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番外四
「大哥。」哼哼唧唧的小姑娘在自家大哥並不強壯,尚且稚嫩的背上撒嬌。
這真是人生不能承受之重啊。
小小的鳳念托著這小胖妞兒,就算習武,身體也強壯著,可是如今也覺得有點冒汗了。
小姑娘趴在她哥的肩膀上咯咯直笑。
鳳念站在一旁忍俊不禁。
「念哥兒!」
他正微笑著的時候,突然聽到了一聲呼喚。
這熟悉的聲音叫他只覺得如遭雷擊。
鳳念霍然轉身,卻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叫自己想要落淚的身影。
她匆匆地提著裙子跑過來,越過了鳳念,衝到了那些孩子的面前。
「你!你又欺負你哥哥。」她念念叨叨地把胖胖的小姑娘從長子的身上扒下來,點了點她的額頭說道,「去欺負你父王去。」
小傢伙兒的嘴都抽搐了一下。
鳳念卻已經顧不得這幾個孩子,而是怔怔地看著這個美貌嬌艷的宮裝美人。
她那麼美麗,面容嬌艷,彷彿一朵最美麗的春天裡的花朵。
與他曾經那麼多年看見的溫柔卻蒼白的女子判若兩人。
她臉頰紅潤,雖然是無奈地點著小姑娘的頭,可是嘴角卻是在笑著的。
那樣的笑容,鳳念只覺得自己從未見過。
他的母親,把他從地獄一樣的東山王府里拯救出來,用全部的愛護養大了他的母親,如今站在陽光下,身上充滿了俗世的溫暖與歡喜,多麼幸福的笑容。
鳳念想要叫她,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只是看見那個小小的自己眼睛都彎起來,撲進了她的懷裡,她抱著他責怪卻又愛護地說道,「以後不許縱著弟弟妹妹們了。他們啊,最知道怎麼壓迫你了。」
她摸著他的發頂,眼裡是最溫暖的疼愛,那個小小的自己仰著頭看她,眼裡都是對她的孺慕。
可是他叫了她一聲,「王嬸。」
他這一聲,也叫鳳念怔忡起來。
他不明白,明明是他的母親,可是為什麼他卻叫了她一聲「王嬸」。
難道如今他還沒有過繼?
他不知道什麼緣故。
可是心裡卻又覺得自己似乎想明白了什麼。
「好好整理東西,咱們可要離開京都了。呂哥兒那兒都收拾得怎麼樣了?」
唐菀一邊拿帕子給兒子擦了擦頭上被妹妹壓出來的汗水,一邊關心地問道。
他們一家已經在京都過了好些年,如今,皇帝認命鳳弈為關外的主將,他們全家都要去關外了。
唐菀並沒有覺得意外。
能和鳳弈一同在一起,她不在意是在哪裡,而且對於會去關外,她早就有了準備。
不知多少年才會回來,唐菀卻想,只要一家人都在就好。
「呂哥兒叫人傳話跟我說,說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他母親有些捨不得他,天天給他進補,說想要給他養一養,聽說已經胖了。」俊秀的小少年牽著自己王嬸的手笑眯眯地說話,眼裡帶著幾分嘲笑揶揄,彷彿是在笑話自己的小兄弟。
鳳念聽了一會兒便想到了這個「呂哥兒」,莫不就是安王府的安王長孫鳳呂?
那可是一個很傲氣的傢伙,與鳳念的關係尋常,因為鳳呂一直都在關外河東郡王軍帳下歷練,與河東王府交好。如今,像是鳳呂又要去關外了。他覺得有趣,又覺得奇妙,眼睛落在他的母親的身上,見她微笑著看著自己的孩子聽他說話,他只覺得心中酸澀。
這或許是他的一個夢。
夢裡是他能想象到的最美好的一切。
他養在她的身邊,她擁有著這樣幸福的笑容,她有了孩子,而他有了真正的弟弟。
他們是最幸福的一家人,沒有半分被傷害與遺憾。
想到這裡,鳳念突然想到了什麼。
既然是一家人,那是不是他還應該有個父親?
