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夜遊之症
這個聲音不止一次在楊水生的耳邊出現,他揮舞的匕首本能的停在了半空中。
夜風耳邊沙沙而過,將遮蓋在他們頭頂的樹葉紛紛吹落,月關穿透了曲折複雜的樹榦,照射在了他們的臉上,楊水生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就在剛剛,這張臉還在浮現在他的腦中。
「王戊!」
楊水生驚訝的看著他,他的心臟緊張的跳動著。揮舞在半空中的刀子沒有收回,刀刃在月光下閃閃發亮,映照著王戊驚慌失措的表情。
「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王戊的表情倒是讓楊水生有些莫名其妙,他的樣子看上去如同一個初生的嬰兒,雙眼朦朧而不帶有一絲的雜質,對外界有一種本能的好奇與害怕。
或許是上次他救了阿離的事情讓楊水生的印象太深刻了,他對王戊總是很難產生一種警惕感,他支撐著身子站了起來,然後伸手將王戊也從地上拉了起來。
「楊先生,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你……」
他的眼睛盯著楊水生的刀子,一時不敢繼續說下去了,生怕楊水生一刀殺了他。
而楊水生卻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他看著王戊,他彷彿什麼都不知道一般,站在自己的身邊一臉無辜,讓人很難判斷他究竟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在裝傻。
「我倒想問問你,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而且……」他上下打量了王戊一眼,疑惑的說:「為什麼你渾身上下濕淋淋的?」
王戊看著自己還在滴水的衣服,臉上露出了疑惑但是又所以當然的表情,自顧自的說著:「怎麼會這樣?怎麼今天晚上又出來了呢?」
記憶里,楊水生三次在夜裡遇到王戊了,三次王戊的身體都濕淋淋的,只不過第一次他跳到河裡去救阿離,上來之後渾身自然會濕淋淋的,但是后兩次卻讓他想不通,若非掉進河裡的話,渾身怎麼會濕淋淋的?而且半夜怎會掉進河裡?半夜怎會出現在這裡?
楊水生的心裡頓時感覺到了一陣威脅感,手中握著的刀子又一次揮動,用一種極快的速度貼在了王戊的脖子上,嚇得王戊頓時腿腳發軟,雙手舉過了自己的頭頂。
「楊先生,你這是要幹什麼?」
「你為什麼會半夜出現在這裡?」
王戊愣了一下,整個人陷入了短暫的沉思,腦子風暴了一下之後,他痛苦的搖搖頭,告訴楊水生這種情況已經不止一次發生了,但是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他的話語如此誠懇,即使說的是假話,聽起來都像是真話。
楊水生仍然不能抹去心中的疑惑,但是他猛然間想到了,先前幾次他曾偶遇王戊,王戊頂著兩個大黑眼圈,一臉惶恐,似乎有什麼話想要說卻未能說出口。
他的心慢慢的有些動容了,握著匕首的那隻手也漸漸的放鬆了,他問王戊:
「你果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王戊舉手發誓:「真的不知道。」
楊水生放下了自己的匕首,腦中恍然想起了先前他給趙家小姐看病的時候,她曾經和自己提起過一個西醫的催眠理論,她還提出了一個叫潛意識的名詞。
據說人在潛意識的情況下,所做的一切是自身都意識不到的,神學來講算是魂不附體、行屍走肉。
聽起來雖然匪夷所思,但是楊水生身為一個醫生,他是不會懷疑這樣的事情的,但凡那些發生過的事情,必然都有一定的成因,找到形成的原因然後破解它,在揭曉事件發展的過程當中,不斷的積累,不斷的提升,以應對下一個難題,這仿似醫生的天命。
他思索了一下,看了王戊一眼,開口說:
「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今天的事情先不要告訴別人。」
王戊卻有些懷疑的看了楊水生一眼,雖然還是畏懼楊水生手中的那把匕首,但是心裡卻不那麼害怕了,他沒有問楊水生事情的因果,點頭離開了這裡,身影再次消失在了黑暗中。
楊水生眼見著王戊在夜色中一點一點消失,他的表情變得有些凝重了,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沉思著什麼,腳步走到石橋的時候,他忽然停住了。
月光在粼粼河面上飄蕩著,如一艘彎彎的小舟,碧綠的河水看上去清澈透明,卻又深不可測,他總能感覺到水中隱藏著什麼東西,慘白、具象、一個深黑色的輪廓。
