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第 25 章

涼州軍事由原讓掌控,但是原讓並非最合適的那個人。

不過是「名將難求」罷了。

原家人常年與漠狄軍抗衡,守衛疆域,死了無數的人。上一個被所有人寄予厚望的人,是原霽的父親,原淮野。

在涼州人心中,原淮野的威望折於十八年前的玉廷關一戰。

當年漠狄傾巢而出,原淮野素來戰無不勝,自然自信滿滿,又兼朝堂派來監軍的人不斷催促……倉促出戰的結果,是那場戰爭的慘勝。

死的人太多了,原淮野也在戰後受傷嚴重,餘生再不能上戰場。

涼州的神話倒了下去,長安城中多了一個被長樂公主帶回的男人。

深夜,狗吠從深巷中傳出,打更聲不知斷續了多少。

原霽提著一壺酒,邊走邊喝,行在清寂的回府道上。「十步」在半空中不斷叫喚,沖他齜牙咧嘴,原霽沒有心思看。

二哥的話帶給他衝擊。他被二哥趕回府中去睡覺,腦中卻一直在想他父親原淮野。

原霽七歲之前,在他父親身邊長大。七歲之後,原霽就成了涼州的無法無天小霸王。在原霽心中,那個人之於涼州,稱不上什麼英雄或敗類。

原霽最恨的,是那人對待自己母親的方式。

原讓說原霽不知生不敬死,持續下去,就會像原淮野一般釀成大禍。

寒夜涼風吹背,原霽壓著眉,一口涼酒灌下去,嗆得他咳嗽不止。

少年心中不服氣二哥的評價——他這就去知生死,讓二哥看看!

腦中想了很多,燃起許多雄心壯志,等原霽踏入府邸大門,僕從們向他問好,原霽才忽然想起來——哎,關幼萱。

那個昨夜睡在他床上、讓他備受折磨的關幼萱。

原霽抿直了唇,說不清自己的想法。

他一面也想和她玩,一面又討厭她輕而易舉能對自己造成影響……世上怎麼會有這樣奇怪的小娘子。

他難道日後每晚都要與她守著一張床么?

