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你想做一瞬間的英雄，還是一輩子懦夫？

「兒子，你怎麼回來了？」

聽到身後的動靜，房間里包夢達回頭一看，不解道。

現在可是上班時間，這臭小子翹班？

「爹。」

李乘風先喊了一聲，想了想，乾脆直說道：

「我回來，是有個問題想問你。」

包夢達見他神情嚴肅，頓時也正色起來，問道：

「怎麼了兒子？遇到什麼不能解決的事情了？包在老爹身上，老爹替你解決！」

李乘風搖搖頭：「這倒不是，就是有個問題沒想明白。」他看了眼床上的小桃紅，「老爹，我們出去。」

「嗯。」

包夢達點點頭，父子倆一起出門，而後將小桃紅的房門關上。

來到客廳內，包夢達這才問道：

「什麼事？爹知道，能讓你為難的，肯定不是小事，兒子，你可別瞞著爹。」

李乘風原本想著，只問那個最關鍵的問題，不想交代背景。

可此刻見老爹一臉嚴肅，渾身罕見地散發出一股大氣。

心想，他畢竟是自己的親爹，又曾經當過朝廷高官，有資格知道這些。

便將前因後果都說了出來：

「老爹，是這樣的，其實小桃紅體內懷了一個鬼胎，這個鬼胎，才是林神將真正的殺招……」

「當日我發現之後，便想將其除掉，又怕誤殺紅姨，這才讓它跑了。」

「如今它……」

一番講述后，李乘風問道：

「老爹，情況便是如此，那怨靈今晚子時便會徹底恢復實力，而我有辦法，有可能將它解決掉，但很危險，有可能會死。」

「我不知道，我應該挺身而出，還是放任它恢復實力，為禍一方……」

其實這個問題，他在看見鬼嬰時就想過了。

當時他想的是，先憑一己之力試試看，如果不行，就借官府的手除掉鬼嬰。

可現在的情況卻是，連官府也拿它沒辦法，只能等鎮魔司的人來。

而鎮魔司在郡府，一去一回，就算快馬加鞭，也要六個時辰才能趕到。

到了那時，怨靈早就跑了。

以那怨靈的實力，不難想象會是一場生靈塗炭。

他不忍心見到這一幕。

所以才猶豫要不要出手。

如果出手，自己很可能會死。

如果不出手，自己又於心不安。

這和伯仁不伯仁沒關係，而是他明明有能力去做這件事，卻下不了決心。

老爹包夢達聞言，眉頭一皺：

「你是說，林狗派來的殺招不是小桃紅，而是一隻怨靈？若真如此，的確不是一個小小的縣衙所能對付。」

「不過據我所知，要降服怨靈，只有儒釋道三家的驅邪之法才能做到，你小子從未學過這些，憑什麼說你可以？」

面對老爹審視的眼神，李乘風覺得自己不應該說謊，畢竟老爹對他是真好，一路上悉心照顧。

咳……除了幹活睡覺，幾乎全部時間都花在他身上。

這份感情不是一個秘密所能低消。

於是認真說道：「不滿老爹，孩兒有個超能力，能進入人類和妖魔鬼怪的內心世界，而怨靈正是由執念形成，孩兒或許能在它內心中找到辦法，化解這份執念。」

本以為老爹會很意外。

沒想到不止是意外！

而是震驚，駭然！

「什麼！？」

只見老爹眼睛一瞪，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你再說一次，你能什麼！？」

李乘風不明所以，重複道：

「我能進入其他生靈的內心世界，或者說夢境，潛意識世界，老爹，你知道這種能力？世間其他人也有？」

他心神震蕩，從老爹的反應中看出了一絲端倪。

看來自己猜的沒錯，這果然不是他獨有的天賦。

否則老爹不可能知道。

那麼他真正的金手指，就是願力，或者說功德了。

而老爹聽完他的話，卻是身子一顫，往後退了幾步，整個人陷入了極大的震驚。

「老爹，老爹！」

李乘風發現不妙，頓時焦急起來。

好在老爹終於回過神來，深深看了他一眼，一雙眼睛竟泛起淚光，他自言自語道：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如夢啊如夢，你這又是何苦呢？」

