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原霽連續數日沒有鬧事,以木措為主的一眾漠狄王庭人都分外不適應。他們不會覺得原霽就此放棄或離開了漠狄,只覺得原霽醞釀著更大的陰謀。
漠狄王城的巡邏衛士比以往更嚴了幾倍。
木措:「原七郎很大可能在阿爾野的婚宴上鬧事……這是最近最大的事了,我們得當心,加強將軍府的防衛,做足準備,能活捉涼州狼!」
而王城那加強了數倍的巡邏衛士們,他們未曾真的找到原霽等人的行蹤,卻在城中四處找到了許多被埋在泥土下的屍體。這些屍體,清一色是近期剛死的,全是男子,被查到的人數越來越多。
木措王怕引起城中百姓的恐慌,便沒有通告此事。他試圖按照死去男子的特性,在城中安排新的男兒郎當誘餌,調出殺人的涼州狼。涼州狼並未出現。
木措惱羞成怒,派大將軍不勒去查那些死去男人的死因和身份——為何會被盯上。
漠狄王城變得風聲鶴唳,氛圍緊張。大將軍府中,分明護衛更加森嚴,但氣氛反而比外頭輕鬆許多。
這是阿爾野要迎納的那位小美人帶來的。
李泗在外幫父親辦事,實則被保護著不讓原霽能接觸到;不勒忙著查死人,木措琢磨著捉狼計劃……他們全都聽說了阿爾野迷戀一位大魏女郎,本就強娶人家,如今人家到了府上,阿爾野更被迷得暈頭轉向。
阿爾野的一眾妻妾們為此不滿,找那還沒過門的小妾麻煩,都被阿爾野呵斥回去。
當不勒大將軍訓斥阿爾野玩物喪志時,木措反而安撫阿爾野,給阿爾野賞賜,讓阿爾野好好辦他的婚宴。阿爾野奉王命娶妻,自覺在自己和李泗之間,王上向著自己,自然更熱心地去和他新得的小美人培養感情。
他的小美人,膚白唇紅,眼睛望人時,顧盼生輝;形態標準端莊,腰段纖纖,走起路來,優雅得像是大魏高門大戶中的淑女窈窕。
小淑女純潔乾淨,又很嫵媚。
她既像是嬌憨無辜的少女,又像是嫻雅溫柔的貴女。她身上有一種讓人安寧的柔和感……阿爾野越看,越覺得自己當日所見的女郎,好像沒有這麼好看。
但是能得到這種美人,男人心裡都巴不得,誰會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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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原霽要氣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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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霽跟著關幼萱回來將軍府,陪著笑臉,將他夫人送走,他回頭穿上趙江河給他備好的衛士服飾,當上了阿爾野身邊的隨行護衛。原霽當這個隨行護衛,本是想監視阿爾野是否對他夫人圖謀不軌,他好即使阻止。
但是趙江河認為原霽見到關幼萱,便不理智,容易出事。趙江河就和其他郎君一同糊弄著原霽,把原霽往遠離阿爾野的方向調。阿爾野陪著新夫人的時候,也不待見那般多的衛士跟著,影響自己的男兒氣概,讓小夫人小看。
阿爾野便也將人調的遠遠的。
關幼萱頗為心虛。
她覺得她像個壞女郎。
她就是帝王身邊那種妖言惑眾的壞妖姬吧!
