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6章 無人不道看花回
事到而今,哪怕歷史的車輪拐進了岔道,變得面目全非,但有些判斷李大德依舊深信不疑。
比如原時空的楊文干烏龍事件。
雖然現在他大概想明白了,這位武德年間的「著名反賊」,大抵是某些暗中之人用來殺「士」的「桃」。但在事發之初,可是沒人能明白的。
可老李的做法在過後看來,兩個時空如出一轍。
那個時候,李建成面對的是其麾下心腹爾朱煥、橋公山以及杜鳳舉的舉告,可謂是「證據確鑿」。可《資治通鑒》卻記載,當初平亂之時,老李對李世民說的是「吾不能效隋文帝自誅其子,當封建成為蜀王。蜀兵脆弱,它日苟能事汝,汝宜全之」的話。
而在日前,同樣一幕發生之時,皇帝的第一反應也並非是針對李建成,而是派出張瑾這等「溫吞」的將領前往平叛,目的就是不想事態擴大,牽連到他的寶貝兒子。
所以當張達傳信,言說皇帝疑似要對三王動手,叫他小心防備之時,李大德的第一反應便是嗤之以鼻。
就老李那種「別人老婆香,自己兒子棒」的性格,與其說眼下的行為是在防備,莫不如說是在保護著什麼。
對了!
一定是在保護什麼!
想到這裡,某杠精忽一拍手,瞬間明白過來。
保護誰,還用說么?
還是《資治通鑒》里的那句話,他要真不在乎「殺子戮親」這等名聲,那眼下在城外領兵的就該是老二才對。甚至於他這般監視那哥兒三,未嘗不是想順帶也保全他們的名聲。
「嘖嘖~也就是我孝順,要是換成別人,你這老傢伙的晚年該是何等凄涼啊~!」
眾人一臉無語的看著剛剛還黑著臉罵街,這會兒忽又揣著一臉詭笑的某杠精,相互對視之餘,便都各自瞥過頭去。
尤其是老程,這會兒的後庭花都是緊的。
上次李大德這麼笑,他差點被裴行儼給打成半身不遂。反正只要趙王笑了,就要有人倒霉,不是敵人,就是自己人。
可能自己人的概率還更大一些。
「咳,那個什麼,殿下要迫降叛軍,依某看來,這策略應對還是要重點放在糧草上……」
眼見氣氛開始尷尬,李靖便清了清嗓子,要把話題扯回到剛才的討論之上。然而不等說完,卻見某杠精起身,丟下一句「你們先聊著」,卻是向外走去,同時以眼神打量在坐的眾人。
程咬金忽然低下頭去,假裝自己不在這個帳篷里。旁邊的羅士信不明所以,歪著個夯臉與某趙王對視。段雄與蘇烈各自茫然,任虎則是躍躍欲試。
然而李大德掃了一圈兒,卻是點了個叫眾人詫異的名字。
「馮大姐,你和我出來一下!」
張達的傳信對他而言雖然沒什麼卵用,但也算間接提醒了他。
好人要做到底,送佛要送到西。有些事要麼不做,既然沾手,不做到底是不行的。
就拿李智雲這事兒來說吧,他倒是不介意這嗶孩子自己犯蠢,死在別人手裡。可日前事發之時,他既然選擇放走了這貨,而老李又因此許他帶兵出城,那麼後面不管是誰弄死了這小子,恐怕他爸爸與史筆都會把賬算到他的頭上。
這可不行。
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么?
