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當溫柔之人不再溫柔

星期天是每周難得的休息時間，有的學霸卻依舊回到教室上自習，而大部分人特別是還沒上高三不知道高考壓力的人，都會在校園裡面放鬆自己。還有的極少數人會選擇偷溜出去，不管去哪裡，總比在學校悶著要強上許多。

現在剛到下午時間，陳梨空坐在教室里複習著功課，見班上一大半人都還在奮筆疾書，看了眼牆上的鐘錶，便合上筆，收拾著書包，悄悄退了出去。

她穿著一套淺黃色的上面印有鐵臂阿童木的黃色羽絨服，頭上也帶著一副黃色鴨舌帽，背上自己的書包，看上去無限青春。

剛走到樓梯口，便聽見一道聲音。

「小梨空，你到哪裡去啊？」

貝貝背著書包在樓梯里迎面走來，顯然是準備回到教室學習。

「啊？!」陳梨空慌亂地眨眨眼，立在原地，不自然地笑著。「不想學了，出去放鬆放鬆。」

「唔，我也想去，可我上午已經玩過了，下午必須要學習啦。」貝貝撅著小嘴，表情沮喪，卻透出一股說不出的可愛。

「下次再去吧，下星期你可肯定跑不掉的啦。」陳梨空靠近貝貝，雙手在她臉上揉捏著，好像在撫摸洋娃娃一樣。

「唔！」貝貝似是已經習慣了對面女孩的行為，只是輕微的掙扎了下，鼓起嘴。「那天來找你的那個人是誰啊，聊這麼長時間，我可沒見過以前你出來見過這些人。」

「啊？!」有些愣住，陳梨空歪著腦袋想了想，臉色頓時微紅，這才小聲說道。

「小學同學...嗯,他是我小學同學。」

「嗯？」貝貝豎起手來，猛地睜大眼睛，頓時來了興趣。「只是同學？！」

「好了好了，別問了，我馬上要遲到了。」陳梨空臉色微紅，連忙擺擺手，沖入樓下。

「遲到？」

貝貝站在樓道口，望著女孩快速消失的身影，疑惑道。

「她還約了人？」

......

噠，噠，噠......

鐘錶的秒針在滴答響，伴隨著午後潮汐般的涼風，使這裡的空氣顯出一些特有的黴菌味。

在這個不到四十平米的出租屋內，林瀟湘，陳梨空，劉澤和白不好擠在一處半圓狀全身露出褶皺的沙發上，四人也呈半圓狀，緊挨在一起坐下。這是屋子裡僅有的沙發，白不好與林瀟湘坐在四人的中間，胳膊不經意間碰到了女孩，男孩臉突然紅了起來，便將身子使勁往劉澤那裡拱，倒是引來後者一陣乾咳，更為這個沙發增添了幾分擁擠。

一看便知沒有廚房，一堆堆擺放在門口的外賣盒凌亂又醒目，唯一整潔的傢具便是電腦桌及其上面的電腦，電腦還是開著的，在狹小的屋子裡閃爍出微弱的白光，看起來電腦的主人還沒碼完字，從白不好這裡看去，依稀能辨認出大概內容。

林瀟湘全然沒有注意身邊男孩們的異樣，目光完全放在了對面的男人身上。他坐在一個小凳子上，那是屋內唯一的凳子，雙手拿著保溫杯，國字臉，脖子上掛了一個被衣服遮住看不清形狀的項鏈，嘴邊蓄滿了濃密的鬍子，眼睛深邃而通紅，像是徹夜未眠，完全一副落魄潦倒的大叔模樣。