原霽在屋外徘徊許久,直到姆媽在隔壁廂房打開帘子看了他半天,小郎君才不好意思地匆匆進屋。

姆媽若有所思問侍女:「小七是不是不知道小七夫人今夜不在府中?」

不等侍女回答,就見風風火火的小野狼重新沖了出來:「關幼萱人呢?」

侍女替小七夫人找補:「因為七郎說今晚不回來了,小夫人就去找金夫人了,今夜不回來。」

原霽:「誰?」

侍女肯定的:「金夫人。」

原霽:「不可能,她們白天剛吵了架。」

這樣的話,侍女們就回答不了了。

原霽皺起了眉,有些難受。他心中覺得金姨會欺負她,又覺得她自找的,自己為什麼擔心。他還有另一重怪異的想法:他回家一趟,看到的便是滿室冰涼。

這不是他喜歡的新婚生活。

原霽站在原地出神一會兒,還是失魂落魄掀開帘子重新進屋去了。

這一次,他再不用煩惱關幼萱夜裡又擠他該怎麼辦。

樹影婆娑,夜涼如水。束翼在外頭樹上坐著雕木頭玩,聽到裡面郎君翻來覆去睡不著的動靜。

束翼低著頭珍貴無比地吹木屑,口上隨意:「你要不要明天早點兒起來,去接夫人回來?」

原霽木然:「不去。」

束翼:「為什麼?郎君就要大方一點,你那麼小氣,小心夫人不要你了。」

翻身坐起,原霽微怒。那微怒中,又摻雜著一絲委屈:「我出門前有告訴她我晚上不回來,她出門卻根本不讓人告訴我一聲。是她小氣,不是我!」

束翼:「你計較這個就很小氣了……嗷!」

他一聲慘叫,因為一把匕首倏的扎破碧紗窗向他飛來。束翼手忙腳亂躲避,卻還是被那匕首逼得從樹上一頭栽倒了下去。

原霽神清氣爽地睡下:終於安靜了。

天亮時分,關幼萱與金姨一起吃了早膳。

關幼萱笑吟吟:「金姨昨夜與我說的話,我會認真思考。只是將門主母到底應該是什麼樣的,金姨想的也不一定對。金姨與我一起重新想一想這個問題,好不好?」

金姨被小娘子的甜言蜜語收服,雖堅定立場,卻到底對關幼萱態度軟化。

她吃驚:「第一次有人讓我重新想一想。你這小萱萱……有趣。」

關幼萱贈送一記笑容后,離開府邸。侍女們在她耳邊耳語,關幼萱睫毛微微顫動。她出了門,立在台階前,正見到一身白紵紗袍的少年郎君。

「十步」大約睡了懶覺,今日沒有跟著原霽。原霽無聊地牽著馬,和小廝一同抓著馬草餵食。他低下的睫毛被陽光渡上一層金色柔光,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的馬。

他身上的鐵血無法撼動,面對喜歡的東西,專註得都帶一層狠戾。

原霽忽然回頭,看到了關幼萱。他本就明亮的眼睛,拂起春曉一般的輝光。

原霽牽著他的寶馬,頭也不回地問關幼萱:「我去軍營,你回府么?我正好到附近,送你。」

關幼萱跟在他身後,低頭踩他的影子:「不用啦。我不回府,我想去看我阿父和師兄。我既然嫁人了,他們很快必然要走了。我有些不舍。」

原霽「哦」一聲,重複:「我送你。」

關幼萱抬頭看他的高頭大馬:「我不會騎馬。」

原霽非常自如:「我帶你啊。」

關幼萱面一紅,驀地想到了夢中將軍帶著她一同騎馬出城的樣子。心頭黏噠,遲來的羞澀讓人手足無措。

關幼萱側過臉小聲:「我不想騎馬。」

原霽回頭,用一副「拿你沒辦法」的眼神看她一眼。他今日很好說話,道:「那我牽著馬送你唄。」

關幼萱心中糾結,沒拒絕。

二人一起牽馬同行,少年挺拔,少女嬌俏。這對新婚夫妻,引來涼州百姓無數充滿善意的問候——

「七郎和七夫人這麼早出門玩么?」

「七郎,新鮮出籠的包子,你最愛吃的,要不要給你拿兩籠?」

「七夫人,你過來,我送你點兒茶葉。」

原霽和關幼萱一路走,就被人一路搭話,一路送禮。兩人不過走過一條巷,關幼萱拒絕得困難,都有些不好意思。

早市空氣清新,小攤販早早開始生意。關幼萱偷看原霽,既想他的人緣真好,又納悶他居然對百姓們的熱情無動於衷。

可見他已習慣。

原霽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來:「論理說,出嫁三天後,我應該帶你回門的。」

關幼萱嚇一跳。她現在都不想和他過了,正心虛茫然,哪裡還想要回門?

關幼萱趕緊打消他的念頭:「不用的。我家在姑蘇,並沒有回門的習俗。何況我阿父和師兄臨時在這裡,日日都能見到。改日我帶你見他們一面喝個茶便好,倒也不用專門上門。」

原霽回頭,懷疑看她片刻。關幼萱感覺到自己在他的審視下全身僵硬,想要逃跑。

他半窺半探她片刻,才疑惑道:「真的么?涼州和姑蘇的習俗,差那麼多?」

關幼萱肯定點頭。

原霽便相信她了——關玉林是有名大儒,關玉林的女兒必然也飽讀詩書。她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關幼萱見他這樣好說話,又忍不住生起愧疚感。她左右望望,忽然扯扯原霽的袖子,讓他不要走了。

原霽疑惑停步,見關幼萱跑回賣早點的那一大片攤位中。隔著距離,原霽都聽到她聲音嬌嬌脆脆、宛如唱歌的與人討價聲。

一會兒,關幼萱抱著一油紙包子、一油紙胡薯回來。她被燙得面頰緋紅,輕輕蹦了兩下,抱著食物的手臂也輕輕發抖,卻堅定地不敢鬆開。

關幼萱著急地:「夫君,你快拿走,我好燙呀!」

她又小小跳了兩下,跳在他修長的影子里。他的影子罩著她,她跳不出五指山。

關幼萱蹦了半天後,不知道怎麼回事,她銀魚般的睫毛上沾上一點塵埃,她迷茫地眨眨眼。

又眨眨眼。

眨不去塵埃。

太……可愛了。

原霽指尖不受控制,他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他低頭湊近她玉湖一樣的眼睛,輕輕吹一口氣。