她一方面哄著趙大哥,把她夫君哄走;一方面還要在阿爾野那裡勾勾搭搭,誘惑人家。她的女英軍的女郎們都扮作普通侍女,跟著她一同嫁了進來,她還要給這些女郎編可憐身世,弄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方式,非要阿爾野接受。
回頭面對阿爾野的妻妾們,關幼萱又眼眸濕潤,淚水噠噠,無辜裝可憐,讓阿爾野怪罪人家。
關幼萱面紅耳赤得不行,覺得自己把幾輩子的壞女人都當夠了。
夜裡關幼萱趴在案上反省自己,女郎們覺她可愛,竟一個勁兒地偷笑,紛紛來安慰她:「夫人,這有什麼關係!是臭男人經不住誘惑,我們是帶著任務來的。」
關幼萱仰臉:「我給夫君戴好大的綠帽子……」
勸話的女郎振振有詞:「沒有哇。上一張床才是真正的綠帽子,咱們還沒到那一步呢。七郎會理解您的。」
女郎心中則在幸災樂禍。不管原七郎多威風,訓練她們的原七郎都足夠鐵血無情,冷酷得不像人。這種沒有人性的七郎,被他夫人氣一氣,就當她們報仇了。
於是,關幼萱硬著頭皮,繼續跟阿爾野混在一起,打探自己想要的消息。
白日的時候,阿爾野又來纏關幼萱,喜不自勝。再過一日二人便能成婚,這般美人就是他的了。阿爾野陪小美人在後院中散步,小美人凝望遠方,目若銀杏點秋水,清純含憂。
阿爾野小心翼翼:「你又在煩惱什麼呀?你要什麼,我不都給你了么?」
關幼萱心裡打鼓,口上卻兀自愁道:「妾身遠離故土,到大人身邊,可我身旁沒有一個說話的知心人,和我說一說大魏,我自然煩惱了。」
阿爾野:「你那些侍女們不都是大魏人么?還不夠說?」
關幼萱大聲嗔道:「那怎麼能一樣!她們從小就在西域長大,是我從教坊里救出來的。她們根本不知道大魏,但是我知道……」
阿爾野試探:「我把你阿父帶過來?」
關幼萱一怔,目中噙淚,幽幽看他,顫聲:「我一人受苦就罷了,你還要我阿父也入虎口……」
阿爾野頭一下子就大了。
他連忙哄美人:「別哭別哭!是我沒考慮好……那你想怎樣啊!」
關幼萱豎起一根雪白纖細的手指,看得阿爾野目中發直。她嬌嬌道:「將軍府中,就沒有大魏人能和我說話嘛?」
阿爾野猶豫一下:「有是有,但你現在還不能見那人。待你我婚禮完成,你正式成了我的女人,我才能讓你見那人。」
關幼萱心中一動:有戲!
她壓抑著自己激動的心情,好奇而驚喜:「誰呀?」
阿爾野想了想:「告訴你也無妨。我有一位小娘,也是大魏人。大家都叫她『殷三娘』。只是她現在被關著,你見不到她。」
殷三娘!
關幼萱的心口砰砰跳,她找了這麼久的人,終於有了線索。
關幼萱盯著阿爾野,緩緩道:「你這人不老實。」
阿爾野愕然,分外覺得冤枉:「我怎麼了?」
關幼萱指責他:「我剛來的時候,要你帶我見公公婆婆,那麼多婆婆我都見了,可我就是沒有見到一位大魏婆婆。你現在才告訴我有那麼一個人……」
小女郎漲紅著臉:「你騙我!你對我不好!你不愛我了!」
關幼萱心虛:夫君,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這樣的……
她嬌嗔扭腰,背對著阿爾野不理人,還刻意地鼓起腮幫子凝望遠方,做足生氣的樣子。做戲做得分外認真的原七夫人,凝視遠方時,忽見到對面亭子上走過來十來個巡邏的府中衛士。
關幼萱與為首的那人一對視,心尖一跳:她一下子認出了她那個偽裝成胡人的夫君。
原霽面無表情地看過來。
關幼萱趕緊裝鴕鳥,眼神亂轉,目光閃爍。
偏偏阿爾野哄美人哄得正熱情,他圍著小美人四處亂轉,看得原霽目若噴火。多虧趙江河在後死死拉著原霽,原霽才沒有走上前去。
阿爾野正哄著關幼萱:「不是我不肯讓你見我那個小娘,是我那個小娘身份不一樣……這麼說吧,她是我那個最小的弟弟,李泗,的母親!」
關幼萱一怔。
她登時忘了自己和原霽的那點兒事,扭頭看向阿爾野:「李泗?」
阿爾野以為她不知道李泗是誰,便解釋一下:「李泗這個名字是大魏的,但他是我們漠狄人。最近李泗在執行一個任務,他娘自然是其中重要一環。殷三娘被關起來,別說我,李泗自從回來,他都不知道他母親被關在哪裡。」
阿爾野嘲諷道:「所以小美人,你乖乖地跟著我!李泗的母親是大魏人,他血統不純,是不可能繼承我父親的家業的!」
關幼萱呆住,高姓女郎,侍女,擄走,大將軍府,殷三娘……她成功拼出了這個完整的故事。
高姓女郎的孩子,是師兄裴象先。殷三娘做了那位女郎的侍女,入了不勒大將軍府,生了兒子李泗。李泗出生的時候,高姓女郎已經死去了很多年,裴象先也早已跟隨關玉林到了姑蘇居住。
殷三娘成為了控制李泗的那根弦。
原霽說,他七歲時回到涼州,才救了李泗。
關幼萱試探地問阿爾野:「我能見一見殷三娘么?」
阿爾野對此毫不猶豫:「不行。誰也不能在這時見她。」
但關幼萱心中已決定自己非要帶走殷三娘不可!
