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恰盛年隻身客京華,數餘生孑影話孤墳
諾沙軍師身死,孫敕自盡,趙六被殺。西甌王終於退兵,並且答應永不再犯。這本是令人興奮愉悅的事情,可是在這場戰爭中,死去太多人了,而且戰事發生在富裕繁華京城前。這讓城中百姓真切體會到了戰爭的殘酷,慶幸之餘,未免有著幾分悲涼。
而樞密使李洪義,為保國家,捨身取義,更在人們心頭,增添了濃郁的傷感。
七日後,李洪義出殯,葬於城郊北坡。追謚忠武,封永寧王。
皇帝親自扶靈,文武百官相送。甚至在長街上,無數老百姓自發前來,為大將軍送行。
浩浩蕩蕩的隊伍中,唯獨缺了邵安一人。
自那日戰事畢,邵安心痛舊疾又犯了。他疼的昏睡了幾日,一直在相府養傷。期間邵府閉門謝客,唯有劉汝卿在床前日夜照顧。
張三、李洪輝、徐磊、高巍等人,都密切的關注著相府,關注著邵安的動向。他們想勸卻被拒之門外,而劉汝卿想勸,卻不知如何開口。
李洪義下葬后第九天,張三終於忍不住,仗著自己右腿傷勢快好了,便翻牆進入了邵安的府邸。
而邵安並沒有聽見張三的腳步聲,他斜靠在床上,安靜的看向窗外,雲捲雲舒。
「邵安!我……你……」張三一見到邵安,發現自己準備好的所有說辭,全都說不出口。世間沒有任何言辭,能夠安慰得了床上愈發消瘦的邵安,能彌補得了他心頭的傷口。
邵安回頭望向來人,他知道張三想說什麼,虛弱的笑道:「張哥放心,我看得開。戰場兇險,我心裡清楚。其實從他第一次出征,我便有著準備。可是保家衛國是他從小的理想,我怎能阻止他上戰場?」
「他說他要當大將軍,保家衛國。可他一個孤兒,小小年紀,哪知道什麼是家,什麼是國?我覺得他就是聽書聽多了,才想去當什麼將軍。」張三想起他們年少時,整日玩樂,無法無天,只想著混吃等死。只有李洪義有著青雲之志,卻被隱衛們嘲笑,覺得那是空想。
然而誰也沒想到,李洪義終究還是實現了年少時的理想,也算是此生無憾了。
「這是李洪輝托我給你的,你哥哥的……玉佩。」張三小心翼翼的捧著玉佩,「李洪輝說,他去的時候很開心,沒有痛苦。把玉佩交給你,是他最後的遺願……」
邵安雙手接過玉佩,撫摸著上面的花紋。李洪義死在和弟弟相認的期盼中,死在陰謀沒有揭開的前一刻……
他再也不會知道,他敬愛的皇帝有著怎樣的心機,也不會知道,邵安這些年,又是怎樣的煎熬。他的一生雖然短暫,卻是無憂無慮,瀟洒快活。
「還有一事,想請張哥幫忙。」邵安說道。
「你說。」
「侍衛司權力過大,毒害甚遠。張哥可願放棄都指揮使一職,請聖上撤立侍衛司?」
張三自從知道了丁一真正的死因,早就不想再效忠於聖上了。他點頭道:「我自然願意,只是皇上會同意嗎?」
這點邵安早有準備,他取過枕邊一個小木盒,交給張三,「進京多日未曾面聖,這是兵符,張哥幫我代還了吧。」
「我知道了。」張三接過,這是要以兵符威脅皇上,撤暗衛。
「裡面還有相印,也一併交給聖上吧。」
張三聞言一驚,「你又要走?」
「不走,只是辭官。」邵安繼續望向窗外,望著李洪義墓地的方向,「若我走了,恐墳塋新草,無人祭掃。惟願有生之年,折柳攜酒,執杯相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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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張三提出撤銷侍衛司,文武大臣雖然驚奇,但都紛紛附議。皇帝思量片刻,最終同意。至此,安王府的所有隱衛,全都陸續離京。
離開那天,張三、李洪輝、陳五、徐七四人在京城城門口道別。
「老五、老七,你們以後去哪兒?」張三笑問道。
徐七漫不經心道:「先去江南轉轉,再去大漠看看。反正天高海闊,想去何處就去何處吧。」
「挺好。」張三看徐七絲毫不介意丟了官位,反而因為脫離了隱衛身份,更加自在洒脫了。
徐七問陳五,「五哥,你呢?」
「我江湖上有朋友,估計以後和他們一樣,闖蕩江湖了。」
「五哥武藝出眾,一定會成為大俠的。」徐七抱了抱拳,「各位,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就此別過了。」
陳五也對眾人道了聲:「告辭!」
目送著那兩人遠去,李洪輝問張三:「以後你靠什麼營生?」
「你忘了我的本行了?不幹隱衛,我還可以開酒樓啊。或許不久你就會聽到,天下第一酒樓老闆張三的名號了。」
「你還用張三這個名字?怎麼不用你的本名?」
「我的本名……」張三尷尬的摸摸鼻子,「我覺得還是張三比較親切。」
李洪輝淡淡的笑了笑,這得是多奇葩的名字,才會比張三更難聽啊!
「喂,別亂想。我的本名,很正常,非常正常,必須正常。」張三強調著,卻是越說越可疑了。
於是他急忙轉話題,「老二,你想要恢複本姓,叫王輝了?那你以後做什麼?」
「裝了李洪輝許久,也該做一回王輝了。」李洪輝含笑說道,「以後我可能會著書立說吧。當年邵安賦閑時,曾寫過一本《奇門遁甲集注》,他給我看過,我覺得想法很好。我也想寫下對於陣法的研究,就叫《陣法新編》如何?」
「甚妙甚妙,那我可等著拜讀王輝軍師的大作呢。」張三笑了笑,最後戀戀不捨的看了看京城,對他說,「我們走吧。」
兩人輕騎快馬,並轡而去,微風吹拂著他們的披風上下飛舞,依稀還是舊時長安中張揚模樣。
然而他們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所有離開的隱衛們,心中都十分清楚,恐怕他們這一去,此生再難回到京城了。他們得罪過太多的人,也冤枉過太多的人,京城上至文武大臣,下至平民百姓,都不會歡迎侍衛司的人再度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