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宮變舊案撲朔迷離,丞相攬權隻手遮天
足足等了一炷香時間,皇帝終於發話:「就這些證據,不足以定罪吧。」
此言一出,下面的人反應不一。丞相及太子|黨們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高巍等人則是驚詫萬分;而孫敕是恍然大悟,他終於明白邵安說能讓馮徹知難而退辦法,原來是這個。
而馮徹卻百思不得其解,奇道:「陛下,物證俱全,怎不能定罪?」
皇帝微微一笑,「愛卿自己看看吧。」說完讓內侍將證據返還。
馮徹恭敬接過,匆忙翻閱。這不看還好,一看氣得火冒三丈。這證據的確是不齊全的,那最為關鍵的幾頁,竟然消失不見!
「邵大人!」馮徹轉身面朝邵安,怒斥道,「證據全在此?無誤?」
邵安心裡暗暗嘆氣,但仍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答道:「無誤。」
「可少了幾頁,你自己看。」說罷「啪」的一聲將證物甩給邵安。
邵安狼狽接過證據,裝模作樣翻看一遍后,仍答道:「馮大人給下官的就這些,沒有缺失。」
「廖丞相與內侍的信件呢?還有田契呢?」馮徹質問。
「下官沒有見過大人所說的東西。」邵安面無表情的回道。
高巍在旁聽了半天,似乎聽明白了。他認識邵安日久,想不通他為何要包庇廖丞相。於是插話問道:「邵大人,你確定沒遺漏什麼證據?」
邵安還是否認。
廖丞相笑道:「馮大人本就沒有實證,反倒在這逼邵大人做甚?」
馮徹怒氣沖沖的指著邵安,「你!你與廖鴻煊串通一氣,毀滅罪證。」
「馮大人勿要血口噴人。」廖丞相道,「本相與邵大人除了在朝堂上有所交談,私下並未有過多接觸。何來串通之說?」
戶部尚書倪泓羽上前進言道:「陛下,邵安定是收了丞相好處,故意毀壞證據。請陛下明察。」
吏部左侍郎彭源平也勸道:「邵大人,莫要欺君罔上,私藏罪證。現在交出來還不算遲。」
「各位大人。」邵安信誓旦旦道,「下官還是那句話,證物沒有缺失,全在這裡。」
馮徹簡直要氣炸了,「我給你的東西,我會不記得?這明明就少了!」
倪泓羽繼續進言:「皇上,請派人搜查邵府,定能搜出罪證。」
廖丞相道:「無故搜查官員府邸,是何用意?倪大人似乎是戶部尚書,何時開始管刑部的事了?」
「夠了,朝堂之上凈搞些口舌之爭,還有朝臣體面嗎?」皇帝一拍桌子,厲聲斥責。廖丞相等人立馬不再爭吵,全都跪下認錯。皇帝見好就收,對馮徹道:「馮愛卿還是下去多做準備,此事押后再議。退朝!」
下得朝堂,邵安沒走多遠,就在金水橋上被馮徹攔住了去路。邵安自知是禍躲不過,面色坦然的看向來人。
未散去的朝臣見馮徹怒氣衝天擋人的架勢,知道他是要找邵安算賬了。人人露出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個個將耳朵豎了起來。
而馮徹自然沒有辜負眾望,厲聲道:「你老實交代,昨天一天不見人,是故意躲著的吧。磨磨蹭蹭的不交證據,是生怕我發現這證據少了?」
邵安還是那句話,「沒有少,就那麼多。」
「怎麼,見上面風向不對,就倒戈了?」馮徹雙目赤紅,步步緊逼道,「還是廖丞相許你了什麼好處,值得讓你如此為他『盡心儘力』?」
「下官聽不懂大人的話。」邵安一副不予理會的樣子,側身想要繞開馮徹逃離此地。
「聽不明白嗎?」馮徹上前一步,繼續阻攔邵安的路,不依不饒的罵道,「邵大人可是聰明人,趨利避害、阿諛奉承之道最為精通。」
周圍漸漸聚攏的人群聽到馮徹的話,紛紛看向邵安。那些蔑視的眼神似無數把刷子,上上下下將他掃了個遍。
邵安閉眼,今日情形當初他早預料到。隱藏證物的法子雖然能成功,但自己名聲便會毀於一旦。但他,最不稀罕的就是這「名聲」二字了。
「趕緊巴結廖丞相去,讓他給你升官發財。估計我這左侍郎的位置也該騰出來給你了,只是不知邵大人坐上去會不會心安。」馮徹冷嘲熱諷道,「想必是心安的,像你這種背信棄義之徒,哪會有什麼道德廉恥可言。」
邵安睜眼平靜的看向馮徹,眼中毫無怨懟之色。即使聽到這樣侮辱的言語,他的神情平淡如初,彷彿什麼事都未發生。
「大人所言,下官銘記。下官公務繁忙,現在可以離開了嗎?」冷靜的話語緩慢而又清晰的流瀉出來,既無辯解,也無憤怒,這讓馮徹覺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圍觀的人沒看見預期中的激烈爭吵與打鬧,深感無趣,三三兩兩的散開了。
