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衝突
那老者行至中間一桌,向四周客人唱了個諾,笑道:小老兒帶著孫女跑江湖,無非是講些志怪傳奇,歷史故事,此次初到貴寶地,望諸位客人多多捧個人場就是。
那兩桌喝酒划圈的江湖人士,看到少女如此美麗,早就起鬨不已,此時更是擲出了銀兩,紛紛起鬨道:老兒講來聽聽,若是好,爺們還有好處給你孫女。言下甚是猥瑣。
老者顯是久走江湖,見慣了諸人嘴臉,接過銀兩,言道:這確實折煞我們祖孫了。今日老兒不講鬼怪,不講過去,偏要講講本朝的擎天玉柱,軍神王朗的傳奇故事!
周遭轟然叫好!想這貴州之地,北鄰蜀地,南接南疆,也不知受了軍神蜀王父子多少年的庇護,雖非雲南本地,居民也都以軍神治下民眾自居,再加之緊鄰南疆,與那軍神擋殺獸妖之事,也都隱隱知道大概,更是對王朗感恩戴德,不比汴京等地,在故宋朝庭封鎖之下,早不聞軍神之名。
聽到老者所言,王動與柳櫻櫻對望了一眼,卻不多言,雙方打定主意,若是老者沖著二人而來,可要做好準備,見機行事!
老道清虛言道:這軍神可是偉人,他的故事,可得好好聽聽。
小道童方別鶴面露崇敬之情,想是在昆明道館,耳濡目染,對軍神更是崇拜。
卻無人注意,全場之中,只有那桌儒生略有不屑,還有旁邊那三位面容白皙的邪氣男子冷哼一聲。
那老者口燦生花,抑揚頓挫,自王朗從軍講起,逐漸講到拒馬河畔拒十三道金牌,打的強金節節敗退,受封鎮南王永鎮南疆。
軍神事迹著實精彩,再加上老者講述的又引人入勝,場中喝彩連連,叫好之聲不絕於耳。
老者喝了口茶,語聲轉為低沉,卻又講到妖獸為患,王朗拚死傷妖王之處,繪聲繪色,仿若親見!
場中漸漸安靜,籠罩著一股悲傷氣氛,王動面露微笑,只有柳櫻櫻看到他雙手握拳,微微顫抖。
那老者轉過話頭,卻講起了故宋朝堂之上,皇帝趙璋與百官商議鎮南王爵歸屬之事。眾人聽到軍神尚有幼孫,不禁也都是十分關心,更聽到宰相與皇帝似乎不欲軍神之孫襲爵,不禁抱怨之聲四起。
說道此處,那老者眼中似有似無,瞟了王動一眼。
柳櫻櫻早有準備,心中暗想:早知你有問題。暗自凝神,目不稍瞬。
老者喝了口茶,笑道:說了這許久,老兒可是口乾舌燥。
周遭眾人會議,紛紛丟些銀錢於老者桌上。
老者呵呵笑道:捧場捧場!接下來老兒歇口氣,由我孫女接著講!
那少女咳嗽一聲,聲音如出谷黃鷹,說不出的婉轉好聽,眾人紛紛喝彩,只聽少女說道:
這邊廂,御史中丞長孫大人罵過樞密言承澤,聖上也不知心中作何感想,便將尋找軍神幼孫之事交與言樞密來辦,並限定三月期限,逾期不至便罷了他的樞密使之職。那邊卻有宰相保薦一人,協助言樞密尋人,列位可道是誰,正是那兵部職方司司座,號稱世間人屠的韓無邪韓大人。。。。。。。。。。。。
周遭周人倒吸了口冷氣,想這韓無邪凶名震驚天下,世人有誰不知,誰人不曉?
正當此時,忽見旁邊那三位邪氣男子當中一人起身,尖聲說道:你們兩個草民,妄議朝政,可不怕王法嗎?
老者慌忙作揖道:小老兒說書為生,本是圖個糊口,可不敢妄議朝政,這位官人不愛聽,老兒不說了便是。
白皙男子尖聲道:如今只怕來不及了,你二人隨我們去吧。
說著起身便要拿人。
柳櫻櫻在旁邊聽著,低低自語:好大的官威!
