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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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路的姑姑將凝晳引到翊坤宮內的一處偏廳。
「姑娘,且等一會,先用些茶水。我們宜妃娘娘這會子怕是剛醒,待奴婢去給娘娘梳妝后,再來引姑娘前去見宜妃娘娘。」
這位姑姑說完,便有旁的宮女為奉上茶水。
雖說已過立秋,日頭仍然那般毒辣。
走了一路,凝晳並不覺得口渴,便也沒動那茶水,靜靜坐著等,低頭數著茶碗上描繪的花樣葉片。
等了半晌,也不見有人來,百無聊賴之間,便端起面前的茶盞,輕呷了一口。
嘗了這原先送上來的茶水,才知這裡頭盛的竟是酸梅汁。
這冰過酸梅汁溫度微涼,清新的酸氣充斥鼻間,喉中卻感甜膩。回味之際的甘草甜味,竟有些發膩。再飲一口,除了甜膩,微酸,無半點烏梅,果茄、陳皮之香氣。
這不是凝晳喜歡的酸甜口,她撇撇嘴,放下茶盞,也只嘗了兩口,便不願再飲。
「凝皙。」
這時候,從門口走來一人,毒辣的日頭照進偏殿里,晃得看不起面容,只見身形挺拔,姿態富貴。
身上著的大約是蜀錦的袍子,茄紫色的錦袍沾染了日光,衣擺的處的祥雲薄霧隨著光影浮動,似夢幻真。
那人邁步進入偏殿後,背過身子輕輕掩了門,日光不再晃著凝晳的眼。
從門腳縫隙曳漏的日光,似夜裡的燈,凝晳就著光,偷偷倒是將他的面容看的真真的。
這人皮膚白皙,面容英俊中卻帶秀美。有些眼熟,凝晳卻記不清是何處見過。
「你是?」
凝晳想了想,這樣的打扮,卻也出現在宜妃娘娘的宮中,眉目間有些十三阿哥的模樣,卻也有著四阿哥的氣韻,心裡也大概猜到他的身份。
那人開口了,點破了自己的身份。「我是胤禟。」
「給九阿哥請安,九阿哥萬福。」
「起來吧。」
凝晳恭敬地給九阿哥福身請安,九阿哥喚她起身,擺擺手讓她坐著。
然後他卻走到凝晳對面,與她正對著坐下。他沒說話,徑直拿起先前凝晳喝的那杯極其甜的酸梅汁,放到鼻前,嗅了好一會:「你喝了這個嗎?」
「回九阿哥的話,奴婢沒喝。」凝皙搖搖頭,「嘗了一口,我...不愛這味兒。」
「久未見你,你倒是不愛喝酸梅汁了。」九阿哥有些愕然,笑容有些苦悶。
「回九爺話,奴婢摸著這酸梅汁略涼了些,這天兒暑氣太甚,怕涼了肚子,耽誤服侍當值,想著先放放。」
凝晳在心中盤算著,這盞酸梅汁雖不合自己胃口,畢竟現在是翊坤宮,是宜妃娘娘給的臉面。若直說覺著太甜不愛喝,大概是一個得寸進尺,讓人覺著給臉不要臉的話名。
「你沒喝便好。我從八嫂哪兒聽說,你不記得之前的事情了?」
九阿哥放下杯盞,抬眼直視凝晳。她被他那不知何意的眼神盯得發瘮,忙道:「回九爺話,奴婢自從落水后,便不記得一些前塵往事了。」
「哼...前塵往事,你倒也說的出口。」
不知那句話刺到九阿哥心頭了。
九阿哥氣的把剛放下的杯盞朝地上一砸,大聲道:「兆佳·凝晳,你倒是說的輕巧。撇的一乾二淨,你現在在十三的妹子跟前,你到底是站了老十三那邊了?!」
九阿哥這些話,像是一把把利刃,直插心口。他語氣中的不滿和憤恨,嚇的凝皙手足無措,忙道:「九阿哥明鑒,奴婢只是一個宮女,伺候主子是本分,也不知何為站邊。」
