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想活著都不行嗎?
轉眼就是兩個月,過年的時候,官府發了些口糧,王進財人情世故見得多些。悄悄讓大家勻了些精細糧食給衙門裡的小吏,那小吏也是笑眯眯的收了。回來的時候大家還埋怨王老頭糟蹋糧食,這口糧本來就不夠吃,地里的糧食還要四個月才收呢!
王老頭卻說:「你們吶,我早打聽過了,咱們這南部縣離保定府衙門太近,而且是往成都過兵的必經路段,你不打點下,到時一過兵把你拉去當夫子,怎麼死外面都補知道」
朱大山也是恍然大悟說:「原來是這樣,看來這世道還是不安寧啊」
陳德群原是鄉下農戶,這會兒還沒明白問道:「就給這點糧食,咱就可以不被抓夫子了?就那些吏人老爺也做不了主啊!」
王老頭說:「他們是做不了主,但真要抓夫子的時候,幫咱們遮掩一句話,咱就能活命。實在不行,過兵的時候提前給咱們透個信,咱們往山裡躲一躲也是能活命的」
一路上絮絮叨叨的回到鎮上,隨後的四個月到也沒事,眼看地里小麥就要收了。
這日,王老頭和苟興旺到縣裡去借農具,準備收莊稼。由於打仗和流民安置,很多農具都是去縣裡借,用完了又還回去。主要是鐵太少,不夠打造農具。
剛過了午時,朱大山正在家裡編製些日用的竹器,就看見苟興旺滿頭大汗的跑進來,不見他說話,只是不停的喘氣,感覺是要斷氣一樣。朱大山也不理他,只管做著自己手裡的活。苟興旺又進屋去猛灌了一瓢水,才嚷道:「大山兄弟,快跑。縣裡衙門說你是明兵的姦細,是賊寇。要抓你去殺頭」說完就拉著朱大山往外跑
朱大山還沒聽明白,就被苟興旺拉著跑到江邊,二話不說就把朱大山推上小船。讓朱大山快過江逃命去。就在這時鎮上又跑來三人,卻是兩個差役和一個捕快。朱大山見狀,忙划船到江對面,逃進山裡去。
捕快見朱大山進山,就他們三人想在山裡抓人卻也不容易,就返回鎮上去了。
朱大山在山裡等到天黑才出來,又摸黑回到鎮上。這時也不見有衙門裡的人在,就偷偷到了王老頭屋裡。王老頭一見朱大山忙低聲說:「你怎麼又回來了,還不逃命去」
朱大山見桌上有半碗湯,也不管王老頭吃沒吃過,端起來就喝。然後說:「白天苟興旺沒說明白,我這好好的種莊稼,怎麼就成了姦細」
王老頭嘆口氣說:「我也不知道,早上去縣裡。聽衙門裡說什麼這才剛過完年,怎麼突然又要去打成都,他們又得了什麼死令,必須要辦好。正在這時上次帶我們來鎮上的差人就在旁邊說了句,分到盤龍鎮的那個朱大山就是個刁民。然後我就出來了。不一會兒,刑房的黃吏員就來說,縣裡要抓你,我就叫興旺來告訴你」
朱大山:「憑什麼抓我?就為那差役的一句話?」
王老頭:「這我就不曉得」
這時苟興旺聽見屋裡有動靜也過來,說:「我覺得可能是為了大山兄弟的十二畝地」
朱大山仗著自己有把力氣,多開了幾畝地。在原來的世界耳目渲染的聽了各種種地技巧,這地里的莊家怎麼看都比別人地里的好些,麥穗也看著比別人地里飽滿些。聽見王興旺說的,轉頭一想道:「大家都有地,為啥就要抓我?」
苟興旺說:「下午的時候,姚捕快見你跑了。回來還抽了我鞭子,說要是抓不到你,就要抓我去殺頭頂人數,連我那塊地也一起收了。但為什麼我就不知道」三人也沒想出有什麼理由,白天也累了一天,最後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朱大山睡夢中忽然聽見「嘭」的一聲醒來,剛站起身就看見門外衝進來一群捕快,朱大山轉身就跑,還沒跑出後門就被按住捆了起來。朱大山被押回屋裡見王老頭和苟興旺也一起被捆著跪在地上。
