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191.昔年曾向月,翻覆不知秋(3)
「……」
所謂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自己這孽子還用不了三天,只是一時不打,便不知道就從嘴裡蹦出什麼胡言亂語來。嗯,現在好了,打了一頓之後,果然老實多了!
梅正卿捂著自己的屁股,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己的老爹。他就不明白了,自己都這麼大個人了,為什麼隔三差五還得挨頓打?
其實來之前杜先生就已經囑咐過自己了,杜先生說什麼沉默值千金,讓自己萬事多聽、少說。自己明明很有把杜先生的話放在心上……可是不是他想說啊,分明是父親想法設法地逼著自己說話!
望著父親舒暢的臉龐,梅正卿心中略有明悟。可能是父親就想打自己吧?他讓自己說話,只是用來找個借口而已!好可怕……
沉默豈止值千金!?沉默還能免除一頓毒打!
……
日子總在不經意間飛逝,日子下的每個人都帶著不一樣的期待和目的,或躊躇滿志,或鬱鬱寡歡,他們只是自顧自地活著,不一定有多大的抱負和夢想。
張白說只是想要見梅老爺子一面,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而不是被扔在這麼一處偏僻的院子里,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梅正卿則是完全相反,他恨不得父親把自己扔到一個沒有人的院子里,當然最好有幾個忠奴美婢,而不是被關在屋裡讀書寫字……
人的要求其實並不複雜,只是簡單地盼望著別人擁有的東西,如是而已。
張白說站在庭院之中,伸手截著從空中簌簌落下的雪花。
初冬之後總是很快就是初雪,高牆深院,亭台樓閣,若是沒有家破人亡的話,張白說少不得要邀請一些富家子弟一同賞雪。
落魄之後,張白說再不復這樣的興緻了。雖然俗話常說瑞雪兆豐年,但其實對很多最普通的人來說,雪真不見得是好東西。洋洋大雪紛繁落地,同時也隔絕了外出的可能。特別是湫山村那裡的人,湫山村土地貧瘠,秋谷收穫不了多少,所以在冬日裡,許多村民還要外出找食,也許是蘑菇,也許是野菜,也許是被人追得暈頭轉向的野物。但是一場雪就會讓這些東西全都變成奢望。
他們並沒有賞雪的興緻,他們只是備受困苦卻又滿懷期望的最簡單的人。
也不知三嬸家的雞是否還有吃食,不知趙爺爺的身子骨能否耐得住這樣的嚴寒……
張白說背起了行囊,走到院門口,又回望了一眼這個自己住過兩個多月的院子。
張白說並不傻,再說張家世代經商,就算張白說真傻,又能傻到哪裡去?
昔年曾向遙明月,子夜歌清月滿樓。銀燭樹前長似晝,雪霧花里不知秋……
只有拋開了張家府院的金碧輝煌,張白說才能認識到一箱金子對一個普通人來說到底有多大的誘惑,縱然這個人是名滿天下的梅老先生也不例外。
父親和梅家莊主的交情可能是真的,但是這箱金子也是真的。交情可能亦真亦假難以分辨,金子是否足赤卻是一驗便知。
張白說將胸前的衣襟緊了緊,決定不再想這些雲里霧裡的事情。葭映至今還在床上昏迷不醒,徐易遠去白柘瘴中生死難料,沒有了他,崔爺爺要怎麼度過這個寒冬?不止是崔爺爺,還有白柘瘴中許多的村民。
曾今貴為張家的少爺,出門總是前呼後擁,可是直到去了湫山村,張白說才第一次感覺到了自己的重要。有很多人真的需要自己,不是因為自己的身份地位,只是因為大家都是一路人,大家都在為著虛無縹緲卻又催人奮進的明天掙扎著……
漫天冰雪之中,一個青年佇立在院門之前,輕輕地拉上了院門。院里的一切跟幾個月前的樣子沒有任何區別,即使是床鋪,張白說也將其擺成了原樣,只有薄薄的輕雪給這寧靜的莊子披上了一層雪裝。
青年將雙手舉於面前,看到手掌之上濃郁的藍色靈氣,他有些喜悅。
這段最為孤苦的時間,他一時都沒有停止過修鍊。只有自己變得更強,才能給父親報仇,才能追上某個妖孽的腳步!
「再見到徐易的時候,不知他會不會十分驚訝?」想起至交好友,張白說臉上沒來由地露出一抹笑意,他期待徐易目瞪口呆的樣子。自己和徐易的感情,與父親跟梅老爺子的感情,應該是有所不同的。
當初分別的時候,徐易尚只是三境出頭,幾個月的刻苦修鍊,他也達到了二境巔峰,就是徐易不知又進不到了什麼程度?
