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仙人轉世
宇陽王朝已屹立在中土三百一十五年,從最初的滿目瘡痍逐漸繁榮昌盛再到江河日下,起起落落,皇帝數次更迭,朝臣幾番更替。
新帝登基,改號永徽,根基不穩便罷黜舊制,推行新政,使得本就日漸衰微的王朝顯出一副風雨飄搖之相,引得周邊諸國蠢蠢欲動,皇帝與群臣也是間隙橫生。
而在王朝版圖的一角,有一個未受戰亂波及的小城,名為河洛,在這裡人們生活安寧祥和,與世無爭。
入夜時分,河洛城中極負盛名的群芳樓的廂房裡,河洛城富家子弟林星宇穿著乳白色絲綢寢衣,側卧在略顯奢華的床榻上,右手支撐臉頰閉目養神,身下是一寸厚的金絲錦緞墊子,躺在上面柔軟舒適,聞著清淡悠遠的新山檀香,泛起微微困意。
林星宇每次到群芳樓,都點溫笑笑作陪,大多是一炷香,一支曲,待沉沉睡去,溫笑笑再悄然退下,二人早已形成一種默契。
雖說聲色犬馬許久,縱情花柳街巷多年,林星宇卻未有過出格之事,不知是對男女之事有些保守,還是跟曾經翻閱的古籍有關,書上記載,童子之身練功可事半功倍,功力大成者可天下無敵。
「林公子,想要聽什麼?還是【瀟湘水雲】嗎?」
年方十六七的清倌人溫笑笑聲音柔美,常年以白紗遮面,雙眸柔婉。
只見她端坐桌前,雙手放於琴弦之上,柔夷嬌嫩修長,指甲晶瑩剔透,腰間掛著一顆青綠色玉石圓扣,上面有密密麻麻的小字,不知寫的什麼,林星宇每次想要觀瞻時,溫笑笑便會巧妙躲開。
「我想聽一些別有特『色』的詞曲,你也不唱啊。還是瀟湘水雲好了。」林星宇眼睛一亮,打趣道,並將『色』字發音咬的特別重。
溫笑笑白皙的臉龐有些微微泛紅,黑白分明的眼眸眯成一條縫,看不出是笑是怒,輕輕的撫起琴來。
隨著琴聲響起,琴音震散繚繞的煙霧,餘音繞梁入耳,輕緩舒和,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林星宇聽到琴聲,半坐起身,隨手翻開了床邊的《河洛圖志》。
《河洛圖志》中講述的是河洛城近千年的奇人異事,平凡的小城中本就人才凋敝,難得有大事發生,若是城中有人中舉登科或者成為朝廷重臣,都是當做光宗耀祖的大事記錄在圖志中。
而平平無奇《河洛圖志》中有那麼一則記載,讓林星宇久久不能忘懷,時常翻閱。
《河洛圖志》記載:宇陽王朝建國元年,連年征戰,民不聊生,水旱靡時,盜賊滋熾,朝廷派出軍隊征剿大型賊寇團伙,並於各州、郡、縣、鎮發布懸賞公告,一時間修練玄氣的人不計其數,多如過江之鯽,習武之風盛行天下。
河洛城轄下黃家村,村中有一教書先生,姓黃,名奇志,是附近屈指可數的飽學之士,只因性格木訥、內向,不善曲意逢迎,許多年只混得城中書院教書先生一職。
此人從小到大僅有一個愛好,就是收集奇文異志的書籍。
某日,黃奇志路過書販地攤,在書攤前挑挑揀揀,想要淘換幾本奇文怪談。
偶得《天演九術》,據悉《天演九術》乃天道之法,大成者可呼風喚雨,驅雷掣電,移山倒海。
黃奇志修練數月,成三術,辭去教書先生一職,在河洛城擺起卦攤,無人問津。
一日,城中首富二公子姚飛雲醉酒,在黃奇志卦攤鬧事。
黃奇志預言姚飛雲三日內必死。
姚飛雲大怒,揚言,『三日內不死,便是黃奇志的死期』。
三日後,姚飛雲暴斃。
姚飛雲之父姚志宇帶眾多家丁討要說法。
黃奇志為其演一卦,卦象內容不得知,姚志宇鞠躬帶人離去。
此後,黃奇志名聲大噪,前來問卦之人絡繹不絕。
黃奇志每日只開三卦,卦卦靈驗,被人稱為黃三術......
