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鬼影
又是一個黑夜,楊水生默默坐在房間。
天窗打開,夜風從窗外吹了進來,三更天的鑼聲敲過,老街上緩緩的走來一個人影。
這個打更的人瑟縮了一下肩膀,昨夜這條街上死了一個人,他生怕今天自己也遭不測。
老街的另一側起了一層薄霧,打更人嗅到了一股灰燼味,他皺了一下眉頭,想街道的另一側走去,身影漸漸的消失在了月光下。
黑夜十分的寂靜,那陣清脆的三更鑼聲過去之後,楊水生就什麼都聽不到了,但是他的心裡卻很不安靜,一閉上眼睛,他就能想起昨夜消失在富察王府的那個人影。
突然,彷彿有一陣陰風吹過,昏暗的燭火晃動了一下,楊水生的心也跟著顫動了一下。
他聽到遠處傳來一陣驚恐的叫喊聲,如水一般擴散於深沉的黑夜,他的雙眼一下就被黑夜最黑的角落吸引了過去。
兩邊的老街亮了幾盞燈,想來除了楊水生,別人也聽到這個叫聲了。
不過街邊雖有燈光亮起,卻無人敢出門,薄薄的紙窗里,能夠看到火光攢動的人影。
那聲音傳來的地方剛好就是打更人消失的地方,楊水生緊張的看了一眼,老街的另一側空曠安靜,淡淡的薄霧在空氣中慢慢流轉,裡邊似乎隱藏著什麼恐怖的東西。
緊接著,薄霧裡邊隱約出現了一個人影,連滾帶爬,從黑暗中跑了出來。
那個人影一手提著破鑼,一手拎著棒槌,顯然就是剛剛經過這裡的打更人。
「有鬼!有鬼!」
他一邊高喊一邊飛奔,聲音很快就將整個老街佔滿了,楊水生看著打更人從街頭消失在街尾,但是他的聲音還停留在他的耳邊。
很快,三更時分沉睡的人們都被驚醒了,楊水生的房門被人輕輕的敲動,他轉身打開門,看到阿離穿著一身睡袍站在他的門外。
「先生,你聽到了嗎?」
阿離的眼神似是有些驚恐,但是表情又有些寧靜,兩隻手捏在了一起。
楊水生點點頭,開口說:「你在這裡好好獃著,我出去看看。」
說完,他拿起了自己的青色長衫準備出去,阿離用力的抓住了他的手腕,眼中多了一絲憂慮。
「別擔心,我只是出去看看。」楊水生輕輕推開了阿離的手,然後轉身下樓,空曠安靜的環境讓他有些難安。
整條老街被燭火圍繞,窗下剪影,人生百態,惶惶恐恐心裡難安。
但是唯有楊水生一人獨步在幽暗的老街上,清冷的月光下,遙望一下前方淡淡的薄霧,仿似倒置於塵世的煙雲。
忽的,他的鼻子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灰燼味道,薄霧之中緩緩的飄蕩著什麼東西,如同黑色的蝴蝶一般落在的他的鼻尖。
楊水生用手指輕輕的捻了一下,那是一束飛灰,黑夜裡難道有人在焚燒什麼嗎?
但是他想薄霧的另一側窺望的時候,他什麼都看不到。在進一步的時候,他走入了蒸騰的薄霧中,鼻子能嗅到一股濃烈的灰燼味。
這黑夜裡的薄霧是從何而來的?
楊水生的腳步像前邊緩慢的走去,感覺自己似乎是踩到了什麼東西,他低頭看了一眼,地上有一堆紙灰,紙灰裡邊還夾著一些沒有燒凈的紙錢。
已經是三更天了,還有人來這裡祭奠死人嗎?