那白皙男子倒是耳朵靈敏,循聲看來,邪邪一笑,言道:如此說來,這位姑娘也不必走了,隨雜家一同去吧。
場中諸人聽得分明,聽見雜家二字,就知道三人是來自宮中的太監,說不定還隸屬職方司,一時之間,誰也不敢說話,場中立時鴉雀無聲。
忽見那兩桌江湖漢子中,一位領頭的大漢目露邪氣,喝道:你們拿人,拿那老兒便是,這兩位神仙似的小娘子,交予我們兄弟懲處便是了。言下猥瑣之極,周遭大漢紛紛大笑。
柳櫻櫻顏色一沉,便要發作,王動趕緊在底下握住柳櫻櫻的小手,輕聲說道:女俠忍忍,可別殺人。
柳櫻櫻聽王動相勸,低低哼了一聲,便自不語。
那綠林大漢卻走到柳櫻櫻身前,淫笑道:小娘子生氣了,不如隨我回家,好好調教調教便是。
王動心裡一涼,心知大漢死期將至,良言難救該死的鬼,自己也是無能為力。
大漢正欲伸手抓柳櫻櫻手臂,卻聽風聲乍起,一道白光閃過,一隻筷子竟嵌入大漢肩膀!
大漢慘叫一聲,哄得倒地,那周遭兩桌同伴紛紛吼著起立,抽刀摸劍,便要動手!
忽見一道白光閃過,如同電光火石般饒了一周,兩桌大漢紛紛委然倒地,口角流言,仿似中了什麼邪術!
只見那桌五位儒生之中,居中的白衣公子起身,手撫腰間長劍,衣襟無風輕擺,煞是瀟洒!
王動瞧那白衣公子做作,噗嗤樂出聲來,低聲道:全世界都知道你要英雄救美,偏還擺什麼姿勢,不怕受風么?
噗嗤兩聲,只見柳櫻櫻和那說書少女,均都忍俊不住,捂嘴偷笑。
只是柳櫻櫻眼見那少女也笑,便不再笑,狠狠的瞪了王動一眼。
白衣公子本以為自己瀟洒之極,如今卻成了諸人的笑柄,心下大怒,強忍住殺意,只對柳櫻櫻擺了個迷人的笑容,言道:險些叫姑娘被妄人驚嚇。
柳櫻櫻眼中除了王動,何曾有得旁人,只是不理。柳櫻櫻見那說書女子,一雙杏眼不停向王動看去,不覺醋意大生,臉露溫柔笑容,這一笑只晃得樓上眾人眼花。連道童方別鶴也瞧得眼直,獃獃的說道:柳姐姐不凶的時候,原來這般好看。
那柳櫻櫻更不理旁人,舉筷夾起一塊酥魚,遞入王動口中。
剛才那女子被王動逗得笑出聲來,在柳櫻櫻看來,無疑是對自己的挑戰。柳櫻櫻此舉,實在有向說書女子還以顏色之意。落在白衣公子眼裡,卻是赤裸裸的羞辱?
那白衣公子面沉似水,沉聲說道:怎麼我伸手相助,姑娘卻不謝一聲嗎?
王動滿臉壞笑,沖柳櫻櫻努嘴道:說你呢。
柳櫻櫻察覺有人向自己說話,不禁輕聲道:啊?
白衣公子自打出生,何曾受過這等羞辱,怒道:你們可是找死?
柳櫻櫻這可聽得真著,眼見就要發作,王動連忙低聲道:櫻櫻,此間高人甚多,我們要忍耐,可不許出手傷人。
說罷站起身來,朝白衣男子拱手道:謝了啊
眼見白衣男子猶自不動,王動奇道:你要我們致謝,我這兒謝也謝了,你趕緊回去吧,一會兒菜就涼了。
白衣男子怒道:你可是打發乞丐么?
王動樂道:我與乞丐混過一段,可沒見他們有你這麼好看的衣裳。
只聽一聲輕笑,原來是那說書女子又被王動逗得忍俊不住。
白衣公子正沒台階可下,眼見說書少女發笑,再也顧不得什麼憐香惜玉,罵道:你這女子,說你的書去,在胡亂出聲,少爺可是翻臉不認人的!
眼見那說書少女被訓斥的低頭,王動勃然大怒,罵道:你個給臉不要的玩意,有事沖小爺來,跟個姑娘家叫什麼勁,說罷微一揮手,早有游刃瞬息而至男子胸前,便要做棍狀敲下!
小道童奇道:王動哥哥,不是說要忍嗎?
樓上之人甚多,竟沒幾個人看的見游刃,那白衣公子的師長,也是一愣,待覺不對,游刃早就敲了下來。
忽然一道黃影如穿花蝴蝶般影影綽綽,伸手將游刃接下,正是柳櫻櫻。
王動頓時傻眼,驚道:我說女俠,這是什麼情況,我可是替你出氣。
柳櫻櫻呸道:你剛才還讓我忍耐,如今這姑娘被說了兩句,你就不忍了。合著隨便看見一位貌美女子,你就將我忘了個乾淨。
王動無語,低聲罵道:真他娘的唯女子與小人不好養!