初秋時節,天狗食日,萬民惶恐,俯伏在地。
直至太陽盡失,餘光流散,白須白髮的黃三術仰望天空,雙目熠熠生輝,瞳孔中一絲幽暗的光芒閃動。不刻有如頓悟,撫著鬍鬚,狂笑不止,連聲高呼:「好,好,好!」轉身離去。
七日後,家村後山,烏雲遮天蔽日、電閃雷鳴、狂風大作,飛禽折翼,走獸逃竄,山火肆虐,瓢潑大雨帶著冰雪砸向地面,冰雪落地不融,熊熊烈火不滅,明明是交織在一起,卻又像是在兩個不同的世界,而這奇異景象如同被下了禁制,被圈在後山之中,以山腳為界,冰火到此止步,點滴不透。
奇景持續整整七日,七日後,冰雪消融,雨水隱沒,烈火熄滅,後山燒成了平地。
黃三術再未出現。
看到這,林星宇合上書籍,放在一旁,嘆了口氣。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玄氣還是毫無寸進!要是也能像黃三術一樣得到《天演九術》,我根本就不需要修練什麼玄氣就可以為母親報仇!』
自母親趙汐瑤過世后,年幼的林星宇因常常夢到她過世的場景而驚醒大哭。
起初還會有父親林正逸陪伴,隨著父親日漸繁忙,夜裡陪伴他的只有管家和婢女。
待林星宇再大一點的時候,便遣散了管家和婢女,寧願獨自承受夢境中的痛苦,這是他深藏在心中懷念母親的一種方式。
夢中可以時常看到母親的音容,他害怕夢境不會再出現,亦害怕感受夢中母親一次次死亡帶給他的傷痛,偶爾逃避時,就會去群芳樓小住幾日。
十年前的冬天,大雪飄零,林寒澗肅,母親趙汐瑤莫名失蹤,音信全無。
林府發動所有關係,在城內城外搜尋,同時張貼告示,並重金聘請以暗殺、收集情報聞名於世的游蝶組織尋人。
直到一山中獵戶推著趙汐瑤屍體前來領賞,原來獵戶在山中打獵時遠遠發現樹林中站著一女子。想要上前詢問對方是否需要幫助,走近一看,竟是一具凍僵的屍體,右手抬起,食指指向前方,憤怒表情帶著些許的落寞定格在臉上,仿若是在那一瞬被凍結成冰。
林府上下一片素白之色,滿城皆知,前來弔唁者眾多,幾名趙汐瑤的貼身婢女自願披麻戴孝,跪在靈柩前為夫人守靈,哭聲幽哀,聽得旁人也不覺悲從中來。
林星宇和弟弟林星河在靈柩前跪守三日,林星宇淚如泉湧,泣不成聲。
林星河懵懵懂懂只知母親將要長眠,再也醒不來,跪在靈前沉默不語。
待最後一位弔唁之人離去,壓抑許久的林正逸終於垮了下來,頹然坐在靈堂一側,看府中一片素縞,竟有些失神,眼前忽地騰起一片水霧,不知不覺間淚流滿面。
出殯當日,儀式並不隆重,趙汐瑤被葬在城外三里一處風景絕佳、銀裝素裹的山頂,墓旁有一顆葉子翠綠的冬青樹。
這裡曾是林正逸和趙汐瑤初見的地方,二人曾約定百年之後合葬於此,誰能想到世事無常,伊人言猶在耳,卻已經離他而去。天色將晚,眾人散去,只剩林正逸和林星宇父子一大一小兩道身影守在墓前,大雪飄落,蓋不住心中之念,寒風如刀,吹不散親情似海。
這一日,林星宇把母親生前最喜愛的釵環收進懷中,捧起墓碑前一抔黃土緊緊握在手裡,砂石擦破掌心,鮮血浸染黃土。
這一日,林府後門,衣衫襤褸的乞丐酩酊大醉,用樹枝在雪中寫下一首哀愁悲壯的《悲懷行》,寫罷,丟下樹枝,向南而去。
也是這一日,京都城門前,一白髮老者身穿素色道袍,仙風道骨,神采奕奕,自稱黃三術轉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