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見元珣拿起刀,阿措擔心的扯住他的衣袍,軟軟的喚了聲,「陛下。」
元珣回首,見她眉眼間滿是擔憂,不由得抬起溫熱的大掌揉了揉她的小腦袋,溫聲道,「你乖乖在馬車裡等著,朕馬上就回來。」
阿措清澈的眼眸微動,沉默片刻,乖巧點了下頭,「那你自己小心點,我等你。」
「好。」元珣朝她溫和一笑。
轉身鑽出馬車,他那英俊的臉上就換了另一副神情,冷傲寒厲,宛若殺神。
冷刀出鞘,他穿過雨簾,直奔荀禮而去。
荀禮見他出來了,面上冷意更甚,嘴角卻帶著不經意的調笑,「元珣,許久沒見,別來無恙。」
「……」
看著他這副陰陽怪氣的模樣,元珣薄唇緊抿,捏緊冷刀,二話不說就與他纏鬥起來。
招招狠厲,不帶半點猶豫。
從前荀禮的功夫就不如元珣,更何況這次元珣次次都是殺招,沒幾招下來,荀禮就有些喘了。
他一邊奮力抵抗著,嘴上卻沒停,「好歹咱們曾經也有段交情,你就這麼狠,真是半點不留情面啊。」
元珣眸光流轉閃過一抹寒厲,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道,「跟朕談交情,你配嗎?」
他一刀掄了過去,荀禮死死地擋住,卻也被這猛力震得往後退了兩步,手腕都一陣發麻。
「荀禮,曾經朕還覺得你或許是被歹人所迫,才走到如今這一步,如今看來……是你自己的心歪了。好好一個端方君子,成了如今對女人下手的卑鄙小人,實在令人不恥。」
「我是卑鄙小人,呵,那麼你呢?元珣,你以為你是什麼好人?你有什麼資格來評論我?」荀禮黑眸中凝聚著一絲怨毒,清俊的臉龐因著極度憤恨顯得猙獰。
「朕一直都是小人,從未以君子自居。」
元珣面無表情說著,一刀直接劃過荀禮的背,立刻出現一道駭人的血痕來。荀禮氣急敗壞,紅著眼睛一邊打,一邊罵道,「是,你就是個小人,從剛認識你的時候,我就應該看清楚你的狼子野心。枉我曾經將你當知己好友,沒想到你竟然謀篡我荀
家江山,屠我荀家親族滿門……假惺惺的封我當個什麼清源伯,你以為我稀罕么?你這不忠不義的狗賊,人神共憎的暴君!」
他嘴上惡狠狠的罵著,招勢上卻被元珣打的節節敗退。
元珣冷眼的盯著他,道,「原本朕還想給你留個全屍,但你對朕的皇後下手,那麼朕也饒不得你了。」
荀禮的背後已然被鮮血染紅,但還是強撐著,吐了口血,冷笑道,「怎麼?你這樣的人裝什麼痴情種?可笑。」
元珣想到阿措還在馬車裡等他,也懶得繼續跟他繼續浪費時間,猛地朝前沖了一步,揚起冷刀砍去。
就在這時,荀禮突然放棄了抵抗似的,站著不動,面上卻朝元珣露出個詭秘的笑容來。
元珣一怔,下一刻,只見荀禮抬手。
剎那間,五支精悍短小的袖箭齊齊發出,穿破空氣,發出咻咻咻的銳利箭鳴。
元珣臉色陡然一變,揮著冷刀,靈活的擋開這些箭矢。
他的動作很快,利落的躲閃,眸色一沉,同一時間,將手中的長刀狠狠地捅進了荀禮的胸膛。
鋒利的刀,撕裂衣帛,直接穿透了荀禮的身子。
雨水還在簌簌落下,鮮紅的血液迅速的在荀禮月白色的錦袍上瀰漫,宛若一朵朵妖冶的血蓮花盛開。
他那清俊溫雅的臉上露出個笑容來,一雙黝黑眼眸緊緊地凝視著元珣,一邊吐血,一邊咧嘴笑道,「元珣,我輸了,你也沒贏,我在地獄等著你……」
元珣深眸愈發陰冷,毫不客氣的將那長刀抽出。
剎那間,鮮血四濺。
荀禮臉上還掛著那溫和的微笑,隨後緩緩地朝後倒下。
瓢潑大雨中,他有氣無力的睜著眼睛,望著那陰霾沉寂的天空,雨水落在他的眼皮上。
這一瞬間,他想起很多往事來——
作為荀氏子弟,從出生時,便高貴萬分,受眾人追捧。可他卻注意到那個被人排擠在外的元家私生子,那個有著一半鮮卑血統的異瞳少年。
他主動與他結交,將他拉入貴族少年的圈子,兩人對酒當歌,談論琴棋詩畫,成為知己好友……
本以為能一直詩酒花茶,閑適平淡的相處下去,不曾想一朝風雲起,好友竟然拉起造反大旗,篡了他荀家的江山,滅了他荀家的叔伯兄弟,血洗皇宮,橫屍遍野。
念及往昔情誼,元珣沒有殺他,而是讓他當了個閑散伯爵,雖無實權,卻能保他一世無憂,繼續當個富貴散人。
可他,身為荀家子弟,怎能忘卻這國讎家恨,怎能安然享受敵人施捨的富貴榮華?他百年後有何面目去見荀家的列祖列宗。
所以當隴右刺史石德彪找上他時,他幾乎沒有猶豫,當即就答應加入。
他元珣奪了荀家的江山,自己就要重新奪回來!