柳櫻櫻斥道:
你敢罵我?
王動轟的起身,喝道:不敢!
說罷便緩緩坐下,再不言語。
柳櫻櫻被王動逗得一樂,回身對猶自發獃的白衣公子言道:你快回去吃飯,可別搗亂了。
言下竟彷彿哄孩子一般。
白衣公子只覺自己成了全世界的笑柄,雙眼露出茫然神色,站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模樣十分可憐,哪還有一份瀟洒之氣?
白衣公子的同伴師長,那位中年儒生嘆了口氣,輕聲叫道:秋生,快回來座,自有師叔替你做主。
白衣公子失魂落魄的走回本桌,雙目微紅。中年儒生拍拍他的肩膀,輕聲安慰道:秋生,你初入江湖,對敵經驗不足,偶爾失手,何止如此?那個少年修行境界與你只在伯仲之間,偷襲之下,你猝不及防也是有的。
說罷站起身形,撣了撣身上長袍,對著王動柳櫻櫻二人說道:儒宗本門,國子監經義科教授,趙孝哲向二位請教!
此言一出,酒樓上頓時鴉雀無聲。眾人均想:想那世間三大宗門,何人不知,何人不曉?而儒宗更是列居首位,隱然便是世間最強的宗門。而國子監更是儒宗本宗,最最重要的所在,據說尋常的講習教師,也多有抵達外物三境的高人,至於教授之席,更是大都在朝徹境界之上的大修行者才可擔任。這趙孝哲名聲不顯,但既然身居教授高位,想必也是朝徹境的大修行者了。
而儒宗更可怕的,是它的勢力之大,更是無人可及。想那故宋朝堂之上的官員,大都曾在國子監學習修行,其中最出名的,便是故宋王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王佑安。有如此強大的文官集團撐腰,無論朝野,也未有能撼動儒宗地位的存在。那王佑安的姐夫,更是國子監的山長,皇帝趙璋的老師,儒宗宗主洛子路!據傳洛子路的修為早已超凡入聖,甚至有人估計,洛山長或以抵達修行者夢寐以求的無上境界——不計古今!
樓上客人看著柳櫻櫻與王動,心想兩個少年不知進退,惹上了如此厲害的宗門,今日只怕不妙。也有那老成持重之人,有心調解,卻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分量不夠。
那趙孝哲卻不忙動手,只是徑直對著王動說道:你這少年也算了得,小小年紀,似乎竟以達外物之境,又練了一手御劍的功夫,頗能唬人。你那御劍雖快,卻也有跡可循,如若與我動手,一息之內,我便可奪你木劍,廢你氣海,念你修行不易,我儒宗又秉持仁義,只需你誠心道歉,我今日便不與你計較。
此言一出,無數驚羨的目光聚集在王動身上,眾人看這少年十五六歲模樣,竟以抵修行真境,這般進境,也是少有耳聞。一時之見,大家既羨且妒,不免紛紛低語交談,甚是嘈雜。
趙孝哲只是不理,轉向柳櫻櫻說道:我觀姑娘修為,竟似還在這少年之上,想是竟然抵達了外物三境的巔峰!你們二人如此資質,實在難得,念你是個稚齡少女,在下也不與你為難,以後卻要記住,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萬不可仗著自身修行,小覷了世間英雄!
王動見這教授說的啰嗦,生怕真惹怒了身邊柳大小姐,只得不停拉扯柳櫻櫻小手,眼神哀怨至極,充滿了懇求之色。
柳櫻櫻壓根沒聽那趙孝哲的說話,只見王動著急的模樣頗為可憐,莞爾一笑,坐在椅上,也不言語。
那王動瞪著一雙無辜的眼睛,萬分誠懇的對趙孝哲說道:這位趙教授的話正如醍醐灌頂,讓小子知道了天外有天。又好似那當頭喝棒,另我萬分羞愧。今日之事,原是我們不對,在此向您致歉了。
說罷便低下頭來,深深鞠躬。
周邊客人都想,這少年卻真是識得進退。
趙孝哲臉色一緩,露出幾分笑容。
那王動又可憐巴巴,虛心的詢問道:不知先生究竟是何境界,小子愚鈍,竟是全然看不出來!
趙孝哲矜持一笑,輕聲道:趙某不才,如今不惑之年,也才至朝徹中境!
朝徹中境!
