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
x市,第一人民醫院。
單人病房內,素白的床單被褥里,靜靜躺著一位年輕女孩,女孩眼眸緊閉著,眉心細細蹙起,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埋在散落的烏髮間,蒼白失色。
玻璃窗外灑入稀薄晨光,一縷光芒落在女孩眼皮上,纖長卷翹的睫毛微微顫動著,她緩緩的張開眼帘,露出一雙烏黑清潤的眸子,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霧氣,顯得有些微的迷濛。
望著頭頂雪白的天花板,郁眠沒有想到,自己還能再醒過來。
她撐著身子坐起來,沒注意身旁連接的輸液架,不小心扯到手背上的針管,頓時一陣疼痛感襲來,讓她瞬間從迷濛中清醒。
四下環顧一圈,入目隨處可見x市第一人民醫院字樣,很明顯,這裡是醫院。
是有好心人給她叫了120,把她送到醫院來了嗎?
郁眠記得,她在下班回家的路上遇到了車禍,那輛超速闖紅燈駛過來的車,重重撞在她的身上,直到此刻她依然能回想起全身骨骼斷裂的痛楚,雖然只有一瞬,之後她便飛快失去了意識,可想來還是心有餘悸。
低下頭,看著右手連著的針管,針頭滑落出血管外,手背已經腫了一個包。然而此時此刻,除了手上輕微的刺痛,她感覺不到任何不適,身上也沒有絲毫受傷的痕迹。
難道說,那輛車其實沒有撞到她,她所體會到的痛楚只是自己的幻想?
正驚疑不定時,一串微弱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而來,最後停在病房外,緊接著門被推開,一身白衣的護士走進房間。看到已經醒來的郁眠,她似乎並不意外,微笑著同郁眠打招呼。
「郁小姐,您醒了?」護士走過來查看輸液,發現針管脫落,忙俯下身給她拔了針。
郁眠迷迷糊糊的,還沒弄清楚具體情況,想了想問道:「護士小姐,請問你知道是誰送我來醫院的嗎?」
知道是誰,肯定要去感謝人家的。
她出車禍的地點靠近城郊,位置偏僻不說,當時又是在傍晚,路上行人稀少,得到救助的可能性太小了,這也是她醒來時感到詫異的原因。
至於為什麼她沒有被送到就近的醫院,而到了市中心的一醫院,這就有點奇怪了。
護士態度很好,以為她是身邊沒人陪著害怕,不禁笑著安撫道:「是您的媽媽送您來的,您的家人昨天都來看過您,昨晚您父母一直在照顧您,這會兒應該去買早餐了吧。您醒了,可以向他們打個電話,他們一定很高興。」
卻不料她說的越多,面前的女孩臉色越白,話音落下時,郁眠的面色已慘白如紙,映著一雙黑漆漆的眼睛,顯出一種搖搖欲墜的羸弱感。
少女有一雙漂亮的眸子,睫毛又濃又密,瞳孔較常人大一圈,烏黑中反射著明亮的光,如同初生的嬰兒般澄澈清透,帶著一絲天然的純稚氣息。
她的雙眼睜的大大的,眼底滿是不可置信,輕聲喃喃:「媽媽,爸爸?」
爸爸媽媽,這個詞對大部分人來說很常見,但對郁眠而言,卻極其的陌生遙遠。因為郁眠是一個父母雙亡的孤兒,她的爸爸媽媽在她十歲那年出意外亡故,此後就剩她一個人獨自生活。
所以說,護士口中爸爸媽媽是誰?或者可以問,她口中的郁小姐還是那個郁眠嗎?
郁眠清晰的記得身體受到的巨大撞擊,甚至她能回想起自己被撞到飛起時,透過擋風玻璃看到司機漲紅的臉,以及他神情里的驚恐,一切都像慢鏡頭在她腦海一幀一幀浮現。
徹底陷入黑暗前,她心中僅存的一個念頭,是遺憾還沒來得及看偶像的新電影,只怕以後也沒機會了。
可誰知她竟然還能活下來,全身安然無恙,就好像那場車禍根本不存在一樣。而且她本身沒有父母,這一對父母又是哪裡來的?
