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波瀾暗涌

北平戲園眾多，要說名角盡出就數梨園了，班主李老是老戲子了，他曾說自己是進過宮給老佛爺唱過戲得到賞賜的，但究竟是真是假也沒人知道，宋茗自小便是在李老的指導之下學戲的，唱得準確動人不說，光是演戲也是極為難的，宋茗開始唱的是青衣，後來聲音的轉變又改唱老生，天賜的先天條件不說，從前的名角安言玉為她娘親，雖不是親生，但終究是膝下之人，這一身份也足以讓她受盡恩澤。

樹大招風的理兒也並不是不盡然，宋茗從小孤傲之態戲園裡的人都是知道的，戲園裡條件最好的不是她，身份最貴的也不是她，然而最努力肯吃苦的是她，成名之後不像旁的角兒一樣改用藝名，也沒有絲毫的大家作風。成名至今，已有半年多，宋茗沒有夜夜笙歌，約莫一月演出兩回，有時一回。即便這樣宋茗也是極其受到追捧，同時嫉恨之禍也將至。

這天，宋茗得知劉笙在兩日後回南京，便早早排練演出，請劉笙前來觀看。這晚，宋茗要唱《空城計》，她飾演老生諸葛亮。勾著黑粗的眉，厚重的胭脂撲面，眼角丹紅胭脂裝飾，長髭鬚遮面，管帽嚴正，華靴正步，羽扇綸巾，淡然撫琴。

這樣極為少有的場子是難得的，宋茗演出的消息一出，高價的戲票瞬間被哄搶而盡，子卿自然是不用買票的，下了學便匆匆趕來，至戲園門口時，恰逢劉笙乘著洋汽車而至，依舊是不變的西裝，整個人看上去是儼然可敬的模樣。身後跟著他的隨從周陽，打扮上和劉笙如出一轍，西裝革履，那新派人家的作風很是耀眼，只是和劉笙在一起不免失了點儼然之態。

安子卿見了他，只更加快步伐。不料還是被他叫住。

『』子卿！『』劉笙還是笑臉相迎，又道：『』戲還沒開始，怎麼走得這麼急？『』

子卿只得轉身，敷衍說道：『』只是走得累了，想進去坐會兒。『』

『』那就一起吧，正好我也有些累了。『』劉笙說著便走在子卿的跟前。劉笙的隨從跟在子卿的後面。

『』你是乘車而來，累什麼。『』子卿小聲在後嘀咕，劉笙停下腳步，子卿想得出神不料撞到劉笙後背。

『』嗯？『』劉笙回顧問道。

子卿呵呵一笑便匆匆走去。

『』我看宋茗和你並不相似，她是你的親生姐姐？『』劉笙與子卿並肩而走問道。

『』親生又如何，不親生又如何。我和我姐姐的感情不比那些親姐妹差。『』

『』好與不好，差與不差，其實有時候只需要順其自然就是了。『』劉笙的話子卿似懂非懂，但是有一點她敢肯定，反正聽著不像是好話。

『』劉先生不愧是當局的人，不止說的話讓人難懂，做的事恐怕也讓不少人嗤之以鼻吧『』子卿不顧後果，也不顧他人的感受，似乎她是在證實什麼似的。

『』你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劉先生也是你能隨意指責的？『』劉笙的隨從周陽喝道。

『』住口！我讓你說話了嗎？『』劉笙見他如此大聲道，很是憤怒，又儼然說道：『』出去等我！『』

『』是！『』周陽便退身出去。

『』每次見劉先生都是一身的西裝，想來劉先生很是喜歡洋人的玩意兒吧『』子卿又道。

『』衣服只是蔽體之用，哪裡就說得上喜歡洋人的東西『』劉笙隨意說道。

『』那天的那個青年，劉先生打算怎麼辦『』子卿轉而問道那日的青年，劉笙只道：

『』他不過是日本人欺辱的其中一個而已，我已經把他放了。『』

這話委實驚到子卿，這劉笙也不是無情之人。

『』快開始了，我先走一步了，劉先生回見。『』子卿說完便快步離去。

劉笙想說點什麼卻還沒來得及說不想子卿便走了，不由得笑。

子卿坐在坐席上，等得有些困了，便靠著椅子把手睡了會兒，沒多久就被嘈雜聲驚醒，緩緩睜開眼，卻是靠在別人的肩上，抬眼一看，靠的不是別人，正是劉笙，安子卿只嚇得猛地正身，劉笙只憋笑一般的表情說道：『』睡夠了？『』

『』你怎麼又坐在我身邊？『』子卿疑惑問道。

『』我也不知道，一進來滿座無席，只有你旁邊這個位置，只怕是沒人敢坐在你身邊也不知道。『』

子卿找不到話語，只揪了劉笙一眼便不再說話，靜等看戲。

帷幕拉開，諸葛亮身在城上上的場景，唱道：

我本是卧龍崗散淡之人，論陰陽如反掌保定乾坤。

先帝爺南陽御駕三請，算就了漢家業鼎足三分。

官封到或鄉侯，執掌帥爾，東西征南北剿博古通金。

周文王訪姜尚周室大振，諸葛亮怎比得上前輩的先生。

閑無事在敵樓一亮琴音。

唱完，台上意料之中的掌聲如雷鳴，子卿看了一眼劉笙，也是拍張叫好。

諸葛亮撫琴自娛自樂。只待司馬懿出場剛唱了一段，劉笙的隨從匆忙趕來，附在劉笙的耳邊暗語，劉笙稍顯震驚，隨後向子卿說道：『』替我跟你姐姐說句抱歉，有要務在身，不得不前去處理，再見。『』說完便淡然起身離去。

安子卿很是不懂，為什麼他要和姐姐說抱歉，她只得想是姐姐的戲，早早便走了怪讓姐姐難受的，所以才說抱歉。台上，宋茗見劉笙退堂而去，略有傷心，眼神一緊，差點叫人倒了喝彩了，只得安心接著好好演完。

演出完畢，宋茗卸下妝容，不明白為何劉笙會早早退場，正傷神之時，子卿進來，說道；「姐姐想什麼呢，想得這樣出神『』

『』沒什麼，只覺得嗓子有些累。『』

『』對了，那位劉先生讓我轉告你，跟你說抱歉，說是有要事在身，要去處理，就早早退去了『』見子卿這樣說，宋茗心裡落下塊石頭，高興至極，細聲說道：『』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什麼？『』子卿疑惑不解。

『』沒什麼，等我換衣服就回家吧。『』說完便朝內室走去換衣服。

從內室里走出一個與宋茗年紀相仿的姑娘，高傲看了眼子卿，便昂首闊步出去。宋茗出來后，子卿問道：『』姐，剛才出去的那人是誰啊？『』

『』她叫易沅清，是我的同行師姐妹，比我早入幾年戲園，算是師姐，不過她很是高傲，我沒和她說過多少話。『』

只待宋茗和子卿出了門，戲園裡的丫頭小孩兒儘是議論，盡說宋茗唱得好，早晚是天下名角的人，易沅清只在心裡憤憤不平，說道：『』等我師從上海大戲園的班主，區區一個宋茗又算得了什麼。''

『』就是，明明今天是你的場子，她說她要唱便成了她的場子，太囂張了。『』在易沅清身旁的那個姑娘說道。

『』算了，反正在這北平唱戲我也是不稀罕，她要唱就給她唱。『』說完就傲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