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或懷戀到哭泣
「方若你還不跑快點,真追不上我了。」說話的是個少年,約莫十來歲的年紀,眼神清澈明亮,聲音爽朗,一邊說著一邊扯了扯女生的辮子,夾著書包逃跑了,跑出一段距離還回頭做了個鬼臉。臉上掛著勝利者的微笑。
女孩吃痛抓著頭上辮子,朝著男孩跑的方向憤憤的說:「胥卓遠,你又這樣!等下我買的雪糕你別想吃了!」
男孩一聽反倒不惱,轉頭笑著說道:「那明天上學我不帶你過馬路了哦。」言語中頗為得意。
女孩一聽愣了不知道回復,只好加快速度朝著男孩的方向跑了過去。方若從心就被他吃得死死的,方若比較老實,不像胥卓遠那樣調皮,每次被他欺負都不知道怎麼辦,在胥卓遠面前她好像就沒有能力反抗了一樣,每次被他氣的牙痒痒,但轉身胥卓遠哄兩句方若又會心軟原諒他,這兩人又會跟沒事人一樣了,每每如是。童年是最無憂無慮的,小孩子眼裡的世界也是如此簡單,
方若與胥卓遠兩家住的很近,是前後棟並且是同一層。兩家父母關係都很好,方若的爸爸和胥卓遠的爸爸在一個單位上班,方若的媽媽則與胥卓遠的媽媽是初中同學兼多年的好友。胥卓遠比方若大一歲。上一年級那年,方若本因年紀小不達入校資格不能上小學一年級,但方若的媽媽覺得女孩子早點上學對以後好,於是找到招生辦的老師送禮通融了一番,那老師看方若是個女孩也聰明乖巧,就破例讓她上了一年級。
這下兩家小孩又隔的近,雖然兩個人不是同一個班,但是是同一個學校同一年級。加之上學的路上要經過幾個小路口,紅綠燈路口車流輛很大怕不安全,兩家父母工作又都很忙,於是就讓他們每天一起上學,也好有個照應。
胥卓遠大一點,自然是要照顧方若多一點。這可是在大人面前看來,但其實方若幫著照看他更多,平時胥卓遠沒少為他的貪玩晚歸向方若撒嬌,請求她向父母們撒謊說他們被老師留堂了。方若也是被他一說就心軟,每次無比堅定地向父母解釋原因,父母們都知道方若是懂事聽話的,自然也就信以為真。
每次方若都在心裡說下次一定向父母說實話不再包庇他,可哪怕實話到嘴邊都又收了回去。胥卓遠也吃定她不會泄密,每次就讓方若打掩護,方若心裡不想也被他磨得無可奈何。她不想看胥卓遠受罰,每次只能來幫他圓謊。
都是低年級的時候,這兩個人還會在彼此班外等一下對方,再一起回去。隨著年齡的長大,班上的同學也都開始注意起男女距離來。有一次方若在胥卓遠班外等他,看見他跟幾個男同學有說有笑走出來,好像正在談論當下男孩都愛收齊的卡牌。
看到方若之後,一個同學突然搗蛋大聲說了句:「胥卓遠,你看,等你回家的來了。」說完幾個男孩都起鬨得笑了,胥卓遠也被說的羞紅了臉,又氣又惱,連忙開始解釋。男孩們卻得意的笑的更大聲了。方若看見他們這樣,臉刷的一下就紅了,再看著胥卓遠著急解釋、語無倫次的樣子,一時間窘迫的心裡恨不得趕緊跑開。
少男少女的臉皮都薄的像層紙,在小孩子的世界里,最怕不合群,怕自己跟別人不同,怕因此身邊沒有朋友。本是小孩子間的玩笑話,兩人卻怕身邊人嘲笑自己。胥卓遠的性格是陽光開朗的,呼朋喚友喜歡熱鬧。
他很聰明,是調皮孩子裡面還聰明的不行的那種。老師們都喜歡聰明的孩子,對他平日里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他也不犯什麼大錯,只是有時候好動管不住喜歡搗蛋的手腳。平日里跳脫的男孩被人這樣取笑怎麼受得了,胥卓遠慌忙解釋幾句后,趕緊拉著方若跑了出去。
出了校門好一會,方若實在跑不動了,央求胥卓遠停下來。胥卓遠回頭看著跑得滿臉通紅呼吸困難的方若,本來臉上還掛著余慍,心裡卻有些不忍起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生誰的氣了,同學笑自己的時候只覺得一切都是方若的錯了,但是心裡也知道這沒什麼。
他沒有說話,徑直向前走著,腳步卻放慢了,走到紅綠燈路口前,他自然地停下來了。方若追了上來,沒有之前狂奔后的局促,呼吸平緩了許多。
