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祁朝暉去河安是暗訪,他對外宣稱是去了江北大營,身邊僅帶了數十個親信,瞞過了京中有心人的視線。
他做事向來果斷利落,一行人日夜不休騎馬到河安用時不過兩日而已。
幾月前瑞王在河安起兵,祁朝暉領命平亂,瑞王一派全部被斬殺後為了安定,他將一支兵馬放在了這裡。這事,陛下也是知的,河安形勢複雜,還有一個陽奉陰違的臨安王在。
臨安王是宗室王爺,往上可追溯到大楚開國皇帝的三子,大楚建朝時間不長,宗室手中握有大權。
若是沒有足夠的證據,楚惠帝還真動不了身為長輩的臨安王。但臨安王已經摻和進皇子奪儲中,犯了楚惠帝的忌諱,惠帝如坐針氈下定決心要除掉他。
這其中種種祁朝暉心中一清二楚,他拿著楚惠帝給的那塊令牌看了兩眼,面目凜然。
臨安王在河安根基深厚,還在於他的王妃出身河間侯府,河間侯世代武將,勢力不容小覷。瑞王謀反,河間侯便是首位察覺鎮壓的,之後也受到了朝廷的嘉獎。
是以,祁朝暉便決心從臨安王妃入手,悄悄地阻斷臨安王的後路。臨安王與王妃僅育有世子一子,王妃自然對他愛之甚重,若是王妃得知自己唯一的兒子是死在臨安王的手中,定會和他不死不休。
王府妻妾不和,臨安王偏寵妾室,以後庶子上位繼承臨安王府,王妃情何以堪。
說起來,臨安王許也懷有私心,表面上將世子推出去扭轉王府的處境,實則也是偏心自己的愛妾。只是和瑞王撕虜開來,死哪個兒子臨安王府都能站在制高點。
有了江宛宛提供的隱秘,事情果然進行的很順利。等到他將世子身死的真相告知臨安王妃又將那塊玉佩呈上,臨安王妃怨毒的目光對準了王府中情深義重的一家人。
「我兒向來唯他的命令是從,是他同瑞王勾結才會牽連到我的兒子。踏著我兒子的命想要保全自己和那個賤婦,還有和賤婦生的兒子,我就是舍了我的命也不會讓他好過!」
祁朝暉挑眉轉動手上的玉扳指,后宅妻妾多了便會滋生事端,更遑論寵妾滅妻。妻者齊也,妻族是助力,哪裡是妾室比得上的。
驟然想到他和小夫人和離的火引子就是納妾一事,祁朝暉眉宇帶了煩躁,語氣冷淡下來,「聽說王爺和安王近日走的頗近,安王是皇長子,將來誰也說不準。」
臨安王妃聞言臉上閃過遲疑,若將安王拉扯進去,鎮北侯雖勢大但也比不上皇權。
祁朝暉不著痕迹地將惠帝的令牌露了出來,臨安王妃看在眼裡神色一松,咬了牙,「還望鎮北侯向陛下告知,臨安王府之舉與河間侯府並無干係。」
「王妃父兄皆是大義之輩,盡可放心。」祁朝暉鳳眸微眯,他此行不僅在於收集臨安王的罪證,還有安王……
臨安王妃在王府里掌家多年,自有手段。不過兩日,她便成功拿到了臨安王與瑞王相通的書信,還有同楚京里的安王來往的證據。
和書信一同交到祁朝暉手中的還有臨安王妃的陳情書,「鎮北侯,由本王妃親自陳訴王爺的罪責,再是可信不過。」臨安王妃面目消瘦,說話的語氣沉冷。
忽然,她斜眼看著俊美森冷的男子,嗤笑一聲,「還有一事我竟忘了,江氏心腸歹毒害了我兒血脈。鎮北侯將她護送回楚京,也是情深。聽聞鎮北侯與夫人和離了?江氏想必居功至偉。」
明顯的嘲諷令祁朝暉身後的親信目光一閃,侯爺與夫人和離的消息居然已經傳到了數百里之外的河安。
