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8章 番外 定風波(二十五)

第638章 番外 定風波(二十五)

這一日的朝會,可委實熱鬧得很。

趁著皇上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寧州賑災以及防治時疫的情況,崔侍郎就搶先一步,當著文武同僚的面,把他參昇平公主的奏摺,拿出來了。

他想的是,要先聲奪人,先入為主給此事定下基調,後面不管向侍郎再如何解釋,都顯得象是在掩飾,全無用處了。

「臣參昇平公主,奉旨守孝期間,德行有虧,與和尚過從甚密!」

「旁的話臣也不好多說,請聖上和諸位同僚親自來看吧。」

崔侍郎今日可是有備而來,寬大的朝服袖袍里,還暗藏著一軸等人高的畫卷。當眾揭開,親自提起,那畫比他人還略長,有些拖地。

只見畫上一個年輕俊美的和尚,飄然出塵,眉目迭麗,栩栩如生,賞心悅目。

聽著眾人齊齊倒吸一口涼氣,再看那些驚掉下巴的眼神,崔侍郎萬分得意。

看看看看,他就說這一千兩銀子花得值。請了寧州最著名的畫師,專程給凈雲和尚畫了張像。

本來要不了這麼貴,可誰叫他做的事兒見不得人呢?

硬是給了人家一千兩,叫人家偷偷摸摸的畫了,還得守口如瓶。

「這位,就是寧州玉泉寺的凈雲和尚,自幼出家,今年方才二十七歲,在當地素有美名。但臣在寧州的短短數月間,這位凈雲和尚卻是出入金光侯府不下二十餘回。每回都是拜訪昇平公主,半日方歸。」

「雖說是為了抄經,可玉泉寺里多少德高望重的老高僧,為何偏偏派一個如此年輕俊美的和尚來?還專門趁著金光侯不在家的時候。」

「臣知昇平公主出身尊貴,也不敢妄自詆毀皇室宗親。可這件事,實在是招搖得令人髮指!臣也是替金光侯不平,他在邊關為國效力,誰知後院卻出了這等令人蒙羞之事?偏偏偌大個寧州,竟是無人敢問,無人敢說!皇上,臣實在是不忍見到金光侯這等國之重臣為一婦人蒙蔽,才斗膽上奏,還請皇上明察!」

崔侍郎說得慷慨激昂,自己都快被感動得熱血沸騰,落下淚來。

他算計得極好。

用這樣莫須有的罪名,抹黑昇平公主,最難解釋了。

偏偏他還捎帶著金光侯,好似看不慣昇平公主,才替尉遲圭打抱不平,不正顯得自己不畏權貴,忠心無私?

看他這番話落下,朝堂上猶如一瓢冷水落進了滾油鍋,轟然炸開的場面,崔侍郎越發得意。

如今,還有誰會關心寧州賑災和防治疫病的情況?

向侍郎就是累死,說出一朵花來,也無人肯聽。

八卦與閨房私事,永遠是最吸引人眼球的東西。

就算是讀了這麼多書的大臣們,也不能免俗。

斜眼看向侍郎,看他那一副大吃一驚,呆若木雞,閉口不語的模樣,崔侍郎忍不住心中冷笑。

他是辛辛苦苦做了很多事,甚至不畏艱險的探訪曾經染病的百姓,可有用嗎?

屁用沒有!

遠遠比不上給金光侯戴上一頂綠油油的帽子來得吸引人。

這手段就算有些不大光彩,又算得了什麼?

做官的真諦是主持正義,為民申冤?

那是傻子才幹的事。

真正聰明人,就該懂得用最省力的法子,達到自己的目的。

自詡為聰明人崔侍郎,是一萬個為自己驕傲!

好幾個相熟的同僚,已經開始出聲附合。

昇平公主怎能如此作派?

太辜負皇恩了。

還是三百年名門世家教養出來的,就這般品行?

崔侍郎很滿意,他要的就是這樣效果。

只是,微讓他有些疑惑的是,原應該站在他這邊的大佬,怎麼沒一個站出來說話?