胥卓遠轉頭看了她一眼又收回視線,他輕咳一聲說:「抓著我書包吧,要過紅綠燈了。」方若知趣的抓著他書包下擺,低頭笑了,她知道胥卓遠這是已經沒有生氣的表現。在他們之間,不管吵的多驚天動地,氣頭上說多少遍再跟對方做朋友就是豬的傻話,兩個人吵鬧之後總能和好如初。方若不去理他,但只要胥卓遠來找她說話沒幾句又能開始嬉笑打鬧。
兩個人就是這樣,雖然吵吵鬧鬧心裡還是惦記著彼此。他們之間多年的默契,是別人所不能遠不能及的。但從那之後,方若也識趣的不再他班外等他了,而是會在出校門拐彎的巷子里等他。
兩個小孩子的友誼沒有因為這個受影響,還是如往常一樣,胥卓遠跑的快,會嫌棄她走的慢,但每次都會在紅綠燈路口停下,等她一起過馬路,不管怎麼樣,他從來不會丟下她,要是哪天路上兩人鬧了矛盾,就誰也不肯看誰,但還是會一起過馬路。胥卓遠平日里確實是調皮搗蛋,但在這件事他對方若卻有一種責任感。
向子郴是四年級的時候搬過來的,那天胥卓遠在樓下大聲地喊方若拿大富翁下來玩。方若剛下樓,胥卓遠就拉著她跑到她們經常玩的秘密基地,其實就是樓旁邊的一個小矮平層。沒有人住,他們在裡面清理了一下,經常叫上附近的小夥伴在裡面玩辦家家等角色扮演遊戲。
方若走著走著迎頭撞上一個人,她抬頭一看,是一個陌生的面孔,與胥卓遠清澈明亮的眼睛不同,這個男孩有一雙桃花眼,笑起來有些讓人出神。四年級的方若不知道用什麼詞語來形容他的眼睛,只覺得那雙眼睛很獨特。向子郴也看著方若,胥卓遠趕緊向方若介紹他。男孩子本來話題投機就一下玩到一起去了,小孩子們在一起玩了幾次遊戲就可以互稱朋友了。
胥卓遠本來就很會玩,沒想到向子郴更會玩,他來了以後,更是像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他們看到電視里太上老君手中的拂塵,向子郴就帶他們去家附近的公園裡摘蒲葵樹葉做成拂塵,拿著它點來點去裝模作樣地學神仙說話。
後來流行騎自行車,他們幾個人都讓家裡買了一輛,結伴騎著自行車到處躥,經常玩的一身灰層,回家沒被少罵卻依舊樂此不疲。方若喜歡跟他們在一起玩,她感覺那時的自己是真的快樂。
方若笑了,她看見他們三個人還在巷子里來回穿梭,三個小孩你追我趕的。她看著少年的自己還有胥卓遠,想伸手觸摸他們。還沒靠近就都消失了,她恍惚間睜開眼,臉上的笑意還沒有退卻,漸漸回過神來,她又輕輕閉上眼睛,面無表情。
她很喜歡這個夢,分開之後很長時間裡,如果能夢回到少年時期她和胥卓遠嬉戲歡笑的日子,醒來后她也感到內心無比安寧。
她很久沒見到他了,她害怕自己忘記他,時間讓她感到害怕,她心裡無數次想象他能回來,哪怕他再次說想讓自己跟他走,只要他說,她就能放下一切什麼都不顧了跟他遠走高飛。她並不是瘋狂的人,但她後悔當初沒能堅定的告訴他,她願意。為什麼當時的自己害怕了呢,為什麼自己不能再勇敢一些伸手握住他遞過來的手。
很久以後的一天她在家裡洗澡,想起胥卓遠當時看向自己的眼神,突然泣不成聲,她是真的後悔了,她對自己無比失望。當時該死的自尊心為何那樣霸道,以至於搶佔了一切的理智。
從來讓人懊惱氣憤的不是沒有得到,而是就放在你面前的時候,卻因為你的猶豫害怕不敢伸手要了。哪怕渴望的心情下一秒要噴出來,最終卻又被所謂的理智壓了下去。只差一點點,才是讓人如鯁在喉,難以釋懷。
她不是沒有嘗試寬恕自己,在很久過後,她覺得心裡已經放下了往事,也信誓旦旦的告訴自己沒什麼大不了,可以開始新的生活。
可是每每在他人青睞示好的目光里,她只感覺看到了當年分開時胥卓遠眼裡的黯淡,那眼神清冷受傷,讓她害怕。當別人的手試探著放在她手上的時候,她卻覺得這是一種極大的冒失與唐突。那時她才真正意識到了,她從來沒有原諒過自己,也沒有放下過他。
佛說:一切有為法,儘是因緣和合,緣起時起,緣盡還無,不外如是。方若心想,若是他們真的沒有緣分,又何苦這樣為難折磨彼此呢。
方若拿起床頭柜上的手機,屏幕顯示時間是七點四十五分,今天是周末,不用上班,但她已然睡意全無。簡單洗漱完后,她索性坐在坐在書桌旁,思緒卻回到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