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原霽提的要求如此強橫,根本不給關幼萱反應時間。他大步向外走的時候,關幼萱才站起身,追上他。
已經比他慢了一步。
關幼萱看著他邁開的步子,急得眼睛一下子紅了:他一步走得也太大了吧!
關幼萱拽著他的手,卻還被他拖著走。這人不知道怎麼長的,他像銅牆鐵壁一般,根本不是她能抗衡的。關幼萱跺腳,眼看第二步都要走完了,她不管想清楚沒有,脫口而出找借口的話:
「因為我們關家沒有適齡的女郎了啊!如果我不嫁,我們家和你們家下個月的婚期取消,天下人會看笑話的。族人不體諒我堂姐已經死了,還會去怪我伯父,我伯父會很難堪的。」
聽她說起關妙儀,原霽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此次出關,他已經知道關妙儀沒有死!
之所以沒有執著地非要找到關妙儀本人,也不過是原霽覺得,這位二嫂的死活,他二哥更有資格親自見證。
關幼萱觀察他臉色,見他那個戾氣十足的表情,心中就一沉,懷疑他查到了什麼。但她沒空多想,關幼萱絞盡腦汁找挽留他的借口:
「因為你和我都到了該成婚的年齡了啊。你與其娶一個不認識的,難道娶我這樣知根知底的不好么?」
原霽堅定向外走:「我對你也並不知根知底。」
關幼萱臉燥,拚命給自己臉上貼金:「你平時見的都是那些彪悍的涼州女郎,偶爾見到我這樣的,難道不覺得新鮮么?」
原霽反問:「養在屋子裡不能碰不能挨的野花,光新鮮有什麼用?」
關幼萱心裡呸:……你才是野花!
關幼萱:「我長得好看!」
原霽唇角抿直。
她說:「我脾氣好,不跟人生氣。我烹飪也好,所有人都誇。我女紅也厲害,衣裳荷包我都會。我、我還會吟詩作賦、會唱小曲會講故事……」
原霽唇角的笑快憋不住,他木著臉,努力向下壓。關幼萱仰頭看到的,便是他嘴角微抽,似是嫌棄她。
其實何止是他,關幼萱也好嫌棄自己。
她心中急得像熱鍋螞蟻,聲調卻還是那股子江南女郎的軟糯,頗讓她本人沮喪:「那、那……你以後就是會娶我的啊。你就是喜歡我啊。」
她說的是她夢到的。如果不喜歡她,他怎麼會成她的未婚夫,怎麼可能在那麼危險的時候救她?
不想原霽臉一僵:「誰以後會喜歡你了?你會未卜先知不成?是你追慕我……是你!」
關幼萱好脾氣:「好好好,是我追慕你,我喜歡你。」
她悄悄抬眼看他,他唇角向上勾了一下。見他大約愉悅,關幼萱心中微松。
關幼萱受到鼓勵,大聲道:「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
他人還向外走,卻輕易能把跟著他的小女郎嘴巴捂嚴實,不讓外面的人聽到聲音。
關幼萱「嗚嗚嗚」打他手臂,見他垂下眼,黑岑岑的眼睛和她對視,眼中頗有幾分戲謔:「……告白得那麼凶幹什麼?說服我娶你,是要跟我吵嘴著告白么?」
關幼萱靈機一動,她嘴微張,舌尖還沒碰到他手掌心,便看到他目光閃爍一下,移開了捂著她嘴巴的手。原霽手背到背後。他往前走一步,回頭道:「那又怎樣?」
關幼萱被他的不要臉弄得呆住——又浪費了一步的距離!
關幼萱喃聲:「你是故意停下來和我說話,麻痹我么?」
原霽笑眯眯:「小淑女,兵不厭詐啊。」
關幼萱瞪他——她脾氣這般柔軟,都想撲過去咬他了。
她牙尖嘴利地還擊:「狼崽子,你最可惡!」
她一叫他「狼崽子」,原霽眉頭就跳一分,有些凶戾。原霽壓抑下去,提醒她:「我已經走了八步了。你還想不想嫁我了?」
他剩下的兩步,等於她剩下的四步。關幼萱一抬頭,果然見到氈簾已經在她眼前晃了。那像是耀武揚威,宣告她的失敗。關幼萱看著氈簾,再看看原霽。
她一動不動,鬆開拉他的手腕,不走了。
原霽怔住,他也不走了,回頭看她。
關幼萱賭氣:「我不追了!你愛娶不娶,反正後悔的人是你,不會是我。我已經很努力了,我想對你好……可是你不要,我有什麼法子?堂姐和伯父的事他們自己都解決不了,幹嘛要我幫忙。我不管你們了。」
原霽皺眉:「關幼萱!」
關幼萱垂著頭,嫻靜淑雅,確實不走了。
空氣中流著尷尬的沉默。
半晌,原霽聲音忍耐:「你真的不走了?」
關幼萱抬頭看他一眼,那一眼中,波光盈盈,流淌著許多委屈。她真的像一隻兔子,純潔,柔弱,可憐巴巴。她軟綿綿的這一眼,原霽的心就像被春水衝過一般,輕輕地化了。
原霽沉默。
關幼萱垂下眼,余光中,看到原霽走了回來,立在她面前。關幼萱揚眸看他,與他黑眸對視半晌,關幼萱忽然莞爾一笑,一下子抓住他:「你退回來了一步!退回來了,我就多了一步時間了。」
原霽愣住:「你故意騙我退回來一步?」
關幼萱小聲:「兵不厭詐啊。你說的。」
她眼中光亮亮的,好像壓根不覺得她剛才……有多過分!他真的以為她要哭了,真的以為她是一隻可憐無辜的小兔子。
原霽怒火衝天,掉頭重新走向簾門。
一個小娘子,到底要怎樣才能讓一個小郎君心軟留下?平時看那麼多話本,這時候難道一點用都沒有么?