他站在那裡渾身僵硬,只是此刻,他卻還是想先觸碰一下自己的母親。
她那麼遺憾,沒有見到他成親,沒有見他重振清平王府,沒有見到很多很多她期盼他得到的幸福。
他想告訴她,她已經成了親,娶的是鄭國公府的姑娘。
也很喜歡她。她也亦然。
他也想告訴她,他沒有墮了清平王府的威名,如今京都軍帳中依舊有清平王府一席之地。
他還想告訴她……他那麼想念她。
若是……他能再能幹一些,能不要叫她那麼操心忙碌,能更快地長大保護她,她會不會如今還幸福地生活,等到著小孫兒的降生。
在他的手指輕輕地觸碰到她的肩膀,他看到她霍然回頭,看向他的方向。
鳳念僵硬在了原地,一動都不敢動。
「母親,怎麼了?」剛剛還笑得乖巧可愛的小傢伙兒沉了笑容,幾步走到了正蹲在地上的美人的身邊。
那張雪白美麗的臉上,一轉眼滿是淚水。
幾個孩子都收斂了剛剛討好的笑,圍攏在她的身邊,胖嘟嘟的小姑娘踮起腳來,拿帕子給她擦臉上的眼淚。
「沒什麼。就是,就是覺得心裡難過。」唐菀看著面前空蕩蕩的地方,覺得自己也不知怎麼了,那一刻,又是酸澀,又是難過,目光卻捨不得轉移。
明明那裡什麼都沒有。
她也覺得自己突然落淚十分奇怪。
她看著面前空蕩蕩的位置落淚,幾個小傢伙兒著急了,鳳念也站在那裡一動都不敢動。
他同樣淚流滿面。
她看不見他,或許是因為在這裡,他本不應該存在。
可是他見到了她,也看到了她的幸福。
或許……當真是神佛庇佑,叫他能夢見,能看到如今的這一幕。
就像是夢,最美好,永遠都不會忘記的夢。
「母親。」他輕輕地叫了一聲。
不遠處的那個美人目光空茫,可是卻不知怎麼,下意識地應了一聲。
「哎。」
「王嬸,沒事吧。」鳳念看見小小的自己走到了母親的面前,轉身,用警惕的目光看向自己的位置。
那一刻,年長的鳳念與年幼的自己隔著交錯的時空對視了一眼。
「沒事沒事。不是……不會是壞的事……」唐菀急忙拉著兒子閨女。她不知道該怎麼說這樣的感覺,也不知自己為何會鬼使神差地應了一聲,就彷彿……耳邊有一個熟悉的聲音輕輕地喚了她一聲母親。
她只是不能把目光從那裡轉移,哪怕什麼都沒有,卻依舊想要看著那裡,一直一直看著那裡。鳳念看著這樣的母親,落淚之後,卻又微笑起來。
他想起耳邊孩童的笑聲為何那麼熟悉了,因為那就是自己年幼的時候的聲音。
他年幼的時候並不會笑。
可是看著眼前這個愛說愛笑,有著可愛又賴皮的弟弟妹妹們的小小的自己,他覺得已經足夠了。
鳳念一直是幸福的。
無論是他,還是他。
意識重新渾渾噩噩起來,他想要抬抬手,去觸碰自己的母親,觸碰這個幸福的自己,還有他的弟弟妹妹。
遠處,大步流星走來了一個俊美無雙的男子,他鳳眸熠熠,凜然生威,仿若天神降臨凡間。
他走過來,眼裡只有那個美貌的女子,還有他身邊的孩子。
鳳念的意識在這一刻已經開始迷茫,可是心裡卻慢慢地瞭然。
他從未見過這個男子。
可是他卻能一下子知道他是誰。
他用盡自己最後的清醒,只來得及叫了這個自己無緣一見,可是卻在這裡帶給他母親還有他幸福的男人。
「父親。」
「嗯。」
鳳弈快步走過來,隨口應了一聲,突然僵硬了一下,之後審視地看著不遠處的那幾個狼崽。
難道狼崽引狼入室,又引來了一個大狼崽?
不然,怎麼會聽到有年輕人的聲音叫自己父親?
警惕地看了這幾隻狼崽兩眼,鳳弈心裡哼了一聲,走過來扶起了正擦眼淚的妻子問道,「怎麼了?」
「沒怎麼,就是一下子就掉眼淚了。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像是……」唐菀想了想,給鳳弈說那種感覺說道,「就算是兒子們許久不見了,突然回到咱們身邊的時候的那種心情。」
狼崽們許久不來爭寵,突然回到他們夫妻身邊,鳳弈綳著臉想了想,的確會被氣哭。
他便明白了唐菀的心情。
「他們跟咱們一起去關外,你忘了么?」以為唐菀是捨不得孩子們,鳳弈提醒了一句。
「沒忘。是呀,孩子們都在,可是我怎麼覺得自己的孩子許久不見呢。」唐菀覺得奇怪得很,蹭了蹭鳳弈的胸膛,把眼淚擦在自家郡王的衣襟上。
鳳念帶著龍鳳胎準備惡人先告狀。
「王叔,信陽侯府欺人太甚!」鳳念十分生氣地對鳳弈說道。
鳳弈垂眸看著這三個一臉無害的小壞蛋,冷哼了一聲。
「信陽侯剛剛已經上門,說了原委。」
三個小傢伙人沒在怕的。
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
「下次他再敢胡說八道,直接打爛他們的臉。」對於信陽侯來明著請罪,暗裡告狀他家的孩子跋扈,鳳弈覺得信陽侯瞎了狗眼。
他家的孩子都是這世上最乖巧可愛的孩子。
在京都,宮裡宮外打聽打聽,誰不說他家的幾隻狼崽兒是乖巧可愛的好孩子。
再去打聽打聽信陽侯府,呵……
別說只是尋常勛貴,就算是信陽侯是個皇族,那也不能叫他家的孩子吃虧。
「信陽侯還敢來告狀?」
鳳慈不敢置信,之後痛心疾首,捂著自己的心口,俊美的小臉兒格外難過地說道,「沒想到人心險惡,倒打一耙竟到了這個地步。」
他與妹妹抱頭痛哭,乾打雷不下雨。
鳳弈看著這兩個胖嘟嘟的小狼崽,冷哼了一聲說道,「下不為例。」
他已經對面如土色的信陽侯說了,孩子們都不是不問青紅皂白的人,信陽侯府幹了什麼好事他不知道,不過既然孩子們砸了信陽侯府的大門,那就一定是信陽侯府的錯。
大門既然砸壞了,那清平王府就再幫幫他。
「我叫人砸了信陽侯府所有的門。」他面無表情,看見狼崽們裝作可憐的樣子嚎啕了一陣,轉身歡呼著撲到他的面前,紛紛抱住他的腿。
「王叔,你是這世上最好的王叔!」
「父王,你如同天神下凡!」
「愛你!」
甜言蜜語之下,唐菀蹭了蹭攬著自己,忍著不要微笑的她的郡王,彎起了眼睛。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呀。」
鳳弈嘴角微微勾起,又有些嫌棄。
一群小騙子……
陳詞濫調,也不知道換換騙人的話。
這世間,也只有他才肯包容這幾個不知進步的小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