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
蕭儀自從得知蕭承已死後,她就陷入了焦慮之中,紅鸞再三勸阻,最後,她還是決定進宮。
「從前母后叫我守好門戶不要擅自出門,無非是害怕蕭承狗急跳牆,可他現在人都死了,不管真相如何,他都已沒有作亂的本事,母后一個人在宮裡,我實在放心的下。」
紅鸞無法,最後只得陪蕭儀一起進宮。
她才進宮,就有一個小內侍小跑過來,偷偷遞送來一個紙條,蕭儀將紙條放到掌心徐徐展開,待看到最後的落款后,臉上不由自主浮出幾分笑意。
蕭儀看完后,將紙條仔細收起來,對紅鸞道:」好了,你不必再擔憂了,駙馬說無事。「
「母后呢?」蕭儀忍不住問道,因為她進了坤寧宮並未見到母后,先見到的人反是許如穎。
「姑母無事,」許如穎一邊說著,一邊帶蕭儀往裡面走:「姑母昨日有些勞累,睡的有些晚,如今正在休息。」
蕭儀壓下心中擔憂,隨許如穎一起入了內室。
許皇后正坐在床上,髮髻散亂,背後靠著大迎枕,見蕭儀來了,笑了笑,然後對她招手道:「阿昭,來阿娘這。」
蕭儀坐到床頭,握住許皇后的手,面色有些擔憂道:「阿娘,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是不是身子不適?」
許皇后搖搖頭:「無事。」
蕭儀抿了抿唇,道:「阿娘,你……是不是在為了阿兄的事擔心?」
蕭儀的話出口后,母女倆周身的空氣都彷彿停滯了片刻,良久后,許皇后一聲輕嘆:「蕭鉞既然有本事將蕭承殺了,想必蕭承最初所謂的謀逆一案,也定是有不小水分,現在想來,到是我想的太簡單了,此事從頭到尾,你父皇才是背後的執棋之人,無論蕭鉞,還是蕭承,都只是你父皇手中的一枚棋子罷了。」
蕭儀沉默了片刻,道:「阿娘,現在蕭承死了,那……阿兄會不會有事?」
許皇后沒有立即回答,她的目光有一瞬間的脆弱,但很快便恢復過來,她想了想,道:「不知道。」
…………
地牢內,獄卒捏了捏荷包里的分量,心下滿意,因此嘴上也不由自主軟了幾分:「唐大人,您要見就見,不過可一定要快一點,要知道,小的為您行這個方便,可是要擔著大風險的。」
唐慎點點頭,再三保證道:「你放心,我只是與他見一面,說幾句話而已,很快就出來的,不會叫兄弟們為難的,這些銀子,就算是我請諸位兄弟們喝酒的。」
聽他這樣上道,獄卒臉上的笑容也大了些,滿意的點點頭,用鑰匙將門打開,然後出了牢門,見左右無人,喜笑顏開的掂了掂手裡的銀子,心下愈發覺得這個唐大人會辦事。
蕭鉞仍舊一言不發獃呆的坐在地上,只是,他的頭髮開始雜亂毛躁,臉色也陰沉頹喪,脊背微微打著彎,整個人從裡到外都透著一股死氣。
唐慎推門后,見到這樣的蕭鉞,心中忽然就有些不是滋味。
「殿下……」他喃喃道。
聽到背後的聲音,蕭鉞緩緩轉過頭,見是唐慎后,他面上沒有任何變化,只是嘴角的弧度越發譏誚起來。
「殿下,我來……看看您。」
「唐慎,啊,怎麼,還滿意你看到的么?」蕭鉞看著唐慎的目光,裡面彷彿藏著刀光劍影。
唐慎低下了頭,並未與蕭鉞對視,他道:「我知道我對不住殿下,也沒有臉來請求殿下的原諒,今日來,只是想見一見殿下,我知道是我背叛了您,不管您心裡如何恨我怨我,我今日來,都只是想要來看一看您而已,以朋友的身份。」
「呵——」蕭鉞身子前傾,眼睛死死盯著唐慎,說出的話卻惡毒無比:「唐慎,你當日選擇背叛我,投靠父皇,你說,若我向父皇以死威脅,只為求你一條命,你說父皇會不會答應呢?」
「不如我們來賭上一賭吧?來猜一猜,到底是我這個兒子在他心目的分量大,還是你這個所謂功臣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大,你說我用自己的命來和父皇換你的一條命,他會不會同意呢?」
唐慎聽完后,神色平靜如常:「殿下,對於陛下來說,自然是您的分量更重要些,如果真如殿下所說的來賭,我想到時候死的那個人只會是我。」
蕭鉞輕嗤一聲:「你到是有挺有自知之明,就是不知道等你死的時候,會不會為了曾經的選擇而後悔。」
