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祁朝暉著了一身墨色暗綉錦袍,眉目鋒利令人不敢直視。聽到下人的稟報,他鳳眸帶了戾氣,一手將長隨拎起,「究竟發生了何事?」
不過一個上午的時間,謝氏居然要同他和離,而且驚動了謝太傅。
「侯爺,老夫人意欲為您納妾,夫人不肯。老夫人罰夫人跪,恰巧謝太傅和太傅夫人來訪,看到這一幕。之後,謝太傅便帶著夫人回太傅府了。」長隨簡單地將事情敘述了一遍,看到侯爺冷寒的臉色他縮了縮脖子。
「連和,你即刻回府將此事的來龍去脈調查清楚,本侯這便去太傅府。」祁朝暉鳳眸森戾,「另外,將此事壓住,府中若有人敢外傳一律處死。」
跟在他身後的連和神色一凝,拱手稱是,看到侯爺身姿矯健地上了馬狂奔而去,他一手拽過長隨。
「老夫人訓斥夫人之前見了誰?」連和是跟著侯爺上過戰場的,在府中雖待的時間不長,但侯府不少下人都畏懼他。
長隨也不例外,他一五一十地回答,「侯爺走後,臨安王世子妃曾來拜見老夫人。她離府後,咳,府中那位表小姐同老夫人說了會兒話。」
連和一聽頭便有些疼,此事牽扯到世子妃江氏、老夫人還有可能會成為侯爺妾室的表小姐,怕是不好了結。
「回府吧,但願夫人能和侯爺一同歸來。」他幽幽地嘆了一句,侯爺這段時日對夫人似是上心了,那料又來了這麼一出!
午後,陽光正烈,太傅府的一處院落中幾棵梧桐樹開了花,映著一室的安謐,端的是一片歲月靜好。
清桐院,細雲和劉嬤嬤靜靜地守在門外,顯然是還未從今日的變故中回過神來。她們的神情時而痛快時而憂慮,盯著熟悉的院落似是懷念又似是膽怯。
直到房中傳來了一絲動靜,細雲和劉嬤嬤對視一眼,匆匆打開門進到其中,幾個小丫鬟已經撩開了床幔,映出榻上慵懶的女子。
「小姐,您可覺得身子不適?」謝明意身上沾血的衣裙早就換下了,細雲服侍她入寢時看到原本白嫩的腿上一片淤青心疼不已。她本想著喚大夫過來看一看,被小姐阻止了,只好塗了一層藥膏。
「我的身子並無不妥,只不過今日有些疲累。」謝明意稍稍活動了一下手腳,動作懶洋洋地。她隔著綠窗紗看到幾朵淡粉的梧桐花一哂,許是因為春末時節,人不自覺地有些睏乏。
「小姐,您先換一身衣裙,方才松壽院的吳嬤嬤過來傳話,說是老夫人要見您。」劉嬤嬤有些遲疑地說出口,小姐因是女子一直為辛老夫人不喜,也不知老夫人會不會斥責小姐和離之事。
謝明意聞言臉色如常,原身祖母這一關遲早都是要應對的,她微微頷首選了一套藕荷色的衣裙,又讓細雲幫她梳了個利落簡單的髮髻。
她人補了午覺,精力充沛,臉色也去了蒼白多了紅潤,不疾不徐地往松壽院走去,心中已經想出了應對原身祖母的計策。
辛老夫人一手將謝太傅拉扯大,謝太傅官至一品光耀了門楣,對得起她的培養與付出,她自是十分滿意。
可是雲夫人只誕下一女,謝太傅無後是她心中最大的痛。謝太傅年幼之時母子兩個受盡族人的欺辱,她怎麼甘心百年之後太傅府的一切要歸於族中。
若是解決了謝太傅無後的難題,辛老夫人說不定還會支持她和離,謝明意臉上掛著笑容。
到了松壽院,丫鬟們引著她往內室,謝明意進了房中,看著端坐在榻上的辛老夫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
「孫女拜見祖母,祖母安好。」
「起吧。」辛老夫人已是滿頭白霜的年紀,一張臉溝壑縱橫,顯得不近人情。
她對謝明意這個唯一的孫女談不上寵愛,一年不過見上幾次,但松壽院的下人們深知小姐的分量,恭敬地請她入座。
謝明意從容地坐在辛老夫人的下首,淡聲詢問,「不知祖母喚孫女過來有何事?」
辛老夫人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揮手命丫鬟們退下,只留了兩個貼身的婆子在。「今日鎮北侯府發生了什麼?不必欺瞞老身,你爹的反應老身可都看得出來。」
謝明意抬眸,直截了當的開口說道,「祖母,明意不敢瞞您,是我要同鎮北侯和離。」
辛老夫人聞言目光不善,聲音帶著一絲嚴厲,「胡鬧!你嫁進鎮北侯三年,如今是超品的侯夫人之尊。鎮北侯府何等的高門,你竟要和離,傳了出去敗壞謝府的名聲。」
她身子還挺硬朗,一拍桌子,聲音嚇了謝明意一跳。
謝明意斂眉,平靜地道,「祖母,和離也是明意無奈之舉。婆母意欲捧李家的女子上位,還想著讓妾室誕下長子,將來繼承侯府。孫女不願,婆母便威脅將我休棄,又罰我跪地。此等羞辱我忍受不了,太傅府也忍受不了,那便同夫君和離吧。」
辛老夫人聽了內情,拉下來的臉也未有一絲平和,她布滿皺紋的眼盯著謝明意哼了一聲。「你敢抵抗你婆母,倒也是難得,比你娘強了幾分。」