關幼萱左右看看,心虛地望一眼原霽,她一頓足閉眼,丟下臉面,不要羞恥,當著自己夫君的面就轉身挽住阿爾野的手臂晃著,開始撒嬌:「夫君,你告訴我嘛。就這麼一個大魏女郎,我想找人說話嘛。夫君,我是女郎,我又不是你們的敵人,你們的敵人是涼州軍人,和我有什麼關係呀……你多告訴我一點兒嘛!」
趙江河一呆。
他心想完了。
趙江河立在原霽身後,猛地抬手,一刀切向原霽脖頸。他和身後的兄弟們使眼色,一起把原霽給弄走。趙江河正跟人使眼色的時候,被他切了後頸一刀的原霽身子一晃,緩緩地回頭,看向趙江河。
原霽陰沉著臉,眼神明晃晃的:你幹什麼?
趙江河驚訝:……媽的,不愧是狼崽子,就是皮糙肉厚。一手刀居然沒把人劈暈。
他乾笑兩聲,再抬手,要再劈一刀,原霽抬臂相擰,反應與他同時快。原霽扣住他舉起的手刀,沉著臉:「不用劈暈我,我心裡有數。」
他回頭看關幼萱那邊方向,見阿爾野被關幼萱哄得暈頭轉向、倆人就那般一起走了。
原霽深吸口氣。
他道:「阿爾野必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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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幼萱到底沒有磨到阿爾野帶她去見殷三娘,阿爾野這點兒分寸還是有的。但是關幼萱靠美人計,套出了殷三娘被關的具體方向。有了方向,關幼萱就能讓束翼和女英軍的人在夜裡偷偷探查,找出殷三娘位置。
原霽要捉李泗,她則要帶走殷三娘。二人的目標,都與李泗有關,某方面是可以配合的。
如此,阿爾野百爪撓心地熬著,終於熬到了他迎娶新嫁娘入門的那一天。
同一天,大魏中,裴象先已經去長安見過原淮野,他帶著原淮野給的御醫和衛士,抱著裝有植物的木匣,返回江南;涼州邊郡,三萬大軍裝備精良,嚴陣以待。
他們等著「十步」帶回原七郎的命令——向漠狄開戰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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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府中喜氣洋洋,不勒大將軍卻在長子婚宴的前一晚都未曾回來。他們綁了西域最有名的神醫,給那些死去的人檢查身體,並查身份。
到天亮的時候,阿爾野的婚宴開始,熬了一整宿的不勒將軍,得到了最新的報告:「這些人,都是將軍府中的衛士。」
將軍府中的衛士,已然被換!
不勒一愣,瞬間想明白了:「可是將軍府中的衛士沒有少人……糟了,快!我們快回將軍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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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李泗回到王宮,見木措王。李泗之前跟著不勒大將軍,天亮時屍檢第一次出來,李泗就被不勒派回王宮,向木措王報告,說那些屍體人數有百人,再無更多的了。
木措王沉思著,想百人代表什麼。
宮殿外有僕從來報,說阿爾野婚宴要開始了,王上是否去將軍府。
木措道:「自然去。」
說不定能在席上見到原霽!