酒樓之上,人們更是不敢言語。眾人聽那趙孝哲說話,已猜到這位教授或許真的到了朝徹境界,只是朝徹的大修行者,又豈是尋常見得到的?
王動竟似被嚇得傻了,渾身發抖,再也不敢多言。
卻見那方才欲要抓捕說書老者的太監陰測測的一笑,尖聲道:不想今日竟見到國子監的趙教授,我三人乃職方司轄下,內監廠的提點太監。咱家直屬韓大人麾下,與趙老師也有同門之誼,今日欲抓捕散布謠言的妄人,還請趙老師相助。
趙孝哲微笑道:公公無須多禮,按入門時間來算,韓大人也是我的師兄。三位公公功參造化,也都是外物三境巔峰的人物,趙某不敢掠美,靜觀公公執法便是。想來有我在此,旁人也不至於多事。
說罷舉目看向王動桌上老道,溫聲道:道爺覺得如何?
老道清虛慌忙道:貧道方外之人,怎敢驚擾官家執法,趙老師言重了。
小道士方別鶴憤憤不平,抬頭就想說話,卻被老道捂住了嘴巴,老道狠狠的瞪了瞪別鶴,又轉頭向趙孝哲討好的笑笑。
趙孝哲一直看不透老道修為,如今見他說話謙和,膽小怕事,再無顧慮,滿意的點點頭,便自坐下!
那職方司下提點太監朝說書老者祖孫二人陰笑道:請吧。
說書老者只嚇得面無人色,老者的孫女臉含怒色,卻也不敢言語。
旁觀眾人見故宋最為恐怖的衙門,職方司執法抓人,哪有一個還敢多言。
見再也無人相助說書老者,王動只得無奈起身,討好的看著柳櫻櫻,問道:你來我來?
柳櫻櫻沒好氣的回答:還是你來吧,姑娘累的很。
王動苦笑一聲,面向提點太監問道:公公若非要抓人,不若咱們打個商量,只抓老頭兒,不抓姑娘如何?
提點太監只氣的七竅生煙,厲喝道:你當雜家與你做耍不成,趕緊滾蛋,否則連你一併抓走!
與此同時,趙孝哲憤然站起,怒斥道:你這少年好不識抬舉,家裡無人管教嗎?
王動聞言,眼神一冷,周邊眾人只覺周身冰涼,只覺那少年竟像變了個人似的,語聲中竟說不出的冰冷:趙教授說話這麼難聽,以後就別再說了!
此人言語辱及死去的爺爺,王動平生第一次如此憤怒,下手再不容情!
腰間游刃低鳴,飛入空中。
然後,
不見!
天下第一快劍,
過隙!
出!
柳櫻櫻忽地起身!
老道清虛臉色大變!
即便他們二人,也完全看不到劍光!
想當日過隙劍招初成,暴君拓跋屠龍也是已不計古今之境界,催動黑煞才將劍光吞噬,然而劍光過處,暴君衣袖仍被穿出一道劍孔!
這劍招不是區區一個國子監經義教授躲得開的。
只見趙孝哲臉上似哭似笑,左肩處一個紅點漸漸擴散開來。他捂住肩膀,口中喝喝有聲,只是說不出話。
左肩已被游刃擊碎!
卻無人知曉,王動一劍過隙,本是沖著趙孝哲脖頸而出,電光火石之中,王動雖然憤怒,卻也覺得此人罪不至死,意念到處,游刃略偏,否則游刃早穿頸而出!
只聽王動冷冷說道:朝徹?很了不起嗎?
韓無邪也沒你這麼狂!
職方司提點太監聽到少年口中說出司座的名字,腦中靈光一現,想起了司座韓無邪提起過的那個名字!
他張大了嘴,手指顫抖的指向王動,用力的喊出聲來,聲音沙啞凄厲,只聽的人們渾身戰慄:
你是王動!
你就是軍神之孫!
來人啊!將他拿下!
只聽勁風乍起!
竟有數十人湧上酒樓二樓!
職方司密探!
原來樓下還有許多屬下跟從!
幾乎同時
血光衝天!
一股充斥著無匹殺意,屍山血海般的軍氣勃然而發!
柳櫻櫻神色一凜。
老道士清虛面容一變。
三個提點太監面露驚恐之色!
殺意所發之處,正是那最遠處所坐,七個凜冽的漢子!
為首一名大漢厲喝道:前鋒營!候!
說罷,其餘六人,成陣!
抽刀!
指向職方司眾人!
被這恐怖的軍氣所懾,竟無一人敢稍動!
為首的漢子大步向前,至王動面前跪倒!
鎮南鐵衛前鋒營先鋒張勇!
拜見少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