反而眼神猶豫,看著他的神情,也甚是古怪。

可崔侍郎只疑惑一瞬,便自我開解開來。

到底都是朝中大佬,哪好意思品評婦人閨房私事?難免顯得不太厚道,他們不下場才是正確的。

可自己需要打鐵趁熱啊,所以崔侍郎又開始說了。

「陛下,這些事俱是臣在寧州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斷不敢胡謅亂編。昇平公主此舉,實在是有傷風化,有負聖恩。請陛下明察!」

需要明察的陛下,坐在高高的龍椅上,微微垂眸,令群臣看不清他的眼神。

只有身邊的近侍,才看得見皇上半藏在寬大袖袍中一隻手,在靜默的捻動著沉香珠串。

這表示皇上心情不太好。

是很糟,才需要捻動珠串來平靜一下。

那是為了昇平公主的不檢點而生氣?

今兒朝上,許家沒人。

修國公許遂老邁,老妻近日病重,駙馬許觀海和成安長公主都在家中侍疾,已經多日未曾上朝入宮。其餘得力的朝中子弟,皆不在京城為官,外放各處。

尉遲家更是除了金光侯一枝獨秀,尚無人有資格站上朝堂面君。

故此一時之間,無人替他家說話。

不,

還是有的!

一位大臣站了出來。

是顏大尚書致仕后的禮部尚書,最是老成持重,端方嚴謹的一個人。跟許家尉遲圭都沒有什麼交情,甚至在寧州疫情這事上,還存著較多疑慮。

「此事,似有不妥。」

「單憑一幅畫和幾次上門,又能說明什麼?這樣便無端猜疑一位皇室宗親,未必也太不謹慎了些。」

他說的是大實話。

可崔侍郎瞬間激動了。

終於有大佬下場了,他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越發理直氣壯,「若是大人不信,可以查啊!」

呵呵,這種事,只能是越查越糊塗,越抹越黑。

鬧得越大,越不好收場,才越能製造話題,顯出他為官剛正不阿呢。

可是隨即而來的一句話,卻把他的如意算盤統統釘死在當地。

「查什麼?怎麼查?誰去查?崔大人,皇上派你去寧州,難道就是為了盯著金光侯的后宅,查昇平公主的私德?」

龍椅上的陛下,成帝手中念珠一頓,神色卻是幾不可察的緩和了幾分。

卻是國之儲君,太子殿下按捺不住,陰沉著臉,親自站了出來。

崔侍郎一下被噎在當地,無話可說了。

他再如何膽大包天,想要鑽營,也萬萬不敢得罪太子啊。

那是未來的天子,真惹他發了毛,日後他的加官進爵,不是個笑話?

而太子殿下的話,問得恰到好處。

皇上派他去寧州,難道是專門去盯著許惜顏挑毛病的?

還拿這等私事,當眾來說,此人其心可誅!

太子殿下的目光凌厲如鋼刀,狠狠刮過崔侍郎,刺得他遍體生寒,然後只聽太子殿下擲地有聲的說。

「父皇,兒臣不信!」

「昇平一向守禮,德行俱佳,怎會做出這等事?定是有人無中生有,誣陷於她!」

「臣冤枉,臣冤枉啊!」

崔侍郎撲通跪下了,面色發白,急急求饒,「臣所說俱是事實,俱是事實啊。不信,不信你們問向大人!向大人也去了寧州,你來作證,我有說謊么?」

向侍郎這才看他一眼,那一眼卻看得崔侍郎渾身發毛。

他,他這是怎麼了?

那眼光怎麼跟看一隻主動跳進火坑的螻蟻一般?

正驚疑不定間,向侍郎開口了,「臣與金光侯過從甚密,只怕說了有些話,也會有人質疑。不如這樣吧,跟臣等一同返京的,還有各位王侯公府里的世子公子們,不如讓他們來說,大概會更好些。」