木措吩咐準備弓.弩等物后,看向李泗:「你與本王一起回將軍府,給你大哥道喜吧。」
李泗說是。
那來報信的僕從喜滋滋,向木措王和李泗介紹:「老奴剛從大將軍府里回來,他的小夫人長得特別好看,是沙漠里最美麗的明珠!老奴從來沒見過那麼好看的大魏女郎,大魏女郎果然和咱們的女人長得不一樣……聽說他整日陪著那位小夫人,向那位小夫人保證,小夫人會是他的最後一個女人,他再不納妾了!」
木措王哈哈大笑:「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他心中則嗤聲,對阿爾野未免失望。所有人都想著捉原霽,阿爾野還在想著成親,廢物一個。
李泗一直是沉默安靜的,此時他忽然問那僕從:「我一直沒有回將軍府,大哥也防著我,不知道大哥那位新夫人,長得什麼模樣?」
老僕從一愣后,努力描述:「老奴也說不上來,就是眼睛圓溜溜的,黑白眼珠子分得特別清,跟黑顏色的水一樣。臉蛋有點圓,帶點兒肉,就是、就是那種大魏人說的……」
李泗:「鵝蛋臉。」
僕從撫掌:「對對對!」
李泗重複:「杏仁眼,鵝蛋臉。」
僕從:「公子形容得真準確,跟親自看到似的。」
木措眼睛驀地一凝,想到了什麼。他眼神變得銳利,看向李泗。
李泗不理會木措王,他心跳加快,還在向僕從追問:「是不是大概這麼高?是不是長得特別清純,看著特別無辜?是不是這麼個身量……」
他比劃半天,老僕從連連點頭:「對、對、對……」
老僕從的聲音低下去,連他都意識到李泗可能認識這個女郎。
李泗猛地向木措拱手:「大王,我……」
木措直接打斷:「你先回將軍府!本王隨後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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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泗騎馬出宮,一騎狂奔——
關幼萱!
那老僕描述的女郎,分明是關幼萱!
李泗心亂如麻,想關幼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原霽不應該根本不讓關幼萱出涼州么?原霽怎麼忍心讓小淑女牽扯進他們的恩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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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泗大步入將軍府的時辰,大將軍不勒的兵馬入了王城,疾行向將軍府,只差不到一刻的時辰。而木措也整了兵,帶兵出宮,浩浩蕩蕩,包圍向將軍府,命令活捉原霽為主,但也不要放過任何一個人。
當這個時候,原霽擠掉其他人的位置,站在了阿爾野的身後。原霽換位換得分外巧妙、沒有聲息,阿爾野在前面走,大步迎向自己的新嫁娘,根本想不到自己身後的衛士,發生了大變化。
原霽跟隨阿爾野踏入了新嫁娘的屋中。大門敞開,關幼萱穿著紅嫁衣,手中煩惱地攢著一把卻扇。她屈膝而坐,身邊只有兩個侍女跟隨,其他的人,都被派出去找殷三娘。
關幼萱心悸不安之時,喜娘們圍著她勸說她趕緊帶上頭冠珠簾,不要誤了吉時。關幼萱充耳不聞,雙方正僵硬著,她聽到了阿爾野洪亮的聲音:「怎麼還沒穿好新衣呢?」
關幼萱一仰頭,目光微怔。她看到的不是喜氣滿面的阿爾野,而是阿爾野身後站著的原霽。
阿爾野調.戲新夫人:「莫不是等著為夫親自給你戴發冠?哈哈,也不是不行。」
原霽盯著關幼萱,開口:「都出去。」
阿爾野反應過來:「對,你們都先出去,不要耽誤我和小夫人的時間。」
喜娘和僕從們猶豫間,被阿爾野訓斥出去。關幼萱的兩個侍女卻穩穩立在旁邊,動也不動。阿爾野沉著臉看了半天,沒說話。阿爾野轉頭面向關幼萱的時候,他帶上了臉上的笑容。
原霽轉身,「砰」一下,將門關上。
阿爾野聽聲音不對,心想這衛士怎麼還沒出去。他回頭正要訓斥,一手刀在前,砰一下向下劈來。
阿爾野到底是大將軍的兒子,一下沒被劈暈,他晃一下,傻傻地看著原霽,沒反應過來。他忽而反應過來,摸腰間刀:「你……」
原霽眼底無波,再次出手,這一次,一掌便將人劈暈了過去。
原霽用腳尖在人屁股上一踢,他中途幫人卸力,讓阿爾野軟踏踏地倒在地上,沒有發出聲音。原霽露出笑容,有點兒痞壞:「不好意思,剛才沒用力。」
他抬目,看向關幼萱。
關幼萱傻眼看他。
原霽笑得輕鬆:「我怎麼可能讓你真的成親,還不快來幫忙!」
他威脅:「再不幫忙夫君休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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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萱:你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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