沒想到……還是輸了,呵……
意識漸漸模糊著,這時,他聽到耳畔傳來一聲聲悲痛欲絕的呼喚,「荀禮,荀禮——」
荀禮艱難的轉動著腦袋,眼角餘光瞥見一個灰暗的身影朝他這邊撲來。
是那個叫慕青的蠢女人。
她表情極其痛苦,彷彿受了極大地苦痛般,臉上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瘋了一般,哭喊著朝他這邊奔來。
她穿過重重兵甲,像是將生死置之度外。
然後,荀禮看到她被士兵從后砍了一刀,看到她腳步踉蹌的摔倒在地,看到她臉色慘白,目光卻依舊堅定的朝他這邊爬來。
她慢慢的爬著,身下蜿蜒出一道駭人的血痕。
她朝著他伸手,張著嘴想說話,卻是噴出一口鮮血,「荀……荀……」
士兵見她沒死,又舉起刀,狠狠地朝她身上扎了下去,像是叉魚般。
慕青吐出一口血來,她再也爬不動了,只能瞪大了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荀禮的方向。
還差一點,就差一點點,她就能爬到荀禮的身邊了。
原來不管是活著,還是死去,她永遠都不會是那個陪在他身邊的人。
荀禮平靜的看著那女人死去,他本該無感的,可不知道怎麼的,見她這般死在他面前,他的心竟然有一瞬間的刺痛。
雨,越下越大,雷聲陣陣。
在這場冰冷陰沉的暴雨中,一個又一個亂黨倒下,鮮血混合著雨水,將大街染出一片瑰麗的紅色。
元珣渾身都濕透了,雨水將那染血的刀給沖洗乾淨。
他平靜的看著荀禮以這種方式死去,心頭沒有半點波瀾。
年少的情分,或許在很久前,便已經耗盡了。
淡淡的收回視線,他垂下眸子,看著那支小小的、扎在手臂上的袖箭。
五隻箭發的極快,距離又近,他盡量躲了,卻還是中了一支。
還好是在手臂上。他咬著牙,抬手拔了。
幸好今天穿的是黑衣服,就算血流出來,也不明顯,不然阿措見到他受傷流血了,肯定要嚇壞了。
待亂黨被壓制住,元珣對禁軍統領道,「留一撥人收拾屍體,別嚇著百姓。活捉的亂黨押入天牢,嚴刑拷問,看看還有沒有餘孽。」
禁軍統領應下,又看向元珣手臂,「陛下,你的傷……」
元珣淡淡道,「無妨。」
禁軍統領扯了一塊衣袍下來,道,「陛下,還是讓屬下給你簡單包紮一下,止住血。」
元珣默了默,也沒拒絕,讓他簡單扎了一下。
處理好后,元珣轉身鑽進馬車。
阿措坐在馬車裡提心弔膽的等著,好不容易見到元珣回來了,她連忙抬起小腦袋,雙眸霧蒙蒙道,「陛下,你沒事吧?」
元珣朝她一笑,「朕不是好好的么。」
見阿措要湊過來,他抬手道,「朕身上全淋濕了,你別過來,省的把你身上也弄濕。」
阿措的視線卻落在他手臂上捆著的布條上,小臉霎時一變,「你的手,你受傷了?」
元珣垂眸看了眼,不以為然道,「沒事,只是一點皮外傷而已……」
這句話剛說出口,他的腦袋驀得一陣暈眩。
下一刻,一陣血氣上涌,他猛地吐出一口黑血來。
阿措嚇呆了,等回過神來,趕緊跑到了他身邊,一把抱住他,「陛下,你怎麼了?你別嚇我。」
元珣半闔著眼睛,突然響起荀禮中刀之前說的那句話——「元珣,我輸了,你也沒贏,我在地獄等著你……」
荀禮那個混蛋,原來是在這等著。
他看著阿措蒼白的小臉,努力抬起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擠出個笑容安慰道,「別,別怕……」
說罷,他手一垂,雙眼一閉,栽倒在阿措的懷中。
「陛下、陛下?」阿措的眼眶盈滿慌張的淚水,她看著他嘴邊殘留的黑血,心中怕的要命,不由得大喊道,「來人啊,快來人!」
她喊得太過凄厲,常喜趕緊掀開帘子,見到車內的場景,也嚇得老臉煞白。
「回宮,趕緊回宮!」阿措喊道。
「是,是。」常喜忙不迭應下,聲音都是顫抖著,不管不顧的駕著馬車往宮門奔去。
阿措顫抖著抱著元珣,她緊緊地貼著他的胸口,聽到他還有心跳,淚水奪眶而出。
她檢查著他的身體,發現他身上只有手臂上一處傷口。
看陛下這反應,很明顯是中毒了,是有人在兵器上抹了毒藥么。
阿措心頭害怕極了,冰冷的恐懼籠罩著她。
她緊緊地摟住元珣冰涼的身子,蒼白的嘴唇貼著他的臉頰,淚水喃喃道,「陛下,我求求你,你一定不要有事。你說了的,咱們要一起回家的,孩子們還等著我們呢……」她掀開車簾,往外望著,雨水漣漣,那高大巍峨的宮牆就在不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