郁眠心神巨震,不敢再深想,護士小姐叫她幾聲,問她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沒事,我想休息一下。」郁眠輕輕搖頭,等護士出了病房,忙下了床走進一旁的衛生間。
站在鏡子前,她慢慢抬手摸上了自己的臉,鏡中人年紀不大,臉龐清麗秀美,鼻樑挺翹,嘴唇小巧,一雙波光瀲灧的眼眸最為引人注目。
少女皮膚白皙五官精緻,一張臉洋溢著青春的活力,也許是生了病,臉色有些黯淡,油然生出一點我見猶憐的病氣。
這張臉,和郁眠本身有些不同,但又很相似。具體輪廓相差不大,只是郁眠的膚質五官比較粗糙,這張臉卻無一處不完美,像是原本那張臉的磨皮美顏精修版。
看到這張臉的一瞬間,郁眠的腦海猛地湧現大量紛亂的記憶,屬於這具身體的記憶驟然衝擊過來,讓她一陣頭暈目眩,忙撐著洗手台捂住額頭。
昏沉間耳邊響起凌亂的腳步聲,有人來到她身邊扶住了她,焦急的說著什麼。
「眠眠,你怎麼樣啊?你別嚇媽媽,眠眠,哪裡不舒服?」郁夫人剛買完早餐回來,就看到這一幕,頓時急的不行,醫院的衛生間又小,她慌忙喊身後的丈夫,「建生,快去叫醫生來!」
郁爸爸剛要去叫人,就聽女兒虛弱的道:「……我、我沒事,不用叫醫生。」
被郁夫人扶著走出衛生間,郁眠坐到病床上,皺眉揉著額角,強忍住了胸口翻湧的反胃感。她抬起眼,入目便是兩張布滿擔憂的面容,神情里如出一轍的關心疼愛,郁眠心頭一顫,眼眶陡然紅了一圈。
算起來,郁眠的父母去世已近十年,關於他們的回憶漸漸變得模糊,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體會過,被人這樣真切關心的感覺了。
鼻尖微微酸澀,注視著面前陌生又熟悉的父母,慢慢梳理腦中多出來的一段記憶,沉默了幾秒鐘,郁眠試探著道:「……爸?媽?」
郁夫人細心,見她狀態緩和了,立馬拿過買來的早餐,一大袋子裝了滿滿的東西,擺在郁眠面前,殷切道:「誒,媽聽說這醫院裡的食堂挺好吃的,怕你醒了肚子餓,就去買了早餐,都是你愛吃的,醫生說你現在缺乏營養,眠眠,咱們吃點吧?」
郁眠還沒說話,郁爸爸就在一旁板起了臉,說:「爸媽親自買的早餐,再怎樣你都該吃一點,你看看你,減肥減到昏倒進醫院,傳出去你也不怕被人笑話?」
聽著郁爸爸帶著關切的訓斥,郁眠感動的同時也有些好笑,為了減肥餓暈到住院,聽著確實挺惹人發笑。
但更令人覺得匪夷所思的是,她從郁眠變成了郁眠眠。
剛剛在衛生間里,她接收了這具身體殘留的記憶,一個人完整的十八年的記憶,零零碎碎拼湊出一段短暫的人生。
原身叫做郁眠眠,郁眠猜測也許因為兩人姓名外貌太過相似,冥冥中有什麼關聯,所以才會在死亡後由她替代對方。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郁眠眠應該已經去世了,從記憶里得知,郁眠眠這段時間熱衷減肥,最兇猛的一次就是這次,竟然連續兩天沒有吃飯,導致在家中暈倒進了醫院。
到醫院后她的心臟一度停跳,幸運的是及時搶救過來了,再次醒來就換成了郁眠。
想到這裡,郁眠輕嘆一口氣。她原本的身體比郁眠眠大兩歲,孤苦無依的環境讓她更能知曉生活的不易,郁眠眠出身富貴,父母關愛,卻拚命折騰自己讓家人擔心,她實在理解不了這種行為。
從思緒里回過神,面對父母關懷的眼神,郁眠心中劃過一道暖流。她看向郁夫人拿過來的早餐,袋子里一個個透明打包盒,裝有八寶粥、小籠包、饅頭、豆漿、小菜雞蛋一些早餐食物,品種豐富多樣。
鼻尖嗅著食物傳來的香氣,胃部猛然爆發出強烈的飢餓感,郁眠輕輕抿唇,喊出暌違已經的稱呼:「……媽,我想喝粥。」
原以為會生疏,出口時卻那樣自然而然,好像等待已久。
「好好好,我們喝粥。」
郁夫人沒有察覺到女兒的異樣,郁眠眠小時候在老家長大,跟她和丈夫一向不親,相處間總顯得客套疏離,郁夫人為此傷心了很久。
郁眠沒有沖她發火,能這麼平靜的跟她說話,還叫她媽,她簡直開心的不知如何是好。
看著正在喝粥的郁眠,她突然覺得女兒好像變了,具體哪裡變了說不上來,人還是那個人,可給人的感覺和以前不一樣了。
原來的女兒脾氣大,整個人透著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現在她身上那層冷意不見了,像是一塊寒冰,被陽光照射,融化成溫柔和緩的水一般。
少女低著頭小口小口的喝粥,烏黑的髮絲垂在臉側,一道晨光打在她白皙的頰上,給細微的小絨毛鍍上了一圈金邊。
粥太燙,她每喝一口前都會輕輕吹一吹,淡粉色的唇沾了晶瑩的湯水,泛起絲絲紅潤血色。
似乎感知到郁夫人的注視,郁眠從冒著白霧的碗中抬起臉,烏黑的眼眸被霧氣浸的濕漉漉的,對上母親的視線,她下意識彎了彎眼,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唇邊浮起一抹小梨渦。
挾著少女的羞澀,乖又甜。宛若一朵梨花在枝頭綻放,清新動人。
郁夫人看的心中一動,她的小女兒,這是長大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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