關幼萱:「哎呀!」

她一叫,聲音又脆又甜,像沙漠中第一滴露珠。那是懵懂無意間設下的陷阱,勾魂攝魄,奪人性命。原霽的後背順著脊椎骨,迅速掠起戰慄的麻麻感。

原霽口乾舌燥,連忙移開手去接油紙包。他掩著紊亂心跳,嘟囔:「別亂叫,給你吹灰而已……你別踩我影子!」

關幼萱恍然大悟,害羞不安:「影子踩不壞的!夫君你對我真好,還幫我吹灰。我買包子和胡薯給夫君做早點,好不好?」

原霽暈暈乎乎,被她軟甜的嗓音灌得宛如雲飄。他自己不知道的時候,他眼睛裡帶著笑,豪氣萬分:「我並沒有生你的氣。」

原霽恢復了生氣,雄赳赳地將關幼萱送去關家人所住的府邸。他還堅持要進去拜見岳父,被關幼萱勸說「不要誤了去軍營的時間」,小七郎這才走了。

關幼萱去見自己阿父和師兄,又找到機會和師兄獨處。

她扭扭捏捏地問:「師兄,如果我發現自己嫁錯人了,我還能跟著你們回家么?只是如果哦,我並沒有說我真的嫁錯人了!」

裴象先眉心一跳,啞然沉吟。

這是他和老師最期待的一幕,但變數如此快——讓人懷疑真實性。

裴象先含笑:「自然可以呀。不管旁人如何說,師兄是一直等著你回家,陪師兄種種樹養養花。」

關幼萱呆住了,她權衡半天:「……可我不想種樹養花呀。」

裴象先微笑:「那些並不重要。我只是好奇,你為何會有自己嫁錯人的想法?是你不喜歡七郎了,還是他婚後欺負你了?」

關幼萱蹙眉,心中害羞,想自己怎麼好意思告訴師兄,理由是「七郎不喜歡我」。夢中的七郎過了那麼久都不喜歡她,現實中大約也差不多吧。

關幼萱給出一個理由:「他不陪我玩。」

裴象先:……也許是他不懂少年少女那過分單純的愛。

原霽這時身在軍營。

漠狄與涼州開戰,軍營中氣氛沉重緊張,將軍們進進出出地聽原讓調遣。而原霽反正上不了戰場,他就在外,跟人四處炫耀自己油紙里包著的包子和胡薯。

原霽拿著油紙包走遍了整個軍營:「看一看,這是我夫人給我的!」

眾人好笑,看出他的興奮,便也都陪原霽混玩,不停地誇原霽新婚幸福。

束翼偷偷跟原霽說:「你還不吃?你的包子都涼了。」

原霽不在意:「還有誰沒看過我的包子?」

束翼:「……」

蹲在路邊漫不經心咬著胡饢的老兵們看著原霽笑,他們和原霽開玩笑:「七郎魁梧健壯,小七夫人真是辛苦了。你有沒有累到你夫人啊?」

原霽心想累什麼!關幼萱活蹦亂跳的!