想必不會太慢吧?他總是那麼令人出乎意料的……
青年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腳印,後續的飛雪落下,很快又將腳印掩蓋了過去,整個世界依舊是那般寧靜的模樣,一如既往。
……
自從徐易成功突破到五境之後,一行人便開始回返。
這段日子裡,二爺一有空便會轉過頭去打量徐易。
「五境了……天吶!他居然五境了!」二爺憂心忡忡地自言自語。
之前尚未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也怪不得二爺,二爺的反應總是比常人要慢半拍。
可幾日過去后,二爺終於回過神來了。他居然五境了!一個三境的小鬼,轉眼間就變得和自己實力相差無幾了!
二爺感受到了徐易身上一股若有若無的氣勢,這股氣勢二爺很熟悉,本來這股氣勢是二爺特有的,便是那種對所有人都不屑一顧、對自己實力極為自信的氣勢……
「好吧,以那小子的滑頭,二爺可能還真不見得是他的對手……」二爺總算接受了這個他不得不承認的事實。別人打架比得都是實力,可是徐易不管實力如何,都特別喜歡跟人兜圈子,好像之前無論是對付血豬還是對付那條吞天蟒都是這樣……換句話說,這傢伙不是什麼好人!
二爺又把目光望向徐易了,徐易這小子會不會又在打什麼壞主意?他如今已經五境了,也不是完全沒有自保之力。萬一他跑了怎麼辦?剩下自己和另外兩個老弱,如何面對怒氣沖沖的兔子爺?
反正二爺要把徐易看緊了,就算他跑了,二爺也得跟他一起跑路!
這幾天二爺總是時不時地看向自己,目光中有些複雜,這讓徐易不得不提高警惕。
不能是二爺見到顏囂過後,愛好發生了什麼變化吧?對了,二爺之前好像也說過,他覺得女人沒什麼意思……
一股惡寒襲來,徐易只覺得渾身冰冷。雖然現在自己也勉強算是五境強者了,可跟二爺比起來,差距仍舊不小。萬一他用強怎麼辦?不行!就算他用強自己也一定要寧死不屈!
兩個人各懷心事,對視一笑,又紛紛轉過頭去。可是沒過多久,熟悉的場景再次出現……
「他們兩個到底是怎麼了?」
二爺的動作實在是太過於明顯了,明顯得連宗禾也看出了端倪。
「沒什麼啊……」王不吝漫不經心地答道。不知什麼時候,王不靈找來了一根樹枝當做拐杖拄在地上。這般長途跋涉,對王不吝實在是不怎麼友好。
「沒什麼?那二爺走幾步就回頭看一眼徐易?」
若是王不吝真說二人之間有什麼,宗禾也不會相信,這都哪兒跟哪兒啊?可是你要說沒什麼吧,宗禾就更不相信了,你們要是沒什麼,哪兒來的這麼多小動作?
「可能是看到易小子修為增長太快,二爺心中有些不平衡呢!」王不吝笑道。
是啊,想想一個多月前,大家一起離團出來,徐易尚只有三境修為。這才過去一個多月,他們幾人修為沒有絲毫長進,徐易卻從三境躥到了五境,是夠駭人的。
宗禾心中是認可這個理由的,不然的話也說不過去。不止是二爺了,連宗禾心裡都覺得有些怪怪的。你說人和人之間,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
「易哥!」宗禾疾走兩步,湊到徐易面前。
徐易轉頭望向宗禾,臉上仍是那副淡淡卻又賤賤的笑意。
宗禾瞟了一眼周圍,見顏囂埋頭往前走著,歧硯也沒注意到自己。他壓低聲音問道:「你真打算把御鬼術教給他們?」
「怎麼?你也想學?」徐易樂了。
「不是……我學那玩意兒做什麼?」
「自然是要教給他們,我徐易一向是個守諾的人!」
「那你真的能幫他招……招那什麼魂?」宗禾對於招魂之事一竅不通,所以說起來也有些拗口。
「我只答應教給他們御鬼術,何時答應給他們招魂了?再說了,我根本不會什麼招魂之術,即使我真的會,都過去這麼久了,誰還知道那魂還在不在?」
聽完徐易的話,宗禾心中頓時明了。難怪二爺總是回頭看徐易,原來二爺擔心的是這個啊!
說真的,宗禾挺佩服徐易的,明明是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紀,偏偏人家實力那麼強!當然,宗禾最佩服徐易的,便是徐易這種傻樂的勁……
你說你不會就不會了?你看看人家顏囂和歧硯的樣子,那擺明了就是你會也得會,不會也得會啊?眼看花海將近,到時候招不出魂來,這可如何是好?
宗禾一臉苦笑,腳下的步伐又沉重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