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初入仕卷軍事漩渦,勘案破揚兵家神威
邵安入兵部后,第一件事就是拿著武官名冊翻閱著,查找他哥哥的名字。可惜翻了半天還沒找到,才驀然想起他哥哥失憶后必定會換名。可惜當時得知他哥哥還活著時,自己太過震驚激動,一心只想問他近況,居然忘記問其新名字。果然是關心則亂。
邵安苦笑一下,合上了名冊。即使現在不知道他哥哥是誰,但他相信以李洪義的才能,必會在武官中脫穎而出,過不了多久自會知曉。
況且西北邊關的戰事已近尾聲,重逢之期近在眼前,何必急於一時?
話說這次與西甌的戰事頗為蹊蹺。自三年前的那次大戰後,兩國都在調養生息,一直相安無事。直到去年,兩國邊防軍之間常有小摩擦。皇帝並未多想,只是讓守將出兵示警,以為不日便寧。」
而這小摩擦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為儘快了結邊事,皇帝將部分禁軍調去援助。
也正是由於那次禁軍出征前夕的犒軍,皇帝與李洪義劫后重逢。然而命運又開了個小小的玩笑,重逢之期即為離別之時。
如今都到五月份了,戰事這才漸漸平息。可邊事將靖,朝堂又掀起了驚濤駭浪。禁軍統領高巍快馬急報,稱朝中有人通敵。
皇帝看完奏報后,將奏章揚手擲於階下,「高將軍稱在此次西北戰事中,有人通敵泄密。」
此言一出,廷上眾人皆是一驚。一些文官義憤填膺,紛紛上言稱是武將恐戰事拖延而受責,故而說些莫須有之事以推卸責任。朝中武將自然不服,朝堂上又上演了一場文武相爭。
最後皇帝一錘定音,「高將軍為人正派,朕相信其所奏屬實。兵部協同刑部,派遣得力人手詳查此事。」
皇帝發話后,兵部並刑部陷入一片緊張忙碌中。刑部幾番查詢皆無果,直到高巍抓住敵軍一高級將領,搜到了一枚玉佩上交兵部。
「這是藍田玉。」刑部尚書蔣嘉閔眯著眼研究手中的玉佩,「色澤一般,花紋倒還算獨特。這種藍田玉在長安很常見,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
兵部尚書皺眉道:「那能從中找到線索嗎?」
刑部尚書搖頭,「估計難。這樣吧,先傳閱眾人,看看有沒有人見過此物。」
於是聚集兵部大小官員前來認玉佩,可大家都紛紛搖頭說未曾見過。但當玉佩傳到邵安手中之時,頓時呆立當場。這玉佩,是他的。
玉佩觸手冰冷刺骨,本應溫潤的玉,如今在邵安手上卻怎麼捂都捂不熱。他把玩著手中的玉,內心如這玉般冰冷。他想,他猜到通敵之人是誰了。
「邵大人?」旁邊同僚看他打量玉佩甚久,出聲提醒道,「可是見過此物?」
「未曾。」邵安搖頭,不動聲色的將玉佩交給下一位。
幾日後,敵軍俘虜押送入京,刑部連夜審問。而邵安這邊也在暗中查訪著,然而查來查去,種種線索都指向了一個人——晉王蘇瑾琪。
蘇瑾琪乃先帝第八子,生母是淑妃。當年他母親聖寵正隆,深得先皇喜愛。愛屋及烏,先帝也對這個小兒子寵愛有加。曾一度有傳言說八皇子可能取代太子,搞得朝堂內宮人心惶惶。
當然,這太子也並不是說廢就能廢的。太子蘇瑾瑜的勢力也不可小覷,當年他在朝中有丞相廖鴻煊支持,故而最終先皇也沒能廢太子。
這太子與八皇子二人,一個是身份尊貴,一個聖寵正隆,皆是競爭皇位的強勁人選。兩黨明爭暗鬥多時,未曾想到了最後關頭,太子狗急跳牆發動宮變,最終導致兩敗俱傷。
後來太子兵敗身死,晉王遠走封地杭州。
思量一夜,邵安終究還是決定進宮,將玉佩的事告知皇帝。
「那玉佩是你贈與老八的?」
「正是。」
皇帝眉心一動,神色變了幾變,「會是他嗎?」
「晉王從來沒有想要當皇帝,他只不過是被他母妃逼的。」邵安急忙為其開脫道,「如今淑妃娘娘已經殉葬,淑妃娘家在朝中的勢力也已掃平,晉王又怎會生此念頭?」
「像他母親那樣的人,即便是死了,也不會放過敵人。朕不相信她不留後手。」