邵安抬腿打算離去,走近馮徹身側時,用僅雙方才能聽見的聲音道:「馮大人,丞相之事,我將來定會給你個滿意的結果。」
然而馮徹的發難只是開始,隨之而來的不僅是官員們對邵安人品的鄙夷,甚至以前那些因邵安升遷過快的不滿和嫉妒,在這一時刻統統爆發了出來。
同僚的怠慢,下屬的懶散,上司的漠視……這些都表明眾人不再因邵安的狀元身份、孫敕庇佑以及皇帝青睞等原因而壓抑住他們的不滿情緒。
而此刻,朝中掀起了以廖丞相為首,對彈劾他的大臣做徹底的清算。一時太|子|黨人氣焰囂張,廖丞相更是隻手遮天,指使言官彈劾馮徹等人。
幸而聖上寬仁,並未嚴肅處置。帶頭者馮徹以君前妄言,非言官卻風聞奏事等理由,從正二品左侍郎被貶到柳州,當了個正七品知縣。一起午門跪諫的倪泓羽,剛當上戶部尚書沒幾天,又降為了戶部左侍郎;吏部左侍郎彭源平,停官半年閉門思過;其餘跪諫等人皆以罰俸懲處。
而邵安,調任吏部右侍郎,不升不降。
至於廖丞相對於邵安的態度,表面上看似和藹可親,實則是暗自提防。畢竟廖丞相在朝中為官多年,看人還是很準確的。這邵安的才華和人脈,似乎是深不可測。故而廖丞相又怎麼會真心信任邵安呢?
於是滿朝文武,無論忠臣奸佞,都默默的孤立起邵安。畢竟沒有人想要看到一位新的權臣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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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點打擊對邵安來說不算什麼,他經歷了那麼多事,生死榮辱早已看淡。只是偶爾路過宮中花圃,見滿眼殘菊,隨風飄逝,頗有悲秋之感。
這日邵安漫不經心地走在宮中,忽看到許久不見的吳銘迎面而來,忙快速閃到側牆后躲起。
自那日後,他不知該如何面對哥哥,一直小心翼翼的避免與吳銘的直接碰面,但畢竟共處朝廷,再避又能避到哪裡去?
這不,吳銘眼尖手快,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抓住邵安的手,「你躲我幹嘛?」
邵安心中悲涼,看來極力想避開的,終究還是躲不掉。然而他沒有意識到,逃得開的是命運,逃不開的是選擇。
吳銘撓撓頭,問道:「你叫邵……邵珺義?」
「是。」邵安答,忽然不知哪根筋錯亂了,加了一句,「你可以叫我……安兒。」
一般來說以表尊重,都是同輩稱字,長輩稱名。吳銘對邵安的話略感疑惑,不過以他大大咧咧的性格,也不可能在意這等小事,只道:「我叫吳銘,吳洪義。」
邵安神情有些恍惚,喃喃道:「洪義……」他此時此刻真心感謝高巍,給他哥哥起了這個表字,讓他彷彿回到初見剎那。那時的洪義也是這般率真開朗,笑著對他說:「我叫李洪義,你呢?」
那時他們一個年少,一個無知。那時,一切尚未發生……
然,再度回首,卻是路已陌,人何處?
吳銘細細打量眼前的人,清雅俊秀,淡雅如菊,仿若二八少年,讓人突生一股冰雪般清冷的感覺;再看那雙丹鳳眼,顧盼之間卻流露出淡淡的憂傷。吳銘出神的望著他的眼睛,好像透過那雙明眸,能夠體味到邵安內心深處隱隱散發出來的絕望與悲涼。
看著邵安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吳銘終於察覺到了氣氛的詭異,以為是邵安怕自己,便道:「上回打你,是因為你侮辱我家將軍。當然,只要你不再對高將軍無禮,我也不會隨便打人的。你不用老躲著我。」
邵安點頭,可神情依舊迷茫,吳銘也不知他到底聽進去了沒有,只好繼續說:「恩……其實我倒覺得你挺對我胃口的,若不是因為那事,說不定我們還會成為朋友呢。」
「……朋友?」邵安被這個詞擊中,若上天給重新給他一次機會,他寧願與哥哥只為陌路,不曾相交。
如果他們沒有相遇相識,是否哥哥的人生會一路平坦,安穩終老,不再有那樣悲慘的結局?他已打擾哥哥前半生的平靜,這後半生,怎能再次毀在他的手中?想到此,邵安猛地甩開吳銘牽制他的手,冷冷道:「不可能,道不同不相為謀。還是不要再見了。」說完不及告辭就匆匆逃離了。
徒留吳銘一人獃獃站在原地,弄不清自己說錯了什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