九阿哥聽了凝晳的辯解似乎更氣了:「你終究是兆佳氏的女兒,你何苦妄自菲薄。德妃娘娘都打算求了你去,青薇臨走前都在為你說話。你挨邊的人都在為你說話,幫著你惱我。」
凝晳不明九阿哥所言是為何意,只得重重叩頭:
「九阿哥明鑒,凝晳真的什麼都不知道,自打三十八年那次落水,有幸撿回一條命,醒來后也是什麼都不記得了,自己都名字都是同屋的棠玉告知的。」
九阿哥片刻不語,面色緊繃。他不說話,四周全然靜默。
良久,九阿哥面色漸漸緩和,才道:「罷了,那次我也是知道了。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么?」
凝晳低頭數著地上毯子的花樣式,淡然道:「不敢瞞騙九阿哥。千真萬確!那時摔下時候撞到了池邊的石頭。昏睡許久,已不記得從前的事情了。」
他信真了,猶記從前,她並不這般冷淡的叫他九阿哥,看他的眼神也不似今日般漠然。
九阿哥嘆氣道:「也罷,你在塞外受的傷,好些了嗎?」
凝晳叩頭謝道:「多謝九阿哥關心,已無大礙,傷已大好。」
「誒......沒想到...」九阿哥轉頭不看凝晳。
半晌,他喃喃又道:「原是我的不是,卻是連累了你,你忘了也好。」
九阿哥從袖口取出一個扁方錦盒,遞到凝晳手邊,她卻默默將手藏進袖子里。
九阿哥只好將那錦盒收回,道:「這是原先就該給你的。」
凝晳微微福了身子,禮貌、客氣地淺淺一笑:「九阿哥,若無旁的事情,公主小憩離不得人,奴婢還是先行告退。」
說完便轉身要走,不料,九阿哥喊住她:「凝晳!」
凝皙此時顧不上規矩不規矩的,她想離開著,徑自邁開步子就往翊坤宮外走,步履匆匆,越走越快。
九阿哥失神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又看著那個扁方形的錦盒,喃喃自語:
「凝晳,你可願意從頭來過?」
翊坤宮裡,貴妃榻上歪坐著的主子娘娘,壓低聲音問著跪在腳下的心腹侍女。
「宜妃娘娘安。」
「起來吧。怎麼樣?那丫頭喝了嗎?」
「沒有。奴婢遠遠地瞧著,也看不真切。倒是咱們阿哥去同她說了會子話。」
「老九又過去護著她?」
「不應該,今日之事絕無第三個人知曉。那梅汁都是我親手熬的。」
塌下跪著的,正是去尋凝晳,給她引路的那位姑姑。
宜妃聽言,略微有些失望道:「算了,她這個丫頭,現下得臉了,已經動不得了。」
「之前摔下池子沒事,也是個福大命大的。橫豎她再有福氣,也得去草原上享了。」
「這兆佳的也是狐媚子,在咱們翊坤宮勾了九阿哥的魂,九阿哥竟然為了她那般忤逆娘娘;後來打發去了八公主跟前,倒和十三阿哥又扯上干係了。在塞外那會子,太後娘娘還親自去瞧了。」
「先前讓她跟著溫蕙,是想著日後她們姊妹遠嫁,也能順帶著帶走她。不料,卻出了那檔子事,失策。」
宜妃伸出手,細瞧著尾指上帶著的玳瑁護甲,眼神犀利發狠,卻漫不經心道。
那位姑姑站在一旁,輕輕給宜妃娘娘捶著腿,力度不輕不重。宜妃也舒適地閉上眼睛假寐,半晌才開口:
「罷了罷了,且看著她的造化吧。」
這廂,凝晳拐過曲曲彎彎的長廊,只顧往前走,她都沒敢回頭。
一路上都覺著背後似有人緊盯著不放。剛開始是走的急切,後來,竟然不自覺地開始跑起來。引的其他宮人轉頭來看。
她也不是想要走的這般著急,只是心下就只有這個要離開的念頭。
對,趕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