「臣等願意作證!」

一道清朗的少年聲音響起,卻是皇孫殿下,也不知打哪兒聽說了朝堂之事,急急拉著幾個小夥計一起趕來了。

為首的安王世子異常憤怒,「崔大人,我昇平皇姐是哪兒得罪了你,你要這樣造她的謠?」

崔侍郎眼看被一群皇族公子圍攻上來,眼皮子抖抖,急忙解釋,「世子別誤會,我亦是對事不對人罷了。再說您不是到了寧州沒多久,就去了渠州,哪裡知道渠州的事?」

看他狡辯,安王世子越發生氣,「我是去了渠州,還一直呆到如今方回。可你手上舉著的這位凈雲法師,我卻也認得!」

崔侍郎到底狡猾,急急發問,「那是不是生得如這畫中一般,俊美不凡。」

呵。

知他陷阱,安王世子冷笑起來,「豈止如畫中一般?他本人生得比這畫上可好看十倍百倍不止!真真如天上謫仙一般,見過的人都不會忘。」

崔侍郎越發高興了,「看,臣沒撒謊吧?」

可話音未落,卻被安王世子打斷了,「可你知道,他因何出家?」

崔侍郎一怔,其餘幾個貴族少年也圍了上來。

「對呀,你知道嗎?」

「凈雲法師因何出家?」

崔侍郎不覺退後,「那,那不是說他與佛有緣嗎?」

呵呵。

少年們齊齊冷笑,看著他的目光,就跟方才的向侍郎一模一樣。

象看著一隻垂死掙扎的螻蟻。

還是安王世子答話了,「回陛下,這事別說在寧州,在整個邊關都是人盡皆知。就不知為何崔大人去邊關訪察了那麼久,竟然毫不知情,還要把髒水往昇平公主身上潑。」

「臣等年輕,原也不該說這等事。尤其凈雲法師自幼出家,雖然年輕,卻是佛門得道高僧,在邊關極受人尊敬。可今日要是不說出來,讓人誤會凈雲法師與昇平公主的清白,所以臣也不得不說了。」

崔侍郎直覺不好,想要急急補救。

「臣,臣也不是故意要抹黑昇平公主,只是——」

「只是崔大人自從到了寧州,便連口水也不敢喝,連口乾糧也不敢吃,成日閉門不出,只打發個老僕出門四處打聽。還以為大人是用這種方式訪察民情,不料卻是專盯著昇平公主啊。」

接話的是向侍郎,說完他還問呢,「我沒撒謊吧,要不要宣隨行太醫上朝作證?」

崔侍郎給堵得面紅耳赤,安王世子終於把話說清楚了。

「邊關人人皆知,凈雲法師天生殘疾,男根不全,才在襁褓中就被拋棄在荒郊野外,一處廢棄的佛窟里。卻是得菩薩庇護,不知幾日幾夜毫髮無損,還有野狗前來照料,后還特意引了僧人前去搭救,這才入了佛門,故此世人會說凈雲法師天生有佛緣。

而玉泉寺多年前曾被強盜佔據,在被昇平公主識破解救后,凈雲法師發下善心大願,要重修這名寺古剎,才來到玉泉寺,並求昇平公主手書刻經。玉泉寺就是知道他情況特殊,才會讓他出入金光侯府,規避流言。卻不知崔大人因何要造這個謠,看來你在寧州那麼久,當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才會這般耳聾眼瞎。否則就是路上隨便攔住一個孩童打聽,都不至於犯下如此大錯!」

崔侍郎臉白如紙,整個人搖搖欲墜,如墜冰窟。

他,他怎能想到竟是如此!

怪不得他叫那畫師給凈雲和尚畫像,還要求盡量畫得俊美不凡時,那畫師會用奇怪的眼光看著他。

後來給他一千兩銀子要求封口時,人家表情就更加怪異。

如今想來,畫師心裡定然想的是。

這是哪來的蠢貨,花這般高價,就為了畫一個天生殘疾的和尚,難道還能拿去陷害人么?

簡直笑話!

只聽龍椅之上,淡淡嗤笑傳來,成帝發話了。

「行了,朕知道了。今日之事,到此為止,回頭別讓朕聽到半句閑話。也將這位崔大人請下去,查查這等人是如何混到吏部,還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呆了這麼多年。你們真當朕就是瞎的么?」

聽他前頭語氣和緩,崔侍郎還想裝可憐,求個情什麼的。可成帝說到末一句時,猛地拔高聲調,竟是氣得大力一拍身前御案,站了起來。

「朕每日好性子,聽你們說這說那,便有時覺得不妥,也想著這世上人無完人,朕也不是十全十美。就算你們平素行事俱有些小瑕疵小毛病,可瑕不掩瑜,一個個到底是十年寒窗苦讀,辛辛苦苦熬上來的,總是有能力有本事做官,肯為這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做些實事的吧?

如今看來,倒是朕大錯特錯!

你們這些人當中,好的有,可壞了心思的也不少。

成日惦記的不是如何做事,而是如何飛黃騰達,加官進爵。

你們天天不是求朕這個明察,那個明察嗎?那好啊,就從這位崔大人查起!

這等居心叵測的小人,是如何通過層層考核,還選拔良材,送到朕的身邊。這底下又有多少是玩忽職守,成日里不幹正事,凈惦記著調三窩四,攻訐同僚,只求上位的,都給朕一個個的查清楚,查仔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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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嬌妻猛如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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