「不過,和離看上去是雙方的緣故,可這世道對女子嚴苛,在外人嘴中就是你被鎮北侯府休棄。你嫁入侯府三年無所出你婆母想要納妾也是人之常情,當年若不是你父固執,如今府中早就有后了。至於你婆母的打算也算不了什麼,妾室終究是妾室,越不了你的地位。」
她這一番話何嘗不是當年對雲夫人說的那般,當然雲夫人不願,謝太傅也反抗了辛老夫人的決定。
舊話重提,對象換成了謝明意。
謝明意蹙了眉頭,定定的看著辛老夫人,開口,「祖母,我是您的嫡親孫女,您卻要為我的婆母說話。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婆母敢以休棄逼迫我納妾,對我這個兒媳就為存好心。若是妾室的兒子承繼侯府,又有老夫人做後盾,我會過上怎樣憋屈和凄苦的日子您有想過嗎?」
「明意知曉您對父親無子一直耿耿於懷,可難道我這個女兒就不是父親的后嗎?」
面對謝明意的質問,辛老夫人渾濁的雙眼帶上一抹怒意,恨恨道,「你是女子,終究是外姓人,算是什麼后?!」
她氣息不穩,顯然是怒火集聚與胸,身後的婆子見狀連忙輕拍她的後背為她順氣。
「大小姐,老夫人近日身體有些不適,您就不要頂撞她了,聽長輩一言,勝讀十年書啊。」婆子都知道老夫人的心結,有些埋怨道。
「這女子離了婆家可如何過活,老夫人也是為了您好。」
謝明意嗤笑,往往對女子最為苛責的也是女子,她就不明白了祖母也曾經歷過被婆家厭棄的苦楚,為何還要讓她忍下去。
「祖母此言差矣,我是父親千嬌百寵的女兒,太傅府的千金。先不提再嫁有大把的男子供我挑選,即便是召個贅婿也無甚難處。我本就被父親記在了族譜上,日後召了贅婿,誕下的子嗣姓謝,怎麼就不能算是謝家的子嗣呢?」
謝明意不慌不忙地說出了應對辛老夫人的打算,「和離又怎樣,我有父母親庇佑,有嫁妝傍身,比在鎮北侯府的日子都要痛快地多。」
辛老夫人聽到贅婿一話枯瘦的手一頓,緊緊地盯著謝明意,「你說的可是真的?」當年謝太傅寵愛獨女,為顯示對她的看重不顧族人反對將她記在了族譜上,若是她的孩子姓謝……
辛老夫人頓覺心胸開闊,她深深地看了一眼一旁的神龕,沉聲道,「鎮北侯府肆意妄為,未將我謝家放在眼中。和離之事就這樣吧,廚房煲的燕窩粥端來讓小姐喝。」
婆子們面面相覷,驚訝於老夫人轉變之快,恭聲應是。
謝明意見此有些無語,子嗣香火就那般重要嗎?人生在世幾十年,活的舒心快樂,豈不是更好?
她第一次頂著祖母慈愛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地喝完了燕窩粥,正要出口告退,雲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就匆匆過來了。
「請老夫人安,小姐安,鎮北侯到府上了,老爺和夫人喚小姐過去。」
謝明意神情淡然,用手帕擦拭了唇角,頷首起身,祁朝暉來的還真是快,只是不知他是為了哪方而來。
「你不必去了,老身親自去同鎮北侯說。吳嬤嬤,送小姐回清桐院休息。」辛老夫人有了盼頭,現今鐵了心要斬斷謝明意的退路。她怕孫女性子軟,三言兩語就原諒了鎮北侯。
謝明意垂下眼眸,未作推辭,原本她也不想面對狗男人。她這位祖母為了謝家有后定會達成和離之事,當然不是因為心疼孫女。
太傅府前院,氣氛冷凝,謝太傅同雲夫人坐在主位冷著臉一言不發,祁朝暉陪在下首心中沉沉。
方才他策馬到了太傅府,謝太傅應是料到他會到來,直接命人在府外迎候。
至始至終,謝太傅未同他說今日發生的事,只說要夫人與他和離,兩家簽下和離書便互不相干。
他薄唇緊抿,拿過那張蓋有官印的和離書端詳了片刻,輕笑一聲。當著謝太傅的面,他直接用手指捻成了粉末。
「岳父,納妾一事旭之早已拒絕了母親,李家的女子不會進鎮北侯府的門。」他鳳眸盯著謝太傅的神情,微眯。
「夫人和岳父的擔憂旭之知曉,也會妥善解決。貿然提出和離,旭之深覺不妥。」瞥見地上的碎紙,祁朝暉眸光幽暗,語氣帶了冷意。
「鎮北侯,意兒嫁入鎮北侯府三年,上敬公婆,下禮弟妹。你征戰在外,她獨守空房也毫無怨言,可如今貴府所為令人心寒。多餘的話你不必再說了,老夫心意已決,你與意兒和離。」謝太傅臉色難看至極,如果不是他自恃修養定會指著祁朝暉的鼻子大罵豎子。
祁朝暉聞言,臉上的表情斂去,他端起茶杯,放緩了語氣,「岳父莫要生氣,今日之事是母親失了分寸。明意回府,我定請母親向其賠罪,往後也不允李家的女子上門。如此可好?」
「不必了,我謝家的女兒犯不著賴在你侯府,鎮北侯你回去吧,明日老身會親自拜訪老侯爺,結束這樁婚事。」
門外傳來一道冷厲的聲音,謝太傅和祁朝暉都緊緊地擰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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