祁朝暉沉了臉,掃了一眼書信妥善收起來,「江氏自請出家做姑子,京中的謠言自會不攻而破。」
河安有那一支兵馬盯著臨安王,他不敢輕舉妄動,只要將證據交到惠帝的手中,他這次的任務就完成了。臨安王最後如何,全憑惠帝下旨了。
四皇子百日宴在即,京中定有異動,故而,祁朝暉又馬不停蹄地趕回楚京。
六月三日,是四皇子的百日禮,惠帝下旨要大肆操辦,禮部自然不敢含糊。
剛到了辰時,天色還未明朗,一輛輛奢華寬大的馬車就往宮門口駛去。
謝太傅先行上朝,等到了四皇子的抓周禮才會到崇安殿那裡,謝府門口,謝明意和雲夫人同坐一輛馬車,辛老夫人一人獨坐一輛馬車。
雲夫人很少入宮,坐在馬車上稍微有些忐忑,她從小地方錦縣到世家雲集的楚京。縱使是一品的太傅夫人,但謝府根基和上百年的世家比起來依舊淺薄,與他人相處總是吃些暗虧。尤其,這次宮宴,淮王府的那位南沅郡主也會去赴宴。
謝太傅年少中探花,才華橫溢,更兼他有一副清雋的好皮囊,在當時受到了不少貴女的青睞,其中便有這位宗室的郡主。
南沅郡主自幼受寵,行事大膽無忌,看上了俊逸的探花郎,直接同淮王說了非他不嫁。淮王不好拒絕女兒,再加上年輕時的謝太傅的確優秀,命人喚謝太傅過來就要落定兩人的婚事。
謝太傅心中已有雲夫人,自是一口拒絕,溫聲言說自己已有婚約在身。淮王聽了只好作罷,可南沅郡主心高氣傲,竟因此恨上雲夫人,只要遇見雲夫人總要一番冷嘲熱諷。
雲夫人為了謝郎將這些都隱瞞下來,之後也不再參加宴會。
謝明意察覺到雲夫人的不安,伸出手來握住她的手,溫聲安慰道,「母親,今日宮宴有我在您只顧吃喝便可,莫要想太多。」
雲夫人張了張嘴,終究也未說什麼,時隔多年,南沅郡主也嫁為他人婦。想必,也不會再重提陳年舊事了吧。
馬車停在宮門口,謝明意一乾女眷隨著內監走進皇宮,宮牆高聳,人行走在長長的石板路上一絲聲響都不敢發出。
好在今日謝明意早有預料,衣裙選了輕便的綺羅,頭上的髮飾也以小巧的珊瑚為主。走了幾刻鐘,倒也不覺得累人,深宮之中婢女婆子都不得入內,辛老夫人即便年紀老邁,但聖人下了旨意她撐著身子也要到場。
謝明意和雲夫人一左一右略扶著她,看到面目肅然的宮人們,心中暗嘆這就是皇權。
按照大楚禮制,她們這些女眷要先到裴后所居的長信宮拜見,四皇子的百日禮也設在主殿。
已是夏初時節,陽光照在人身上帶了絲熱意,從宮門口一路走到長信宮,許多女眷臉上的□□妝面都被汗水衝掉了不少,顯得有些狼狽。
可當謝明意和雲夫人到來之時,世家夫人們看到她們身上飄逸的羅裙、瑩潤泛紅的面容,心下頓時不爽快了。
雲氏是個商女,唯一的女兒前不久和鎮北侯和離,她們二人費盡心思搶風頭也不怕惹人發笑。
「老身/臣婦/臣女拜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萬安。」長信宮的上首裴後端坐其上,謝明意一踏入殿中就有婢女引著她們跪拜皇后。
長信宮宮殿廣闊,席位已經列好。辛老夫人年紀大了,裴后連忙命人將老夫人扶到席位上坐下。
之後又命雲夫人和謝明意起身,謝明意眼角餘光往裴后處略看了一眼,只見她頭簪精美的鳳冠,下戴鑲嵌著寶石的抹額,嘴角含笑,面相溫柔和煦。