但他從小混軍營,他當然聽懂了老兵們曖.昧的調戲。

束翼別頭,不忍心看七郎耍騷。原霽卻招呼聽八卦的人,興緻勃勃:「那自然是!我可厲害了,我讓她……」

他眸子忽然一暗,因看到了曾經見過的人影。他斷了自己的話頭,跟束翼交換一下眼色。原霽隨意笑:「我找我二哥吃早膳去。」

他抱著油紙包抬步便走,身後人搖頭:「肯定是又找元帥炫耀他的包子去了。」

原霽和束翼交替換位,躲過了衛士們的眼線。他身子輕飄飄地貼著包頭帳篷,聽裡面人的談話。

原霽方才看到的人影,是曾經他親自出城捉回來的來自并州的幾個老兵。他對這些過目不忘,壓根不懷疑自己看錯了人。

果然,原霽聽到裡面原讓和這幾個人談話,說起的是粱王是否派了許多像他們這樣的軍人來涼州,是否讓他們做了細作,通敵漠狄。

原讓懷疑原霽新婚之夜,漠狄來犯,並非意外。

原讓冷冰冰:「我已捉拿了許多像你們這樣的并州軍人,向粱王通信,讓他給個說法。」

幾個軍人下跪,道:「元帥息怒!我等奉粱王之命進入涼州,只是想和西域商人招兵買馬。因為殿下是皇親國戚,怕引起陛下猜忌,才行事隱晦,不想犯了涼州的忌諱。

「但我們絕不敢叛國通敵!」

原讓沉聲:「我會找證據,也等著粱王殿下的回復。涼州今年才開戰,若是因你們通敵的緣故……我會向長安寫信,即使是粱王殿下,也別想混過此事!」

幾人更是磕頭磕得厲害,哀求元帥饒命。

原霽離開了二哥的軍帳附近,漫無目的地在營地中行走。

他想著自己聽到的消息,想到粱王的不安分……粱王不安分,害到了涼州,涼州怎麼向一個皇帝親弟弟要說法?

青萍馬場一戰,開始得確實疑點重重。

青萍馬場的馬種當然重要,但是玉廷關更重要。漠狄是篤定自己破不了玉廷關,才退而求其次?

不對吧。

「少青,他們玩馬球,問你要不要一起。」原霽回頭,看到跟自己打招呼的,是李泗。

李泗斯斯文文地過來,頂著一張秀氣面孔將他打量一番。李泗笑道:「看你婚後,也沒什麼變化嘛。」

原霽驀地勾住李泗的肩,將李泗扯到一邊。

原霽:「我覺得玉廷關下面有點問題,但我不帶兵,我二哥也不讓我亂跑。你去巡查的時候仔細看一看——漠狄人舍玉廷關而選青萍馬場,我總覺得不安。」

李泗:「你這話昨天不是就跟元帥說過了么?那幾個守著玉廷關的將軍還覺得你多管閑事,差點跟你打起來。」

原霽嗤笑:「一群井底之蛙,什麼也不懂。」

李泗便笑,沒說小七郎自己都沒去玉廷關玩過幾回,有什麼臉說人家那些將軍?

他口上答應:「好,我替你仔細看看。」

李泗抬頭看看灰暗天色,再次問原霽:「你去打馬球么?」

原霽搖頭:「我有旁的事做。」

李泗以為原霽是要去玩別的,便也沒多問。他和趙江河都領兵作戰,春日戰事頻繁,他們沒空和原霽混玩在一起。

但原霽並沒有去玩。

原霽跟原讓談過後,拿了一份名單,一個個地去拜訪那些死去人的家舍,將朝廷的撫恤一一下發。

原霽手中的名單,是青萍馬場那場戰爭中死去的人。

上午時天灰濛濛的,下午時下起了暴雨。

關幼萱與家人玩了半日,她與侍女回府半道上,天降暴雨。侍女們護著關幼萱,說去買傘躲雨。

幾個女子撐著一把傘,瑟瑟地抖著。一個侍女指著前方商鋪屋檐下的一排人:「夫人,咱們也去那裡吧。」

關幼萱說:「等等。」

她遲疑:「我方才好像看到夫君了。」

她讓侍女們去躲雨,自己撐著傘,按照自己將將看到的馬行的方向走去。她上午時來過這裡,記得那條道的盡頭是一家民宅。

原霽和數位武士騎馬去那個方向,他們又沒帶傘,關幼萱想著既然看到了,何不送把傘給原霽?

不過這麼大的雨,他又在做什麼?

