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東風選寵
有人偷偷瞄向賈東風,皇太女不是喜歡甄連璧嗎?不是為了甄家身懷六甲還在冰天雪地里跪過仁德宮嗎?為什麼還不出聲?
聖帝不悅地「哼」了一聲,目光轉向了賈東風後面的清雋長須的中年人:「鄭相,你看呢?」
甄相被誅九族后,鄭有為作為六部尚書之首,立刻從善如流地使出渾身解數,替聖帝擬了一篇洋洋洒洒的即位詔書,然後一步到位成為了新的丞相。
鄭有為拈著幾根長須,蹙眉斟酌了片刻,緩緩道:「微臣覺得,皇太女作為儲君,與甄家又頗有淵源,想法會更加周全。微臣不才,想請教皇太女。」
賈東風心中冷笑一聲,好一個裝模作樣滴水不漏的老狐狸,又把燙手山芋丟給了自己。
賈東風大大方方地環視群臣,所有人的頭都埋得更低了。
只有一人頭埋得不夠快,不僅不夠快,還一臉憎惡看了自己一眼。
賈東風的目光便帶著三分戲謔七分捉弄地落在了這倒霉蛋——兵部尚書聶宏辰身上。
聶宏辰立刻心虛地低下了頭,心裡暗暗道,不要叫我,不要叫我……
然而已經晚了,賈東風清脆的聲音銀鈴般響了起來:「聶尚書不是還告發過甄相的反詩嗎?沒有什麼要說的嗎?」
這個聶宏辰,向來見風使舵逢高踩低。
還看不慣自己和傅歡情,動不動就剋扣傅歡情的糧餉。
聶宏辰滿臉的肥肉抖了抖,只覺得原本就笨拙的雙腿更加邁不動了,卻不得不微顫顫上前一步:「微臣以為,甄氏餘孽,自然應該與主犯同罪……」
說罷偷偷抬眼望了一眼寶座上的聖帝,見聖帝並沒有什麼表情,輕咳了一聲,大著膽子說了下去:「昔日的甄氏嫡系,統統是五馬分屍,然而陛下仁慈,想來斬立決就可以了。」
賈東風滿意地笑了笑,聶宏辰是甄相的門生,當年落井下石已經為人不齒,如今再說出這種恬不知恥的話,一定會有「舊人」站出來的。自己也好順便看看,葉南風的手已經伸得有多長了。
果然有人不忿道:「聶大人是甄相的門生,說這種話不擔心百年後如何與甄相地下相見嗎?」
說話的是甄相曾經的另一位門生——御史大夫李佑權,只見他狠狠瞪了聶宏辰一眼,帶著一種大義凜然的表情上前一步道:「微臣斗膽,懇請陛下放甄氏最後的骨血一條生路。」
聖帝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頗為玩味的表情:「哦?」
李佑權抬起眼,平視這位殺伐果斷的女帝,一字一句道:「微臣以為,當年甄相不過是一時激憤,不該禍及子孫。」
聖帝緩緩站了起來,一步一步走下殿上的玉階,堪堪停在了李佑權的面前,負手前視:「李卿是覺得朕罰得重了?那朕是不是該給甄氏翻案,褒獎甄氏唯一的骨血甄連城?最好再順便還位給西王?」自從被母親奪了帝位,葉西風便被封為西王,幽居在皇城最邊角的離塵宮,一門心思研究詩書,尋常根本不與人相見。
女帝臉上甚至還帶著笑,緩緩將目光移到了李佑權的臉上。
當年甄相觸柱時,女帝臉上也是帶著一般相似的笑容,望著甄相的屍體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那就誅九族吧!」
李佑權回想往事,不敢直視女帝,倉皇地低下頭,上下牙不由自主地搭起了冷戰,甚至臉上的褶子都在顫抖,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微臣不敢!」
聖帝掃視殿內一周,目光在每個大臣的臉上都有停留,臉上似笑非笑,最後停在了葉南風的身上:「還是說,眾卿家有更合適的人選?譬如說,南王殿下?」
葉南風望了望周遭烏怏怏的發頂心,兩腿一軟,撲通一聲也跪了:「兒臣不敢!」
他實在不明白,甄連城這把火,明明是燒賈東風的,為什麼卻燒上了自己?
與戰戰兢兢的群臣不同,已經跪了很久的甄連城一動不動,連細微的鐵鏈摩擦聲都沒有發出,只是默默地眼觀鼻鼻觀心,一副事不關己的清冷模樣。
眼見火已經燒到了葉南風,鄭有為不得不站了出來,持著象牙笏板,對著聖帝行了一個跪拜大禮:「微臣不才,甄連城師從首陽山玄微子,若是就這麼殺了他,只怕首陽山不會善罷甘休,委實難以決斷……」
首陽山雖在大周境內,然而玄微子的徒弟卻不僅僅留在大周,就連北魏大齊甚至荒蠻的大理,都有得玄微子得天下的說法。甄連城雖是大周的人,可也是首陽山的人。其中的利害關係,相信聖帝自會權衡。
居然連首陽山都抬出來了……不錯的借口。
賈東風眉頭微微一揚,眼看著自己不接招,鄭有為便要自己保甄連城?這個場面實在有趣。
只可惜聖帝發作得太快了,沒能摸清葉南風的枝丫,自己也還沒看夠好戲……賈東風只能暗暗嘆了口氣,撫了撫紗裙的裙踞,快步走到甄連城的面前,出其不意地用右手的食指輕輕勾起甄連城的下巴,像端詳一件稀世珍寶一樣,仔細端詳甄連城的臉,最後終於用了一種漫不經心的口吻道:「陛下,兒臣後院空了許久了,我看這甄連城不錯,不如陛下賞了我?」
甄連城也抬起眼,平靜地望向賈東風,點漆的眸子黑得如同最寂靜的夜,深遠幽暗,如同曾經那人的眼神,用刀鋒鐫刻在她的心頭,永生永世無法抹去。
賈東風心頭一滯,竟不自覺收回右手,移開目光,換了一副見色心喜該有的表情,又帶著七分可憐三分無助,眼巴巴看向聖帝。
群臣倒吸了一口涼氣。
有道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東風選男寵。
聖帝登基三年,基本上半年給賈東風送一批世家出身的面首,在朝的世家沾親帶故的親戚,庶子侄兒的,基本都沒放過。
要是再這麼下去,只怕連嫡子都逃不過去了。
一旦嫡子都要當賈東風的男寵,這些自詡清貴的世家,真的再也沒法以清貴立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