中午來抓朱大山的捕快姚德貴見朱大山被押過來,走上前掄起帶鞘的刀就照朱大山的腿左右來了兩下。口裡還嚷道:「你跑啊!你再跑試試」。
朱大山頓時覺得自己的腿已經麻木,嚎叫著倒在地上。朱大山道:「你們憑什麼抓我,憑什麼抓我。」姚德貴見狀,從其他人手上拿來鞭子不停的往朱大山身上抽,邊抽口裡邊念叨著:「老子想抓你就抓你,還想知道為什麼,來我告訴你為什麼,來呀,我給你說。」一會覺得抽累了走到一邊喘著氣道:「別說抓你,就是說你是賊寇,你也只能給老子受著。」
就在這時又進來一捕快,看了一眼地上渾身是血的朱大山道:「我說姚老弟,也別下死手,真要現在打殺了回去不好交代。」姚德貴找了一把破布擦了擦鞭子上的血道:「劉班頭放心,這些我心裡有數」順手又指了指王老頭和苟興旺「這兩人也帶回去,他們的地也一塊收了,就說是朱大山的同黨。」
王老頭和苟興旺本來跪在地上也不敢出聲,現在一聽他們也要被抓,還要收了他們的地。忙哀求道:「差爺,我們不是同黨啊!我們不是同黨,求求你高抬貴手,不要抓我們。」其他有靠近王老頭和苟興旺的捕快,本來蹲在一邊歇息,聽到二人的哭喊,走過去劈頭就給二人幾鞭,道:「再嚎現在就砍了你們」。嚇的二人再不敢出聲,只跪在那裡發愁。
等到天剛亮,捕快們召集了鎮上的人,宣布朱大山等三人是前朝兵匪,現在被發現逮捕,要押回大牢,三人所開墾的田地官府也要充公。然後押著三人就回縣城去,朱大山等三人剛帶回縣衙就直接扔到了縣牢里。過了半月也不見有人來審問,也沒人管。十多天來,朱大山的傷也好了。只是這十多天縣牢里每天都有人關進來,就是不見有誰被審問過。
這日,朱大山身上好些了后和周圍的人一打聽才發現,被抓進來的絕大多數都是年前一起在南部縣落戶的流民。本地人也有但多是單身漢。有一本地大漢見朱大山這幾日四處打聽道:「打聽這些做什麼,活不了幾天了。讓自己寬心些,走的就不那麼傷心了」,朱大山一聽大驚道:「你怎麼知道活不了幾天。」
那答話的漢子朱大山知道他叫林壯,原是山裡獵戶,見山外人少就跑出來開了幾畝地。林壯道:「自從清兵來了后,每年就要來一回,這都快十年咯。」朱大山道:「什麼每年來一回?這樣誣陷搶地奪糧,官府沒王法了嗎?我們來的時候怎麼沒聽說過?」
這時旁邊牢房有一老頭翻了翻身道:「吵什麼吵?還讓不讓睡覺?王法?哼!人家手裡的刀子就是王法。再說要是早讓你們知道,你們還來四川嗎?」朱大山也不顧老頭諷刺的口氣道:「我們到四川就好好的開荒種地,怎麼就抓我們,剛剛這老弟還說活不了幾天是怎麼回事?」那老頭卻只顧睡覺不在回答。林壯道:「怎麼回事就不知道。反正每年都要來這麼一回,抓進來的人就沒見出去過。屍體都沒見過。」說著也坐一邊發獃去了。
聽到這兩人說的話朱大山明白,四川沒有安定,來四川的人被騙了。現在被抓進來的人不出意外的話都要死,怎麼死的不知道,當然也包括他朱大山。想清楚這些后,朱大山從穿越過來后第一次感到了焦急。