「你便是謝太傅的女兒?」出乎意料地,裴后開口與她問話,聲音雖柔和但含著威儀。
「正是臣女謝明意。」謝明意淡聲回答,略福了身子。
「嗯嗯,謝太傅有位好女兒。」裴后細細打量了她片刻,但見她平靜無波的神情,連連點頭。
「入席吧。」裴后似乎只是問了她的身份,含著笑又接見下一位命婦。
謝明意略屈身謝恩,面色坦然地與雲夫人、辛老夫人安然坐在席位上。她剛一坐定,就敏銳地察覺到四面八方打量的視線。
殿中除了伺候的宮人,盡為世家夫人和小姐,此刻都有意無意地往她這裡看。
謝明意絲毫不懼地回看過去,這是在皇後宮中,不敢有人放肆。
與謝明意大大方方的視線對上,一些人撇了撇嘴,默默垂下了頭。但有幾人卻是眼尾挑著與身旁人說笑,露出了不虞的神情,李老夫人和世子妃江宛宛二人對她不滿,謝明意毫不意外。
不過,右前方那位髮髻高綰、簪了滴翠的夫人還有主位下首高昂著頭的鵝蛋臉少女,她全然沒有印象。
而且,她可以確定原身與她們也並不相識,為何,她們似對自己懷有惡意呢?不,謝明意眯著眸子仔細看了兩眼,鵝蛋臉少女是沖著自己而來,那位衣著華貴的夫人沖著的是她身旁的雲夫人。
「母親,那名夫人可與府中有過嫌隙?」謝明意手指暗中掠了一下,開口詢問,雲夫人應該識得她的身份。
雲夫人輕輕看了一眼,神色有些黯然,細聲道,「那是南沅郡主,之前心悅你父,後來她嫁給了平仁侯府的世子,沒想到時間已經過了二十年,她心中的怨恨還沒消。」
平仁侯府鄭家是聖人的母族,恭懿太后的娘家,當今的柔妃就是平仁侯的嫡親女兒。
柔妃育有一子魏王,原本是最有希望被立為太子的,但四皇子降生之後,非嫡非長的魏王頭上的光芒黯淡了不少。
腦中過了幾瞬,謝明意便將其中的關係弄得七七八八,謝太傅支持立嫡子為儲,平仁侯府與太傅府是天然的對立位置。南沅郡主這副作態她可不悚,謝明意轉頭又向鵝蛋臉少女處看了一眼。
身穿嫩綠色百褶裙的少女杏眼鵝蛋臉,生的十分美貌,見謝明意看過去,不屑地瞪了一眼。她隨著兩名夫人坐在皇後下首,那兩名夫人似乎與皇后的關係很近,不時說笑兩句。
謝明意深覺莫名其妙,收回了視線。
正在她疑惑之際,祖母辛老夫人低聲開口說道,「那是裴家的女眷,自然與皇後娘娘關係親近。」
「祖母,父親與裴家交好,可方才那位裴家小姐看我的眼神卻很是不善。」謝明意不明所以,辛老夫人耷拉下眼皮未置一詞。
然而,很快謝明意就知曉是何原因了。
楚京世家命婦們一一坐定,約莫一刻鐘,後宮妃嬪們依次入內覲見裴后。
「賢妃娘娘、柔妃娘娘駕到……」宮人唱喏,長信宮門口迎面依次走來數位體態風流的嬌美女子,宮裝華美,婀娜多姿,正是楚惠帝的後宮妃嬪們。
眾人起身朝妃嬪們見禮。之後,後宮妃嬪們向皇後娘娘行禮,依次而坐。
「哪位是謝太傅府上的千金?本宮實在好奇想要召贅的女子長個什麼模樣。」禮數完后,一襲淡紫色宮裝的柔妃向殿中掃了一遍,悠悠地開口。
剎那間,謝明意隱約聽到了細微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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