邵安聞言冷汗直流,小心翼翼問道:「皇上的意思的?」
「朝中絕對還有老八暗中隱藏的勢力。」皇帝篤定的說,「即使此事不是他主謀,也定是他手下主謀。」
邵安生怕皇帝一怒之下做出什麼決定,急切動容道:「或許是有人陷害。微臣相信以晉王為人,不會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他早不是當年得寵的皇子了,他現在只是個清閑王爺。誰會陷害?」皇上似笑非笑道,「安兒,你真的相信他嗎?若你信他,何必來告訴朕玉佩之事?」
「微臣……」邵安啞口無言。皇上一語中的,他的確無法全信。畢竟這事關邊境及他哥哥的安危,任何疑點都不敢放過。
「安兒,勞你去一趟杭州,暗查此事。」皇帝將此難題直接拋給了他,該如何做,都交由邵安全權處置了。
邵安接旨,再不敢多語。
次日早朝,沒想到多日未查出的案子居然有突破了。刑部右侍郎馮徹出列奏事,「臣等連審多日,那戰俘終於開口。此乃供詞,請皇上過目。」
皇帝一目十行,發現供言正如昨日猜想一樣,和晉王有關。他將供詞遞給內侍,傳閱朝臣,「眾卿看看,各抒己見。」
馮徹先說道:「微臣覺得,晉王是主謀。供詞中所提的樁樁件件都涉及晉王,臣懇請皇上下旨,讓晉王爺入刑部說明此事。」
邵安聽后抬頭狠狠的瞪著馮徹的背影,心緒難平。誰不知道刑部是怎麼問話的,一進刑部,哪能不脫層皮?那敵國堂堂將領都被迫招供,可見刑部刑法之嚴厲。
可朝堂之上人人只求自保,怎會有人站出來替失勢的王爺說話。
邵安出列諫言:「皇上,晉王畢竟是王爺,不如派欽差前去問話更為妥當。」
這事皇上昨日和邵安已經討論過了,自然同意。他環顧群臣,「誰願前往?」
朝臣們都摸不清皇帝的態度,不敢貿然接這差事。唯有馮徹義正言辭道:「微臣願往。」
「臣也願往。」邵安緊跟著說道。
「甚好。」皇帝點頭,「中書省擬旨,任馮徹為欽差大臣,邵安從旁協助,徹查通敵案。即日起赴杭州辦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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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邵安和馮徹日夜兼程地趕到杭州時,剛剛才得知消息的地方眾官員紛紛前來迎接,而真正的主角晉王卻遲遲未見身影。馮徹見狀冷笑一聲,「這晉王爺的架子果然大。不知來日問話之時是否可以得見。」
邵安聽見他這話自然鬧心,反駁道:「難不成要堂堂王爺親自相迎?」
「律法面前沒有什麼王爺臣屬,殊不知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馮徹一句話,就將晉王定入罪犯行列了。
話說這馮徹,表字致遠。本一直是在地方上任職,直到半年前調任刑部右侍郎。他辦案向來雷厲風行,破解過很多案件,算是個棟樑之才。只是為人處事不懂轉圜,故人稱「閻王爺」。
邵安從一開始就看他不順眼,這會子更甚。尤其討厭馮徹疾言厲色,一板一眼的樣子。故兩人一路同行多日,多半時日是話不投機。
地方官員們笑吟吟地做和事老,說已備好接風宴。可馮徹剛正清廉,堅決不去。邵安也笑著婉拒了。
兩人在驛站歇息的這些天,晉王果然還是沒露面,甚至都不曾派人請安。馮徹這下倒不說什麼架子大的話了,只等問話到那日了結此事。可邵安心中焦急,他深知晉王的性子,向來不知天高地厚的,真怕問案那日他又做出什麼驚人之舉。
天微微亮,薄霧未散,人們才剛剛從沉睡清醒。而本該緊閉的驛館大門忽然開了,一身穿便服的年輕男子步下台階,翻身上馬,絕塵而去。他的目標很明確,直奔晉王府。
「你家主子不在?」邵安詫異,而門房稱晉王最近都不曾回府。
邵安氣得要抓狂,這都什麼時候了,他蘇瑾琪居然還這麼少年心性。遂又問:「哪裡可以找到王爺?」
