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夜幕悄然降臨，穆府上下，人聲鼎沸。

一排排綠衣衫的侍女，端著一道道美味佳肴，魚貫而至。

老夫人攬著趙沁陽端坐於主位之上，等著其他人來。

最先來的，是穆瑩瑩的親姨娘，穆家大爺的妾室——容姨娘。

容姨娘三十五六歲的模樣，姿容姣好，體態甚佳，一舉一動都是利索輕盈的，果然是雜耍班子班主的千金，比旁的女子就是多了一絲英氣。

「賤妾請長公主安，請老夫人安！」容姨娘乾淨利落地行禮，絲毫不矯揉造作。

「容姨娘請起，莫要這般生分！」趙沁陽虛扶一把，容姨娘起身謝恩。

「早聽聞長公主端莊賢淑，溫雅大度，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容姨娘誇讚道。

「容姨娘過譽了！」趙沁陽謙虛道。

老夫人環視一周，打斷二人的寒暄：「瑩姐兒呢？」

容姨娘神色微僵，眼中露出一絲哀傷，「唉，自然是在她嫡母身邊。」

「又在她嫡母那兒？」老夫人神色一凜，「我不是說過了嗎？你自己的女兒，要自己教養，無論教成什麼樣，至少都是為了姐兒好，放到別人身邊，教成個什麼樣子，可就不得而知了！」

「老夫人教訓的是……」

「你總是這樣應付著，」老夫人恨鐵不成鋼道，「今日，瑩姐兒打了筱姐兒與蔓姐兒的事，你可知曉？」

「賤妾不知……」容姨娘眉目微動，擰著眉，答道。

「你瞧瞧，你女兒闖的禍，你竟不知，也不知誰才是生養她的人！」

容姨娘垂下眼，不知如何作答。

瑩瑩嫌棄自己是庶女，嫌棄她是個妾室，日日往大夫人那裡跑，想要得著個高一些的身份，她也無話可說，總歸是她無用。

正這時，忽聞一陣吵吵嚷嚷，一行三人手挽著手過來了。

穆瑩瑩與穆筱筱分別抱著大夫人陳秀玫的胳膊，有說有笑地走進來，見屋內幾人，陳秀玫微躬下身子，「母親，秀玫給您問安了！」

她身邊的二位姐兒，亦隨她一般：「祖母，筱筱（瑩瑩）給您問安了！」

三人均隻字未提向趙沁陽問安的事。

按著規矩，穆老夫人雖是長輩，但趙沁陽是長公主，先皇與先皇后嫡出的長公主，地位尊貴無比，除了皇帝在場，任誰都是要先向她問安的，就如同方才的容姨娘一般。

老夫人咳嗽一聲，示意陳秀玫向趙沁陽問安，陳秀玫卻恍若不知，自顧自地站起身，打算入座。

老夫人一拍桌子，「越來越沒有規矩了，我讓你起來了嗎！」

陳秀玫嚇了一跳，「母親這是怎麼了？妾身不知何處惹母親生氣了，望母親明示！」

「哼，明知故問！」老夫人瞥了她一眼，偏過頭去，就是不讓她起身。

容姨娘看了看陳秀玫，道：「夫人莫要忘記，長公主地位尊貴，即便您是長輩，見了殿下也是要行禮的！」

「筱姐兒與瑩姐兒，你們也當如此！」

筱姐兒沒說話，瑩姐兒卻不幹了，「你是誰的姨娘？平日里你護不住我也就算了，現在，你還要我向一個破壞我們穆家姐妹感情的人行禮問安？你眼裡到底有沒有我這個女兒？」

「住口！」老夫人一拍桌子，「陳秀玫！」

「你要把大房的庶子庶女全接到你身邊兒教養，我不反對，可你教養出來的，都是這樣的孩子嗎？」老夫人指著穆瑩瑩，疾眉厲目的樣子，嚇壞了穆瑩瑩，穆瑩瑩連忙往陳秀玫身後躲去。

陳秀玫將穆瑩瑩護在身後，反駁道：「瑩姐兒怎麼了？瑩姐率真活潑，有什麼問題？」

「這還不叫問題？目無生母，目無尊卑！」

「她鞭打筱姐兒蔓姐兒，這是你們大房的事，我不該過問，也不願過問，可誰知，你非但不責罰她，還將過錯往阿沁身上賴，阿沁心懷大度，肯賞你們個臉，可你們卻給臉不要！」

「那原就是她的不對！若非她挑撥，瑩姐兒與筱姐兒感情甚篤，怎會出手打筱姐兒？定是她挑撥的！」陳秀玫的手，指著趙沁陽，趙沁陽眉頭微皺，眸中浮現一絲狠意。

可她還是隱下了那股子狠意，貼心地勸慰道：「姥姥，莫急莫氣，阿沁沒關係的，阿沁這就向姐姐們賠不是，只是不知蔓姐兒在何處？我既是惹惱了三位姐姐，該一同賠禮才是！」

老夫人輕拍趙沁陽的背，「咱不向她們賠禮了，何苦做這費力不討好的事兒！」

「可是……」趙沁陽微微抬眸看向老夫人，那眼眸中是恰到好處的落寞。

惹得老夫人一陣兒心疼，年幼喪母，年少喪父，以瘦弱的身軀為幼帝謀來了皇位，如今卻遭了猜忌，被罷了權，淪落到小小將軍之妻女都敢欺辱她的地步了！

「沒有可是，阿沁，你要明白，皇帝罷的是你的權，而非尊位，你依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長公主，無需畏懼什麼！」

