我希望是誤會,我希望是自己的錯覺。我不在乎你和劉皓是否已有夫妻之實,我寧可聽信人言認為你被劉皓強迫,我願不顧一切為你報仇雪恨,我就是難以容忍你的心背叛!」
「我再說一遍,我沒有背叛你,沒有忘記我們的諾言,你要怎樣才相信!」欣婭火道:「我和劉皓清清白白,你聽誰胡說八道,你聽誰說劉皓強迫我!」
「這不是事實么,你現在還說沒有背叛我,你看這是什麼!」奇修從衣袖內扯出一卷畫卷,「唰」的展開,嘶聲道:「這是什麼!這是誰為你畫的像,寫的又是什麼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是什麼意思,你為何把他放在身邊,你還要欺騙我么!」奇修咄咄逼人的質問。
「奇修?」欣婭嬌軀顫抖,半晌,傷心的道:「奇修哥哥,我從沒有忘記你,忘記我們的山盟海誓,我不想做背信棄義的人,從嫁到漢王府的那一天,我無時不警告自己,我的一切是奇修的,我要把完完整整的欣婭交給奇修,那樣才對得起他的深情、無愧自己的良心。經過這麼久,發生很多事,很多事在變。我不騙你,我的心也在變,我、的確、的確很依戀劉皓、我無法控制自己的心,可是除了心,我能控制自己的一切。奇修哥哥,你不相信我,我不怪你,但是我可以向你證明自己,現在我依然無悔和你的山盟海誓,更無愧你的愛。」欣婭緩緩捋起衣袖,抬眼看著奇修:「你還記得這顆守宮砂么,這就是離開西夏前一天,我對你的承諾呀。」
看著那顆熟悉的鮮紅刺眼的紅砂,奇修不由自主的倒退數步,心中頓時如同一陣狂風掀起巨瀾,他簡直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這怎麼會是真的?那麼一切都是誤會,自己真的錯了,一切都錯了。
他顫著手放下欣婭的衣袖,猛的將他擁入懷內,「對不起,對不起……」
欣婭美眸內浸滿淚水,哭泣道:「奇修哥哥,原諒我顫變的心,那一切都結束了,我要和你回西夏去,那才是我的路,我願做你的妻子,你才是我永遠的依賴。」
「我不怪你,我怎會怪你呢,我雖不知發生什麼,但想像的到你受過多少苦和難,想像的到你是多麼孤單和寂寞,欣婭,這一切都結束了,我們回西夏去,以後的路有我做伴,我們相依相攜,共度一生。我會給你最好的生活,給你不盡的關懷和愛。」
欣婭伏在他胸前,將他抱的緊緊的,流淚道:「我再不要離開你,奇修哥哥,回到西夏,我馬上就要做你的妻子。」
「啊呀。」奇修一聲痛叫,令欣婭驚起。
「怎麼了?」
「沒什麼,沒事。」奇修下意識的捂住右臂,轉過身去。
「你胳膊怎麼了?」欣婭急忙抓過他右臂,奇修不由自主的又一聲痛叫,看看欣婭緊張的樣子,解釋道:「不礙事,受一點輕傷。」
欣婭撩起他衣袖,看到包紮著的傷口,詫道:「你怎會受傷呢,你和誰打架了?」
「哎,是幾個地痞欺生,我教訓了他們,一時大意受點輕傷。」
「你撒謊!」欣婭不高興的道:「你是西夏第一勇士,你的本事怎樣我最清楚,幾個地痞能傷你么。你今天到底做什麼事了,讓我在官驛等你幾個時辰,還不如實招來。」
「好,時間不早,我們上車趕路,邊走邊說好么。」
「好吧。」奇修拉著她的手快步走到馬車旁,扶著欣婭上車,吩咐趕路。
欣婭喝幾口水,便追問奇修受傷的緣故。
奇修自知無法隱瞞,只好講述了聽信太子之言暗算劉皓的經過,他沒料到自己的話如同一聲炸雷震的欣婭心湖蕩漾,擊毀她剛剛的平靜,了令她驚心動魄。
獃獃的沉悶好久,突地一聲急喝:「停車!」
「欣婭!你幹什麼!」奇修一驚。
欣婭等不及停車,慌亂的打開車門。
「公主?不要!」不等青竹抓住她的衣襟,她已迅速的跳下車,奔向回歸的路。
「欣婭?」奇修追上將他攔住,急道:「你要去哪?」
「我要回家去,我要看劉皓怎樣了,你讓開,你滾開!」
「欣婭!」奇修抓住她雙肩:「你聽我說,我知道錯了,是我不好,是我誤信奸言,害了劉皓,可是現在什麼都晚了,我們趕緊逃吧,回西夏去,過我們幸福自由的日子,好不好!」
「奇修,你、你是個混蛋!」欣婭渾身發顫,氣急敗壞的道:「我、我好悔,我、好恨,我一直當你是英雄,可你竟如此卑鄙歹毒,你是個無恥的小人!」
「欣婭!」奇修跪倒雙膝,抓住她的胳膊:「欣婭,求你原諒我,我真的不知道內情啊。劉皓中毒死定了,你還回去幹什麼,就算守寡也沒你的分啊。欣婭,你剛剛答應要和我回西夏做我的妻子,這麼快就反悔了么。」
「你說劉皓死定了,是不是真的?」欣婭摔開他的手臂怒問。
「我的銀鏢被太子塗上沒有解藥的劇毒,無葯可醫,太子說十二時辰后,毒氣蔓延全身他就會不治身亡。」