「奴才一看門的哪知道主子行程?」
邵安鬱悶,想了想又問:「這杭州哪家戲院最大最紅?」
晉王愛戲,人人皆知。果不其然,在最紅的戲院中,晉王正津津有味的品著茶看著戲,不亦悅乎呢。邵安一進門,就看見一身穿靚藍色玉錦華服,頭戴赤金簪冠,十七八歲樣子的男子坐在最中央。身旁有兩個乖巧溫順的戲子,左擁右抱,好不自在。
邵安與晉王許久未照面,如今一朝得見,仿若時光倒轉,顯得那般不真實。
邵安倚在門口只是望著他,踟躕不前。倒是晉王府的下人們看見了他,以為他是來看戲的,打發道:「去去去,今兒個晉王爺包場了,明兒再來吧。」
「不,我是來找你家主子的。」邵安說罷,也不顧下人們的阻攔,抬腿走進了大門。
下人們急忙擋駕,門口鬧哄哄一片,晉王聽到動靜回頭一看,便看見一風姿俊朗的男子排開眾人,徐步而來;由於逆著光,看不清他的面容神情。
「瑾琪,不記得我了么?」
熟悉聲音傳來,晉王頓時愣住了。他使勁揉了揉眼睛,再看向踏步而來的人,驀地推開身邊的戲子,站了起來。
「安兒!是你?」晉王狂奔過來,伸手攬住邵安的肩膀。四目相對,抑不住點點淚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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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退回到一年前,正值泰安元年,新帝初登基。
都道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晉王蘇瑾琪托著下巴從馬車窗口望去,見城內車水馬龍,人流如梭;江花紅勝火,江水綠如藍,心道果然傳言不虛。
可如今,晉王可沒心情欣賞美景了。剛剛經歷了那場驚心動魄的奪嫡之爭,險些把小命丟了。萬幸的是,是他的五哥救了他一命,並許他了一世平安。
像他這樣一天到晚遊手好閒的人,的確不是做皇帝的料。現在他算是達成所願,來到這天堂般的杭州,當個閑散王爺了。
然而這看似皆大歡喜的結局背後,卻隱藏著那麼濃重的悲哀。一路上,他時常回想起以前的那些人,那些事。母妃、舅舅、李洪義,還有安兒,他們都死的死,走的走。如今,連他自己也要遠離長安,來這千里之外的杭州。
是從什麼時候認識安兒的,蘇瑾琪已經記不清楚了。或許是在他五哥的安王府中相識的;或許更早,是先聞其名,再見其人。雖然那時,安兒只是安王府中的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書童,但他的五哥對他很是器重,朝政之事時有詢問。而安兒,的確給人不凡的感覺。
當時他十分嫉妒安兒。想不通明明是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孩,為何那般聰慧,甚至連五哥也是對安兒讚美不斷。自己和安兒一比,真是處處不如他。
蘇瑾琪自然是咽不下這口氣,故而老是找借口來安王府,再找機會單獨和安兒見面,戲弄下安兒。
安兒對他這低級趣味很是不屑,對他更是愛理不理的。或許正是這樣的態度,激起了他的興趣,於是更加頻繁的騷擾,頻繁的捉弄。
後來,安兒的哥哥出來替安兒打抱不平。他第一次像個市井潑皮似的和李洪義打了一架,兩人拳腳相加,互相撕扯,到最後是毫無章法的亂打一通了。如今想來,是何等暢快淋漓。而現在,再也沒有人敢像李洪義那樣和自己打一架了。
所謂不打不相識,通過一架,他反而與李洪義和安兒卻化敵為友了。三人經常去騎馬、聽戲、比武、射箭……可惜這麼美好的日子總是這麼短暫,安兒和李洪義跟隨他五哥去了戰場。沒想到一別卻是永別。一個埋骨沙場,一個流放黔州。當年一起玩耍的人,終究是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