想來想去,現在他能做的,便是先別人一步找到李智雲,並趕在別人之前把這貨送出關中。
別以為後者現在不露面就安全了,李大德不用想也知道,現在要他家老五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遠了不說,就他大哥二哥的手下,怕也都在琢磨這事兒呢。
所以他掃視了一圈兒,叫的卻是馮月娥的名字。
他不敢保證,如果叫的是老程亦或是他小舅子,後者會不會「為了他好」而自作主張的弄死李智雲,來個先斬後奏。
畢竟原時空的李建成和李元吉,就是這麼死的。
某金州總管的臉色,在老程的揶揄中變得有些發緊。以至於都沒怎麼在聽李靖的安排,眼神一直盯著在寒風中飄閃的大帳門帘。
兩人倒是沒走遠,就在門口,但其話語在寒風中破碎,壓根兒也聽不見什麼。只能隱約看到馮月娥偶爾看向他的目光。
怎麼說呢,那眼神,在她揍兒子的時候經常流露。
這大抵是李大德找她的第二個原因。
這一帳篷的兵將之中,估計也就只有她,身上能尋到母愛這種品質。
「去收拾一下吧,人手隨便你挑。記得,找到他之後別驚動,先給我傳個消息。」
拍了拍身前這位最早跟隨自己的偵查隊長,李大德莫名想到了當初起兵之時,馮月娥在鄠縣保護一眾家眷時發生的事,便又囑咐了一句:「若是被發現了,莫要逞強,切記以保存自身為要。」
「大王寬心吧,俺省得!」
馮月娥點點頭,而後抱拳唱了個喏,也不回軍帳,轉身便向外間軍營走去。
前者站在原地看著她走進風雪的背影,忽然沒頭沒尾的說了句:「你說,他會明白嗎?」
「啊?大王不是都和馮大姐說清楚了?還有啥不明白的?」
從帳簾后閃出的張小虎一臉茫然,不待話音落下,便換來某趙王一個無語的注視。
「算了,問你也是白問!傳令,把斥候都撒出去,封鎖整個南郊,非我軍而執銳者,殺無赦!本王要叛軍成為聾子、瞎子,什麼消息也得不到!」
前一秒還言及溫情,下一秒,某趙王就露出了殺伐鐵血的一面。
這幾年的軍旅生涯可不是白混的。
「喏!」
張小虎表情一肅,轉身跑去傳令。過不多時,各營便漸次喧嘩起來。許多身形矯健的兵卒在各自伙長的呼喊下集合,披上白色披風,取了弓弩、短刀,牽馬而出。
馮月娥便是與這群斥候一道出的大營,沒人知道她去了哪,更沒人知道她身負的任務。
但就像李大德所想的那般,眼下這城外,活動的可不止是他們。
一小隊「叛軍騎兵」出現在杜曲西北方向的糧道上,為保護輜重,出城運糧的隊伍便一分為二,一名城門軍校尉率五百士卒斷後掩護,其餘人則頂著風雪極速向南。
沒人注意到,當運糧的隊伍消失后,本該廝殺的「敵我雙方」卻是迅速匯合,換了衣服后,雙人一騎,徑往西面而去。
老李封得住城內百姓,卻封不住有心人的小動作。
歷代每一次的叛亂應對,都是陰謀家的時運,投機者的盛宴。李智雲在朝中的位置雖然不像嫡皇子那般顯赫,但作為正式受封的實職親王,又許建牙開府,手裡的位置總歸是不少的。
許多人磨刀霍霍,已然盯緊了自己的目標。
這些人不同於裴寂想要殺人滅口,更不似皇帝那般想息事寧人,大事化小,而是恰恰相反。
只有捉到李智雲,當著全城百姓的面扭送有司,依律問斬,才能把事情鬧大,從而牽連出一些列的同謀黨羽,把楚王一系連根拔掉。
這件事,不管皇帝願不願意,都得捏著鼻子認下。
莫名其妙的,一場簡單的平叛之舉,在幾派有心人的摻和下,又亂成了一局讓某杠精感覺熟悉的四國軍棋。
當然首先察覺不對的,肯定是李智雲本人。
皇城舉事失敗,現在任誰都清楚,目下最緊要的便是要去和李孝常的大軍匯合。而為了聯繫,他又讓謝叔方派出了大量探馬。
這就露了行跡。
有人趁著天黑,尾隨叛軍探馬摸到了他們的藏身地,而後卻因為心急建功,反倒驚了這隻兔子。
喊殺聲在黎明到來之前突然劃破天際,讓原本就繃緊了神經的叛軍當場炸營。火光開始在司竹園北郊閃現,進而連成一片,隔著老遠都能看見。
於是越來越多的飛蛾在寒風中起身,撲向這片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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