關幼萱被他拖著,眼見快要撞上簾門,人急生智,她眼睛盯到了他唇上。
關幼萱咬牙閉目,不管不顧地抓著他的手臂,向他湊去。原霽一愣,有點意識到什麼。他往側旁挪了一步,臉一下燒起,本能地扣住她肩膀,制止她靠近她想去的方向。
二人別著勁。
關幼萱被他抓著肩膀,她擰身掙扎。這般抗爭下,她的衣襟有些亂,領口露出一段雪白。她自己意識不到,卻是原霽按著她肩膀的手鬆了下。在原霽眼瞳猛縮時,她柔軟的臉頰和他輕輕一挨,他臉上落下一個清脆的「啵」一聲。
原霽駭然:「……」
他心跳厲害得快要跳出胸腔,血液滾燙得快要灼燒肺腑。
少年全身綳起,控制著自己的肌肉才不後退不捂臉。他獃獃地看關幼萱,見她眸中慧黠,笑吟吟地、眼巴巴地攀著他手臂,仰頭看他。她又趴到他胸口聽他心跳聲,嚇得原霽立刻後退一步,與她拉開距離。
小娘子的紅唇一張一合,可他大腦轟轟,聽不清她在說什麼。好一會兒,原霽終於恢復了點兒注意力。他聽到了關幼萱在說:「你娶我么?」
原霽鼻尖滲了汗。
他緩緩道:「不。」
關幼萱怔忡,眸中浮起失望。她又很憤怒,覺得他是故意的。
小娘子仰著頭指控他,用天真的語調,說著蠱惑他的話:「你撒謊!你根本沒有抗住!你臉紅了,你心跳得很厲害,你明明輸了……你在負隅頑抗!你輸了還不認賬!
「你明明想娶我!剛才那一瞬,你就是心動了!」
原霽答非所問道:「步數過了,我已經走了十二步了。」
關幼萱呆住。
她說:「你說走到簾門口……」
原霽:「我說的是十步之內。第十一步不算,第十二步也不算。」
他彎下身,俯視她。她面容雪白,眼睛黑亮,腮幫鼓著。原霽強忍著自己心中的衝動,對她露齒一笑:「關幼萱妹妹,承讓。」
關幼萱:「哼!」
原霽反而態度軟了:「哎,也不是沒有商量的可能……」
關幼萱不聽,她生了氣來推他手臂,原霽一愣,還沒如何,就被她推出了營帳。周圍衛士軍人人來人往,指指點點。原霽被趕出營帳,往身後看,撞上束翼十分八卦的眼神。
束翼對上小郎君兇狠的目光,心裡想:小七郎這是求歡不成被趕出來了?關小娘子厲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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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霽灰頭蓋臉地回到府邸,便去見他二哥了。
原霽回到府中,坐在大堂下看他二哥煮茶的手法,心情便重新沉了下去,猶豫著怎麼告訴二哥關妙儀的事情。
原讓注意到他踟躕的神情,不禁搖搖頭。他之前受了傷,這幾日都在養傷,對原霽管的少了。原霽又出城了三四日,原讓是今天早上才知道小七郎回來的。
搖著扇子,原讓盯著小爐上的裊裊青煙:「聽說今天早上,關小娘子是從你的營帳中出來的?」
原霽臉熱。
他心虛道:「我就是……逗逗她。」
原讓搖頭嘆氣:「七郎,我是相信你人品的,自然不覺得你真的會如何。但是人言可畏,你也要注意一些。尤其是你也該成親了,讓女方誤會了怎麼辦……」
盤腿坐在堂下,原霽緩緩抬起臉:「我該成親了?」
原讓溫和道:「你阿父給你定好了婚事,之前我忙得厲害,沒來得及告訴你。女方你也認識,就是劍南道那邊如今帶兵打仗的將軍,封嘉雪……」
原霽冷笑:「封嘉雪那個丫頭片子,我知道。」
原讓不贊同:「人家如今好歹是一國將軍,官職比你要高。你們成親,人家算是低嫁。你和嘉雪青梅竹馬,你二人若能聯姻,西北和西南兵力整合,互相援助,對我兩地都……」
原霽:「誰定的親?我不同意,退了吧。」
原讓耐心解釋:「是你阿父……」
原霽眼睫下陰霾重重:「我沒父親。」
原讓盯著他,許久不說話。隔了很久,原讓聲音微冷:「封將軍是你阿父親自為你挑的人,我原家上下也都同意。只有嘉雪這樣的巾幗女將,才能當我原家主母。你不同意,就要退親,那你同意誰?
「關幼萱那個小丫頭么?不行。」
原霽抬頭反問:「憑什麼不行?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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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你剛不是還拒婚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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