原霽將身後武士手中提著的半石米送到民宅門前,沉默無比。

雨水淋漓,噼里啪啦濺在青石磚上。民宅前開門的,是一位年輕婦人。

關幼萱撐著傘站在巷口,雨聲阻隔她的耳力,她眼睛卻看到那婦人突然捂嘴大哭,伸手捶打原霽胸口。

關幼萱清楚自己夫君的身體有多硬。

可是那婦人不過一個柔弱的女郎,竟然將原霽打地向後跌一步。原霽沒有躲,他身後的軍人也沉默不語。

悲痛誕生的力量,讓人心酸。

關幼萱撐著傘越走越近,聽到風雨中婦人的嚎啕大哭:「七郎,你怎能如此,怎能如此?怎麼忍心讓他死在戰場?

「他與我才成親一個月而已!

「你不是涼州的希望么,不是大家都在等著你么?你卻不能把他帶回來……」

婦人哭得發抖:「我早知道,他跟著你會把命賣給你。你是兇手,你害死了人……」

戰爭就會有死亡,每次死亡,就是將一個個小家一遍遍地凌遲。大家是愛,小家亦是愛。

關幼萱撐著傘,她的衣袂在雨中輕輕揚起,她的眼睛望著原霽的背影。耳邊的指責聲讓人心那般揪痛不安,原霽是如何忍下來的?

是否每個死人的家眷,他都要一一看過?而那些沒有家眷的,又怎麼辦?

原霽沉靜地立著,任由婦人的宣洩打在身上。他全身僵硬,拳頭緊握,可他連發泄的地方都沒有。雨水順著少年的長睫毛向下滴落,這雨好像下得更大了些。

身如浮萍,隨雨漂泊。

忽而,一柄傘,撐在了他頭頂,擋住了淅淅瀝瀝的雨水。

原霽吃力地抬頭,視線又順著傘骨一點點視線垂落。他看到關幼萱站在他身邊,手臂伸直向上,盡最大力氣地為他撐開這把傘。

哭泣的婦人哽咽著,抬起濛濛淚眼,看向原霽身邊的關幼萱。婦人神志昏昏,她仍想揮拳打原霽,軟綿綿的拳頭卻向關幼萱的方向走。

一直不動的原霽這才身子一動,他側過肩,將關幼萱擋在了自己身後。他一手握住婦人的手腕,低聲道節哀。

他同時間回頭,啞聲向身後:「你來幹什麼?回家去。」

關幼萱說:「我陪你一起。」

她將傘撐得更高一些,罩在二人頭頂。玉白的面孔,在水光下流離無比。關幼萱伸手來握原霽的手,她又對那婦人垂眼:「對不起,我是原少青的夫人。你夫君的死,是我們不好。」

婦人啜泣著,看他們這般,她蹲在地上更痛苦地哭起來。

原霽和關幼萱立在民宅前,靜靜地聽著那些斥責。

從這家民宅離去,二人換成了原霽撐傘。

原霽手摟著她的肩,好不讓她被雨淋到。

少年自己的肩頭卻濕了大半,他目光平視前方:「你不該來。我被罵就行了,你被罵兩句就掉眼淚,何必找這罪受。」

關幼萱道:「我沒有找罪受,我已經不掉眼淚了!我心中很敬佩你,你是大元帥的親弟弟,又沒有將軍職務,你用一萬人對三萬人,打了勝仗……可你還一家家來送撫恤。

「我遠遠聽到了,我很心疼你。他們心疼自己的家人遇害,我也心疼我的夫君承受這般大的壓力。可是你是打仗的那個人,你又必須承擔這些。我想,這就是金姨說的,屬於你的責任吧?」

關幼萱婉婉地,手輕輕扯他的袖子。她仰望他的眼睛烏亮,唇角微微露笑:「但是,我至少現在還是你的妻子啊……如果我陪你一起走這條路的話,你會不會好受一點?這條路,會不會沒有那般難走了呢?」

原霽低頭看著地上水窪。

煙雨濛濛,她純然美好,煙雨不如她美。

二人對視,原霽說:「什麼叫『你至少現在還是我的妻子』?你一直會是我的妻子,認清自己的身份吧關幼萱。」

關幼萱的一腔善心搖搖欲倒:……他可真會聽重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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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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