李乘風聽得一頭霧水。

如夢是老娘的名字。

老爹說她「何苦」，難道自己入夢的能力，和老娘有關？

聽這意思，老娘似乎還為此做出過很大的犧牲，也許她之所以失蹤，便與此事有關。

「老爹，莫非這是我娘的天賦？」

他明悟過來，直接問道。

老爹聞言，這才朝他看來，幽幽道：

「不錯，這的確是你娘的天賦，是對付鬼物的利器。難怪你以前總做噩夢，老爹還以為你膽子小，被鎮魔司的鬼怪嚇到了，原來是你娘的能力作祟。」

李乘風欲言又止：「那我娘她——」

按一般套路，他覺得老爹不會說。

理由要麼是時機並未成熟，要麼是會面臨極大的危險，總之要先保密。

然而老爹的反應出乎意料，他看齣兒子的意思，直接點了點頭：

「不錯，你娘的確有可能是因為這件事而離開，她曾經跟我說過，寄靈族的能力乃天上地下，獨一無二，是整個族群的存身之術，因此絕不外傳。」

「沒想到她還是傳給了你。」

李乘風神情一動：「寄靈族？是我娘所在的種族？聽起來……不像是人類。」

老爹微微一笑，對此頗為自豪：

「當然不是，人類女子有什麼好稀奇的，不值得你老爹我苦守十八年。」

「寄靈族，是上古神族之一，天生就有進入他人夢境的能力，甚至，她們能住在其他生靈的夢境中。」

「以夢為食，不老不死，直到天地劇變，才會進行新一次的輪迴。」

「兒子，你是不知道，寄靈族的女子，那可真是妙啊，夢中交融，簡直是人間極樂，老爹和你娘當初一夢夢了足足三個月，若非肉身告急，簡直都不願醒來——」

他說得興起，似乎回憶起當年雄風。

可李乘風卻是一臉尷尬。

「咳咳~」

老爹，咱能別秀恩愛么？

現在是說這些的時候么？

你兒子還單著呢！

再說，我是想知道該不該出手啊……能不能給點正經意境？

包夢達發現異樣，這才自覺不妥：

「總之你娘是天下最美的女人，若非她一去不回，老爹這輩子哪還容得下其他女人？」

「至於你眼下面對的這個問題，老爹當年也面對過。」

「說起來，還是為了你娘，我才做出決定。」

李乘風抬頭，好奇道：「哦？老爹當初是什麼情形，與我娘有關？」

包夢達點點頭，一臉悵然：

「當初老爹還只是鎮魔司一個小小的血刀衛，有一次奉皇上之命，前往西域完成一次秘密任務。」

「原本也是秘而不宣，沒想到最後惹出大禍，引出一隻大夢貘，俗稱夢魔。」

「夢魔是寄靈族的天地，以吃掉人的夢境為生。」

「而夢境是生靈精神世界的一部分，據你老娘說，夢是對現實的彌補，因有生皆苦，所以夢境通常是美麗的，代表著一個生靈，內心深處最渴望的美好。」

「如果夢被吃了，人就會變得渾渾噩噩，從此失去生存下去的動力，變得麻木無比，甚至墜入魔道，墮落成魔。」

「當時領隊的大人死了，老爹便是那支小隊最強大的武者，其實老爹當初成為血刀衛，只是為了鍍金，根本不是為了拯救世界。」

「可偏偏遇到了你娘。」

「她是寄靈族的使者，因發現夢魔而現世，就藏在血刀衛隊伍中，而且是我的屬下，直到夢魔出現才暴露身份。」

「當時情況也很危急，只有我能幫助她。」

「我怕死，所以不敢。」

「於是她問我，『你想當一輩子懦夫，還是當哪怕一瞬間的英雄？』」

「老爹這人你也知道，哪想當什麼英雄？混天過日便是最大追求。」

「但那一瞬間，我想為她當一次英雄。」

「我包夢達一輩子沒什麼追求，唯獨看見她對那隻夢魔拔刀時，我心動了。」

「她就像天上的神女，是上蒼派來拯救我們的使者。」

「原本我這種人沒資格接觸她，可上天既然給了我一個機會，我就想站出來試一試。」

「我不想到老了，快死了，人生已經走到盡頭，才後悔當初有些事情沒做。」

「兒子，現在老爹也問你一句。」

「你想當一瞬間的英雄，還是當一輩子懦夫？」

李乘風欲言又止：「老爹，我……」

卻被包夢達打斷：「先別急著回答。好好想想。懦夫並不可笑，這世間大多數人都是懦夫，正因為懦夫多，勇者才顯得可貴。」

「做個普通人沒什麼不好，老爹這輩子也就勇敢過那一次，但你一定要想明白，你以後要做個什麼樣的人。」

「是做英雄，還是個做普通人？」

面對老爹的靈魂拷問，李乘風想了想，最後堅定道：

「老爹，我不想做英雄，也不想做普通人，我只想掌握自己的命運，不被他人左右。」

包夢達聞言，眼睛微微一咪，然後欣慰地笑了。

他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反問道：

「能掌握自己的命運，那還不叫英雄？兒子，你要明白一個道理，這世間沒有人能介於普通人和英雄之間。」

「要麼做一個被他人主宰，要麼主宰他人。」

「你不出手，便是等著被他人主宰。」

「你出手，便是要去主宰他人。」

「哪有中間選項？」

「那麼問題又回來了，你要做一次英雄，還是做一輩子懦夫？」

聽完這番話，李乘風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這不止是一次選擇。

而是一生的選擇。

退縮，只有一次和無數次。

也許權衡利弊后的精明，依然能讓他成為人上人。

但絕無可能讓他頂天立地，不被他人操控。

因為他人只要製造出另一個困境，他便會再一次退縮，屈服。

這一刻，他心中天人交戰。

前世的各種為人之道在腦中閃回。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生，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捨生而取義者也。」

「明哲保身。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古之成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忍不拔之志。」

「生命只有一次。」

「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用之所趨異也。」

「窮則獨善其身。」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無數思想在心中激蕩。

最後只剩下一句。

「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於心。」

他沒想過做一個多麼高尚的人。

可他不想後悔。

不想像老爹說的，當人生走到盡頭，才後悔當初有些事情沒做。

在他的價值觀里，如果他是個路人，有能力去犧牲的是別人，那麼他會理所當然地寄望於這個人犧牲。

試想此刻有這種能力的是林捕頭，他會希望林捕頭捨生取義么？

毫無疑問，會。

反正死的又不是他。

那麼輪到他自己時。

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害怕。

至少，不能試都不試就退縮。

林捕頭明知鬼嬰來自經常，還敢出手消滅。

他又豈能落後於人？

一念及此，他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接著睜開眼睛，認真道：

「爹，我懂了。」

包夢達一看他表情，便知他有了覺得，於是欣慰地笑了：

「很好，不愧是我兒子，將來一定有出息！」

但接著就見李乘風轉身出門，輕飄飄留下一句：

「我這就去幫林捕頭想想辦法。」

「？？？」

包夢達眼睛一瞪，一個趔趄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