唐慎平靜答道:「殿下,您太高估我了,別看我現在神色如常,可其實心裡怕的要死,我也是個尋常之人,面對死亡的該有的恐懼,我不會比別人少,只是,若殿下問我對曾經的選擇后不後悔,我現在就可以明確告訴殿下,我不後悔,即使從來一次,我依然會站到陛下那一邊,哪怕我知道我的結局是死亡。」
蕭鉞死死的盯著他:「為什麼,孤給你的東西還不夠多麼?為何要背叛孤!」
唐慎沒有立即回答,他一撩衣袍,便坐到了地上,兩人隔著牢房的圍欄目光相撞,他目光坦蕩而自然道:「殿下對我的恩情,我一直銘記於心,只是,殿下也應當知道我的經歷,我曾經也有機會金科題名,意氣風發的進入仕途,可卻因為一次算計,被人當成棋子利用,從而徹底與仕途絕緣,十幾年的努力付諸東流,殿下看我如今好似也挺風光,可沒人知道我當時有多麼絕望,就像被人拋進了一個暗無天日深井中,井口還被人用巨石堵住,那時,我的眼前一片黑暗,不瞞殿下,我甚至生出過一死了之的心思。」
「可我就是不甘心,縱使我自甘墮落,終日與青樓妓子為伍,形骸放蕩,不思進取,可我心裡仍舊是存著幾分不甘心的,我不甘心我的人生被人用這樣的方式隨意擺弄安排,許老先生推薦我進軍中效力,我很感激,可,我心裡卻也沒有太高興,後來,又發生了一系列的事,殿下也都是知道的,交趾的初戰失利反倒給了我崛起的機會,回到京城之後,我曾經以為我這一生,都會以一個武夫的身份重新步入朝堂,直到我蒙陛下召見。」
蕭鉞忍不住道:「父皇見了你又如何,可你仍然是個武將,文官自有規矩,你沒有功名傍身,縱然你才名遠播,可仕林之中,根本沒有人會認你!」
聽到這話,唐慎沒有反駁,但而十分平靜道:「殿下說的不錯,是陛下親自下旨奪我功名,所以我即便能重新入仕途,可我沒有同年,沒有老師,將來也難以一展胸中報復,一輩子撐死也不過是個芝麻小官而已。」
「可是——」唐慎說到這,眼中忽然迸發出一道灼眼的光彩來:「陛下給了我一條新的路,我雖無法再以文官的身份入仕,可陛下卻給了我無與倫比的信任,從此,我將會以另一種身份施展胸中報復,所以,從那一刻,我才徹底解脫了,這世上,沒有什麼是比君王的信任更加珍貴的東西了,我在成為禁衛軍統領的那一刻,我就曾經發誓,我唐慎這一生,都將會為陛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所以,」唐慎無懼的看著蕭鉞道:「殿下即便再恨我,再怨我,甚至想將我置於死地,我都不會後悔當日的選擇,即使可以重來一次,我仍然會堅持當日選擇。」
唐慎走了,蕭鉞一個人獃獃的坐在地上,眼中有悲哀有釋然,又有幾分不屑和玩味,一束光線穿過窗子的縫隙射進來,直直洞穿了陰暗的牢房,他抬起頭,看著那光束里不斷滾動的細碎塵埃,忽然覺得無比疲累。
說到底,他知道唐慎來這一趟,名為道歉,實際上也是為了自己的未來博一條出路,因為,他自己心裡也清楚的很,若他真的因為憤怒而催生出極致的瘋狂,即使他為父皇立下汗馬功勞,最終也難逃一死,與其在惴惴不安中等待命運的降臨,到不如放手一博。
不過,不得不說,他真的賭對了,再見了唐慎之後,蕭鉞心口那股不甘,不知為何,好像突然就放下了。
這時,牢門又再次響了起來,蕭鉞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嘲諷道:「唐大人,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我決定放過你了,怎麼,難道你還想看一看孤的落魄不成?」
背後的腳步聲走近,但並沒有出聲,蕭鉞只覺心中煩躁,他猛地回頭,待見到來人後,卻突然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蕭儀與許皇后就站在牢門之外,見他終於回頭,許皇后淡淡道:」鉞兒,我和阿昭來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