這一瞬間,楊水生感覺自己發現了什麼,腦中的那些記憶凝聚在一起,混合、熔煉、提取,將一些無關緊要的線索通通拋出在了腦外,所有他所需要的,在這一刻串聯在了一起,成為一幅完整的畫面,他隱約看到了整個事件的發展過程。
明月隱於雲霧之中的時候,黑暗又一次籠罩住了這裡。
楊水生轉身離開,一隻慘白的手掌從水面上慢慢浮出。
趙家小姐與梁思成的婚事舉行的三天前,西醫診所的威爾遜醫生接到了趙司令的通知,說是有事想要請他去一下。
這讓威爾遜醫生感覺很意外,他上次到趙府為趙家小姐看病,但是沒有治好小姐的病,因此被司令憤怒的趕出了趙府,他一度以為自己無法再回到趙府。他和趙家小姐聊的很好,那是一個求知慾特彆強烈的女孩,對知識的吸收也是驚人的。
威爾遜醫生讓接他的士兵等他一下,他比較注重儀錶,在去趙府之前,他要先刮一下自己三天沒有刮的鬍子,他要換上自己最漂亮的一身西裝。
等到一切整理妥當之後,威爾遜站在鏡子前看了一眼自己的模樣,十足的紳士派頭。
他滿意的出了門,在士兵的帶領下來到了趙府,他本以為這次還是為小姐看病的,但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等待他的是一個穿著青色長衫的二十歲左右的青年。
「小姐呢?我不是來為她治病的嗎?」
威爾遜醫生用中文詢問帶他來的士兵,但是士兵起到的只是帶路的作用,威爾遜對他的詢問得不到任何的解答。長衫青年看了威爾遜一眼,用一種平和的笑容看了他一眼。
這個老外對他的笑容感覺莫名其妙。青年起身對他行了一個中國獨有的拱手禮節,開口說:「威爾遜醫生你好,我叫楊水生,今天找你來的人不是司令,而是我。」
「楊?」威爾遜疑惑的看了楊水生一眼:「我們並不認識,你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我聽小姐說過你的事情,你的知識非常的淵博,這次借司令之名請醫生過來,其實是我有一件事情想向你請教,還希望你能夠幫助我。」
威爾遜被楊水生帶了個高帽子,臉上的喜悅無法掩飾,他微笑的看了楊水生一眼,牙齒裸露在了外邊,常年吸煙讓他的牙齒已經變成了焦黃色。
他開口說:「如果是趙小姐和你說起過我,我想,我會盡我所能幫助你的,只要我懂得,我絕不會在我的房門前留下「生人勿進」的字樣。」
楊水生點點頭,問出了自己想要問出的問題,他開口說:「威爾遜醫生,我聽說西方的心理學科發展遠遠早於東方,而我最近涉及的一件事情,他的情況很怪,根據他自己的描述,我覺得他可能有夢遊一類癥狀,但是我需要用正確的方式去確定這件事。」
威爾遜醫生聽完之後點點頭,開口說:「你應該也是醫生吧!你們中國的醫生很神奇,但是有些方面的知識有很貧乏,包括你們的神經學。夢遊通常是指無意識的情況下進行了某些正常的行動,這是一種睡眠障礙,可能和一些器質性疾病有關。」
威爾遜的中國話說的相當不利索,再加上一些西方特有的醫學名詞,楊水生幾乎是聽不懂他說的話,他開口請威爾遜說的通俗易懂一些,威爾遜皺著眉頭說:「用你們中國人的話來說,就是他的心肝脾肺腎如果有毛病的話,也可以引發他的夢遊症。」
「我比較想知道的是,如果一個人有夢遊症的話,那他的行為是無意識的,我比較想知道這個無意識會達到什麼程度,是會因為一個簡單的肢體動作就可以解決,還是需要某些外來因素的刺激才能使他從夢遊中醒來?」楊水生問他。
「每個患者的情況都不一樣,這個沒有辦法保證。」
楊水生想了想,感覺情況挺難辦,他開口說:「嗯……我這麼問吧,如果有一個人,他夢遊的話,他從自己的夢中醒來,按照你的說法,他這段時間是沒有意識的,但是他卻可以做出有意識的事情,他的無意識可以將他的身體支撐到什麼程度?」
「這是個很有意思的話題,我曾經跟趙小姐講過。」威爾遜說:「有一個人他的學習很差,但是每次他做夢,夢遊醒來的時候,一些他在清醒時候做不出的題目他都能夠在夢中很好的完成,人的潛意識有時會比清晰的思維更加強大。」
「至於他的潛意識可以將他的身體支撐到什麼程度,這取決於他夢中想要達成的目標是什麼,如果他單純的只是想吃點東西的話,他可能完成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之後,他的夢就會醒了,但是如果他的夢複雜一些的話,可能更麻煩了。」
「那,夢遊一般會做什麼呢?」
威爾遜想了想:「一定是他能做到的事情,可能平時意識不到,或者是平時受到道德或是某些情緒壓制的事情,無意識做的事情,往往能夠反應一個人內心的真實想法。」
「真實想法?他的真實想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