「阿沁只是……不想惹太多麻煩，從前我掌權，不怕麻煩，再大的麻煩都能用權壓下去，而今沒了權，即便有尊位，也……」趙沁陽嘆口氣，不再言語了。

「哼，她們算得了多大的麻煩！」老夫人一瞪眼，「既然給臉不要，那就容不得她們繼續放肆了！」

老夫人拂袖，「大房長媳陳氏，不親家人，污衊小姑之女，不敬皇家，欺辱皇家公主，罰閉門思過，罰抄女訓女則三百遍，非我命令，不得外出！」

「大房庶女穆瑩瑩，輕狂自傲，不敬生母，不尊皇家，毆打親姊，不知悔改，送入家廟修行去吧！」

「啊，不要啊！」穆瑩瑩忽然大叫，送入家廟修行？歷來都是不守婦道，犯了極重的罪過女子才會被送入家廟，她若是被送進去了，那將來，還會有好人家娶她嗎？

「母親，母親！您快為我求求情，瑩瑩不能去家廟啊！」

陳秀玫瞬間落了淚，「母親，瑩姐兒雖頑劣了些，打得蔓姐兒卧病在床，但這並非瑩姐兒本意，皆是受人誤導，兒媳定會好好教導瑩姐兒，請母親收回成命！」

「打得蔓姐兒卧病在床？我說怎麼不見蔓姐兒呢？原來如此！」老夫人揚起手，指著家廟的方向，「來人，即刻將穆瑩瑩送入家廟！不得有誤！」

「不要——」

容姨娘冷眼看著，看著陳氏虛情假意的眼淚，看著筱姐兒強裝鎮定，看著瑩姐兒哭得撕心裂肺也不願來求她這個親生母親。

呵，活該，她就該被人拋棄一回，才知道誰是她的母親！

陳氏得償所願了。

年前，她的筱筱與那張奇張尚書家的大公子訂了親，亦定下了穆瑩瑩做媵妾。

穆家姐妹，頂數穆瑩瑩模樣出眾，小小年紀便已可看出，她那眉眼生得勾人，那張家大公子一見她，整個人都粘在她身上了！

未過門便如此，將來進了門，她的筱筱還有活路嗎？為了筱筱，即便是自己一起受罰，她也要將穆瑩瑩送進家廟去！

水憐月原是不想來的，可她聽說，大房出了事兒了！那陳氏受了罰，她那條日日朝人叫喚的「狗」，也被送進家廟裡去了！

真是一件大喜事兒！她可得去看看！

急匆匆趕往壽喜院，正巧碰見穆瑩瑩被帶走時，那慘叫的模樣，水憐月忍不住狂喜。

這小賤蹄子也有今日，日日拿著個破鞭子朝她揮，這下沒得揮了吧？該被旁人拿著鞭子抽了吧？

哈哈哈！

「走，去瞧瞧那老女人！」水憐月摸著尚不顯懷的肚子，一步一扭地朝著主屋走去。

她的小丫鬟連忙攙扶著她，生怕她摔著。

水憐月來到主屋門前，先是貼耳聽了聽，聽見那陳氏的哭聲，心裡簡直樂死了！連忙推門而入。

「喲，這地上的是哪個院子里的婆子啊！犯了什麼事兒，在這兒三堂會審呀！」水憐月曾是花魁，姿容艷麗，甚重穿著打扮，自是光鮮亮麗。

而陳氏為了展現出自己的悲傷，以及對瑩姐兒的不舍，已把自己搞得披頭散髮，狼狽不堪！

二者強烈的對比，可算是滿足了水憐月的虛榮心。

老夫人見到水憐月，皺著眉問了一句：「你懷了身子，夜裡便不用出來走動了！」

「牢母親掛心了！月兒心裡有數，定不會像蕭姨娘那般傷著自己，定能為穆家添個大胖小子！」水憐月撫摸著肚子，得意道。

老夫人瞥了她一眼，沒說話。

她還是更喜歡蕭丫頭，那才叫一個率真活潑，是個好孩子，可惜了……

這個水憐月，也就空有一副皮囊，還是個萬人睡的皮囊，也不知怎的就迷了老二的心！非要把這麼個糟心玩意兒娶回來！

母親？誰是她母親？一個賤妾，也配？

可她終究是念著孫子的，只能忍下了！

老夫人瞪著地上的陳氏，對筱姐兒道：「你母親這般糊塗，你也沒能勸阻她，就罰你與她一同禁足吧！」

「是……」筱姐兒沒哭也沒鬧，安安靜靜地聽從老夫人的處罰，倒是看著，多了一絲從容。

水憐月恍然大悟，大呼：「什麼？這是大夫人呀！」

老夫人懶得理會她這副故作驚訝的模樣，淡淡道：「送大夫人、大小姐回去！」

「是！」

一群丫鬟嬤嬤帶著大房母女離開了。

水憐月依舊在呵呵地笑著。

老夫人瞥了她一眼，「用過晚膳了？要在這裡用嗎？」

「那是自然！」

「好，開宴罷！」老夫人環視了一圈兒，原本應該十人圍坐的大桌上，竟只有四人，頓覺有些無奈。

老頭子被楚將軍邀去吃酒了，大孫子穆修言隨他一同去找楚家小將軍了，蕭丫頭肯定不來，大房又出了糟心事……

還好有阿沁陪她這個老婆子！

眾人正在用膳時，趙沁陽身邊的玉蟬急急匆匆地跑過來，附身貼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

「什麼！竟有這事！」趙沁陽似是震驚，而後，貼向老夫人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