他心裡有些疑惑緊張,前方沒有燈光,月光照到了盡頭,他什麼都看不見。
雖然什麼都看不見,但是楊水生的耳邊卻傳來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他仔細凝聽了一下,感覺耳朵上的汗毛都立了起來。
這聲音讓他本能的想起了昨天消失在富察王府門口的那個人影。
聲音是從黑暗裡的陰影中傳出來的,楊水生的脊背淌下了一絲冷汗,他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件事。
青色毒蛇隱匿在青草之中,不動不跳,不聲不響,但是當你靠近它的時候,它會突然之間在你的面前暴露蹤跡,不是衝過來咬死你,就是轉身逃到更安全的地方。
那個隱匿在黑暗中的人影即是如此,當楊水生踩到她的尾巴的時候,後者的身體顫慄了一下,如同一直離弦的箭矢一般飛射出去。
楊水生追了上去,緊跟著那個黑影,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快,但是兩個人的距離似乎總在觸碰不到的那個點上。
月光落在前邊的那個身影,看起來有些嬌柔,楊水生本能的從自己的身上掏出了昨天晚上撿到的那張手絹。
「等等,你有東西掉了!」
楊水生對那個黑影高喊了一聲。
前邊的人影停頓了一下,回頭的時候,看到一張綉著粉色荷花的手絹在月光下獵獵飛舞,手絹下,月光下,是楊水生那張偽裝出來的善意的面孔。她在原地停頓,一瞬間。緊接著,她又開始繼續的飛奔,也許那張手絹對她而言無關緊要。楊水生有些怨憤的將手絹塞回了自己的衣服口袋裡,繼續追了上去,與她的距離相隔了馬上就能追上她的距離,永遠都是那麼遠。
那個打更的人看到的應該就是她,可是她是誰?楊水生追她的時候,心裡不斷的想。
前邊的黑影拐了一個彎,那附近有一條空蕩蕩的小路,路上什麼都沒有,陰森恐怖,那條路上有個小石橋,橋下有一條清澈的河流,每到夜晚就會發出很大的流水聲。
隔得很遠,楊水生就聽到了這樣的流水聲,他知道他已經跑了那個陰森恐怖的小路。
空蕩蕩的,對方的身影隱藏在了黑暗中,楊水生一眼望去,看到了遠處被月光籠罩的石橋,橋下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見。
下一刻,他看到那個人影跑到了石橋上。
他緊跟著那個黑影向石橋那邊跑去,黑夜中什麼都看不見,他胡亂的摸索著前邊的路,是不是會被路上凸出的石頭絆一下,但他總算是排除萬難的追到了石橋上,橋下的流水星星閃閃,像是倒懸在大地上的星空,水流敲擊溝渠的聲音十分悅耳,有點像是兩隻銅鈴撞在了一起。他一邊聽著「嘩啦啦、叮鈴鈴」的聲音,一邊尋找那個始終無法追上的人影。
她登上了石橋之後就消失了,楊水生不知她跑到了那裡,一個人站在橋下靜靜的尋找著,周圍空蕩蕩的一片,風吹動了橋下的撫柳。
突然之間,黑夜當中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哭泣聲。
楊水生的汗毛豎立了起來,這聲音在黑夜裡異常的刺耳,如同一根尖銳的錐子一般,穿透了他的左耳,從他的右耳冒了出來。
在他的左首邊的一顆柳樹下站著一個人影,聲音是從那裡發出的,他扭頭看了一眼,那個人身披一件極長的外衣,整個人被籠罩在了其中,只有一個腦袋露在外邊。
她有很長的頭髮,披散著將整個腦袋都覆蓋住了,外表看上去確鑿無疑是個女人。
楊水生的心彷彿被提起來了,他感覺周圍的溫度瞬間降低,哀婉又詭異的哭泣聲四散在空中,讓他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腳步遲疑,但還是緩慢的向前方的人影靠去。
她終於不繼續逃了,但是當她站在那裡等待楊水生的時候,他反而心裡有些膽怯。
那人影哭一陣,停一陣,直到楊水生靠近她的時候,她的哭泣都不知停頓多少次了,但是嚶嚶之聲始終環繞在楊水生的耳邊。
他靠近她,她長發掩面,看不清面孔。
寬大的外衣下伸出一雙手,將擋在面前的長發攬到了一邊,月光的映照下,楊水生清晰的看到了……
他下意識的後退一步。
一個滿臉鮮血的女人面孔倒映在了他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