「抱歉，我幫不了小心。」男人低沉又略顯沙啞的聲音緩緩從喉嚨里傳來。

林瀟湘皺起秀眉，白不好和劉澤趕忙正色看向他。

「姨夫！」原本坐在沙發上的陳梨空突然站起身來，看起來很著急。

男人不理，眼神依舊看著手中的保溫杯，像是在回憶什麼。良久，才緩緩說道。

「小心從小就很膽小，害怕一個人睡覺，每次都要我給她講故事直到她睡著才肯罷休。」

「她喜歡吃油燜大閘蟹，烤魷魚，特別是速食麵拌酸辣粉，那次是我無意中摻雜在一塊的，沒想到小心很喜歡吃，她媽媽說這種東西很不衛生，不讓我做給她吃，可每當小心想吃的時候，我還是會做。」

林天那充滿鬍渣和褶皺的嘴角笑了出來，也許是太久沒有笑過，彎出一抹不自然的弧度。

「雖然我的稿子被斃了很多，但只要一想起小心可愛的笑，就感覺全身暖洋洋的。她睡覺喜歡蒙著被子，喜歡的明星是bigbang，雖然不喜歡看書，但還是在我面前會裝裝樣子。從...」

「等等。」林瀟湘打斷了他的話，平靜地說道。「你說這麼多，無非就是想表達很愛她，可是我不明白的是......」

「自己的女兒變成那副模樣，為什麼一點也不管不顧？」女孩的聲音逐漸冷了起來。

「瀟湘...」劉澤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示意她說話太重。

一旁站著的陳梨空咬著嘴唇，沒有說話。

「呵...」男人輕笑一聲，渾濁的眼睛看向她。「我和她媽媽結婚這麼多年，也吵了這麼多年，太累了，但日子還是要過下去，可是我倆根本不是一路人啊，我想了很長時間，才打算離婚的，和她媽媽也好好談了談，都打算放手，也算是個好的結局吧。我很想很想見小心一面，摸摸她問問她最近怎麼樣，在學校有幾個好朋友，學習成績如何，可是...」

「我不知道，不知道在她心裏面還承認我這個爸爸沒，我很害怕，她這麼多年沒跟我說過話，是不是心裡早就放棄我了。小心她現在這樣或許是因為不適應吧，可能她根本就看不起我，我去安慰他反而會幫倒忙，她——她應該過陣子就會好了吧。」

如此絕望的聲音，連白不好這種情商極低的人都看得出來面前這個人的無奈。

「沒......」陳梨空略顯規模的胸部極具起伏，便想說出來，卻被另一道更強的聲音打斷。

「我不接受！」

陡然站起身來，林瀟湘瞪著他，沙發上只剩下還在坐著的兩個男生在大眼瞪小眼，倆人擠眉恁眼的，完全無法預料到事態的發展。

「你以為自己很愛寧心么？你真的了解她嗎？你女兒遇過多少委屈你真的清楚嗎？！嘴上說一切為了女兒，實際上根本無動於衷，你就是個懦夫，配做一個父親嗎？！！！」

白不好獃住了，抬頭看向女孩的側臉，這還是他第一次，第一次看到林瀟湘生氣的樣子。

原來看起來溫柔的女孩子會射出如此凌厲的光芒，令空氣里的溫度彷彿都下降了幾分。

女孩和林天互相對視，後者瞳孔中出現不為明狀難以形容的東西。

「對不起。」男人沙啞的說道。

女孩仍舊看著他，周圍靜悄悄的，不知為何誰都沒有選擇搭話，只剩下牆上掛著的鐘錶在噠噠響著。

「我們走吧。」女孩拿起書包，轉身向門口走去。

「沒有再待下去的理由了。」

「等等...」陳梨空右手舉在半空，最終還是嘆了口氣，眼神掃過林天，追了上去。

劉澤也站起身，向面前的男人尷尬地笑笑，也離開了這裡。

眼睛望向林天，他仍舊無動於衷的坐著，白不好看一眼旁邊的電腦，沒有說話，悄悄跟了上去。

嘭！

門口關門聲響起，聲音不大，卻在屋內產生迴響，彷彿孤獨的號角在此間吹奏。

噠，噠，噠...

男人通紅的眼睛望向上方的鐘錶，緩緩地掏出了被衣服遮住的項鏈——那是一把鑰匙，在窗外陽光的反射下射出刺眼的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