「無葯可醫,不治身亡?」欣婭眼望京城的方向,心若刀絞,珠淚滾滾而下。她不知劉皓現在如何,不知王府情況如何,她恨劉明為人歹毒殘忍,恨奇修善惡不分、誤聽奸言,她恨自己不該離開,恨自己不能見他最後一面,恨自己和他有緣無分。
這一瞬間,她嬌軀搖晃,酸軟無力,竟感覺天搖地動一般,魂魄彷彿失去它的依賴,漫無目的的遊走飄蕩。
她好似被無形的東西指引著踉蹌前行,此刻,她雖神智不清,但心卻已確定,那是她要走的路,是她應該走的路。
「欣婭!」奇修再次追上,懇求道:「欣婭,不要固執了,難道你要回去給劉皓守寡么,我不要你受苦、受罪,我們有山盟海誓,你不要違背呀!」
「山盟海誓?」欣婭無神的雙眼瞧瞧他:「今生我沒有違背我的諾言,但是諾言難抵命運的變化和安排。奇修,一切都結束了,原諒我吧。」
「你要幹什麼?你想回京城么,回去看看也好,我陪你、我陪你去。」
「不必,我不回去,我不想看到劉皓死去的樣子,我也不想為他守活寡。」欣婭凄然一笑:「可是,我是他的王妃,是他的妻子,我不能讓他凄凄慘參的孤獨離去。」
奇修驚疑不定:「你……」
欣婭轉過嬌軀面向山林,迎著瑟瑟的風,抑制著心中的痛楚,蒼涼的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表哥,我明白你的心意,我後悔沒有答應你,後悔不能和你共守今生來世。中原有句俗語『不求同生但求同死』,表哥,我們生不能同床,死也不能同穴,但欣婭願以死殉你,不管相距千萬里,不管路在哪裡,我都去尋你、陪你,和你一同走下去,和你生生世世不分離。」欣婭不知何時手中握了短刀,猛的刺向心口。
奇修毫無準備來不及上前阻止,嚇得一聲大叫,卻聽噹啷一聲,短刀不知何故落到地下。
「阿彌陀佛,善戰。」一個和尚突然現身在面前,另二人倍感驚奇。
這是一個年過六旬的老和尚,一雙慈眉善目的眼睛,黑暗中好似含著光芒炯炯有神,他打量著二人,又面帶疑色的盯住欣婭。
「老和尚,你要幹什麼?」奇修攔在欣婭面前質問。
「貧僧本在此附近打坐,是你們的吵鬧聲驚擾貧僧,來探個究竟。姑娘,螻蟻尚且偷生,你這麼年輕漂亮,為何尋死?」
欣婭轉身道:「師父,驚擾你清休,很抱歉,可是你不要多管閑事。」
和尚一笑:「好,貧僧不管。不過,我方才好像聽你們說到劉皓的名字,請問二位施主,不知是哪個劉皓。」
「這與你有關么?」奇修沒好氣的問。
「如果是當朝漢王的劉皓,關係可就大了。」
「師父你認識漢王么?」
「何止認識,劉皓是貧僧的外孫,又是貧僧的徒弟。」
欣婭心一動,急道:「您是……」
「阿彌陀佛,貧僧慧緣,相國寺方丈。」
欣婭聞聽喜出望外,普通跪倒道:「您、您就是我的外公么?」
「姑娘,你……」和尚微怔:「你叫我外公?」
「您有個西夏王后的女兒是不是,她叫邢青青,與中原皇后是從小情似親生的姑舅姐妹,我是她的三女兒,我叫欣婭,外公,我是您的外孫女啊。」
「你是貧僧的外孫女、是青青的女兒?」和尚有些不敢相信。
欣婭從頸上摘下一個玉墜遞給他:「外公,您認識這個么,母后說這還是外婆很久前給她的。」
和尚接過細細的瞧著,這正是三十年前,女兒八歲生日的時候,夫人送給她的禮物。女兒戰場結良緣,嫁給西夏太子,遠離故土親人,一去二十餘年,父女再沒機會見面,沒料到今天無意中見到自己的外孫女,難怪看她的相貌像極了當年的青青。慧緣不覺的雙目濕潤,雙手攙起欣婭:「孩子,快起來,告訴外公,怎麼會在這裡,為何要尋死?」
「外公!」欣婭撲到他懷裡失聲痛哭:「表哥死了,我該怎麼辦?」
「皓兒死了?怎麼回事?」
欣婭將劉皓遇害的事哭訴一遍。慧緣不動聲色的聽著、想著:「彌陀佛,你看到他死了么,十二個時辰,午時中毒,不是要明天午時時辰才到么,你急什麼?」
「哦?」欣婭愣愣:「外公,你是說表哥還沒死,那怎麼辦?外公,母后和姨娘都說你是世外高人,你能救表哥么,你一定要救表哥呀,外公,我是他的妻子是他的王妃,我不要守寡呀。」
「嗨,說什麼喪氣話,有機會就有希望,我要看過才能決定。」
「有機會就有希望?」一點希望之光在欣婭心頭冉冉升起,卻在奇修心中黯淡。他孤寂的站在夜色中任風吹拂,望著祖孫乘馬飛速離去的背影追悔莫及,心中充滿惆悵與落寞。他知道是自己導致這一切,機會已經失去,那個遠去的倩影將一去不反。方才那短短的一刻,已經徹底改變一切,她已經重新選擇了她要走一生的路,那條路上沒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