又過了五日,朱大山還是沒有想出一個好的辦法。朱大山正坐牆邊發愣,聽見牢里一陣喧鬧。只見縣裡的差役拿著鞭子把牢里的人往外趕,朱大山也隨人群一起被帶到縣裡廢棄的校場。在人群中,朱大山還看見了一起到盤龍鎮的程德群,程德義兩兄弟。擠到一起的時候程德群也看到了朱大山,程德群悄悄告訴朱大山,當時一起安置在盤龍鎮的六個人,去年開出來的地都被官府收了,糧食也被搶去。李黑娃為了護住糧食被姓姚的捕快砍死了。原來鎮上的四戶人家地沒有全收,但也多交了不少糧。
兩人正小聲嘀咕,前面點將台上走來一官員,卻是本縣的知縣裘龍祖,他看了看校場上蹲著的人群。轉頭對典吏張永全道:「這人數少說也有百五十人,今年本縣定要拔個頭籌。」張永全笑著道:「縣尊說的是,這百多戶的莊稼收上來也不少啊!」裘龍祖道:「等把這批人送走了,就趕緊把糧入庫,保定府可是下了死令的。」說著就轉過身來向著蹲在校場的眾人道:「你們這些刁民,大清已經穩居天下,為什麼還要反抗朝廷。前明殘暴,獻賊濫殺,如今天子聖明,當個好好的順民,以求活命,安穩的過日子才是正理。而今你們犯下這滔天大罪,府君開恩,給你們求了一個恩典,你們到軍前效力,立功就可活命。」
裘龍祖正聲情並茂的說著,突然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講話。「我們不是反賊,我們本來就是想安穩的過日子,是你們搶了我們的土地和糧食」。裘龍祖抬頭一看,見人群中慢慢站起來一年輕人。這人正是朱大山。
旁邊手拿鞭子的姚德貴見站起來的是朱大山,走過去揮著手裡的鞭子。抽了兩鞭在道:「你個刁民,就你想找死,老子現在就抽死你。」
朱大山在前世就是一老實農民,進城打工也是本本分分的幹些力活。這一世,家裡也是世代務農,加上剛出生的時候,世道越發艱難,不久就開始鬧兵禍。活了這十九年竟沒一日是安生日子,不是躲流民就是躲官兵。父母也是老老實實農戶,教給朱大山最多的就是忍。最大的心愿就是朱大山能平平安安的長大,在找個媳婦延續香火。
這兩相結合下來,穿越的朱大山也就是個隨遇而安的性子,說的好聽的叫得過求過,難聽點叫懦弱。本來在盤龍鎮上開了十幾畝地,朱大山都以為自己這輩子就是這麼安安靜靜的走過一生。都忘記自己曾經是二十一世紀穿越過來的,真真的把自己當成了清順治十六年,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一個農夫。
但是自己開墾的土地被沒收,糧食被搶。原本一起來開荒被安置的人全部又被抓了起來,朱大山想要訴說心中的冤屈確沒人管。在牢里又聽說每年都會有一批這樣的人被弄走,但不見一個回來。讓朱大山又有些焦急。今天被拉出來居然還被誣陷為反賊。
朱大山雖然只是農民工,但知道在封建社會被說成了反賊,那是要滅九族的大罪。就算現在朱大山只有一個人,可事情絕對不是像裘龍祖說的那樣去軍前效力那麼簡單。恐怕去了也是死路一條。
現在被姚德貴又抽又罵,心中怒火衝上天靈,抽在身上的鞭子也不疼,臉上兩道鞭痕也失去了感覺。朱大山一把抓住姚德貴的鞭子怒吼道:「你憑什麼就誣陷我是刁民,說我們是反賊。我們千里迢迢的來四川只為開墾一塊自己的土地,然後平平安安的過日子。你們強奪我們的土地,搶了我們的糧食,還要污衊我們是反賊,讓我們去送死。我們只是想活著都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