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第 85 章

在大西北遼闊的天幕間,月如白璧垂樹,星子橫貫天穹。天地一片漆黑,原霽和關幼萱躺於野山湖水邊,如兩粒清塵落入漫天銀華中,,穿越銀河。

關幼萱靜靜地卧於原霽心口,聽到他有力的心跳聲。黑暗與幽靜將他的心跳聲放大,關幼萱聽著著聲音,覺得安全萬分。她想表達自己的心意,便緩緩仰頭,一點點向上蹭,親吻他的下巴。

原霽握著她手腕的手一緊,又怕傷了她,他很快鬆了。

關幼萱沒有說話,但她輕輕的、羽毛一樣的氣息,讓原霽感受到她的用心。原霽眸底更紅,他呼吸變得亂,一時撐不住,握著他的腰坐了起來。關幼萱面紅眸濕,被他拽到他眼皮下。

他的呼吸聲沉重。

他向她確認:「你確定?你真的確定要與我這樣?我……我不留餘地的。」

關幼萱想到他的不留餘地,心中登時生怯。她摟住他脖頸,不要臉地用小嬌妻的撒嬌哀求他:「你不要不留餘地嘛,少青哥哥你溫柔一點嘛。」

原霽:「是你來撩撥我的。」

關幼萱心虛閉眼,又怕說明不了自己的心意,她胡亂地湊上去親他。這一次,原霽俯下臉,不與她玩扮家家,而是真正地吻她。他霸道兇悍,毫不拖沓,大刀闊斧的進攻風格一旦開始,就讓關幼萱暈頭轉向。

關幼萱忍不住去揉他發頂,模糊地想著摸兔子的耳朵兔子會發抖,摸狼的耳朵……

原霽手腕用力,瞬間起身,一把將她掀翻。

天地瞬間順序大變,關幼萱眨眼間就被撲倒,她傻眼地仰頭,看著原霽俯身,目光冷鋒一般扎著她。他身體溫度燙,那直挺挺的挨著她的勁腰也似乎需要嘴來喘氣一般,微微發顫。

關幼萱瞪大眼:「夫君,你中衣領子、領子上有血滲出來了……」

原霽眸光盯著她,看她大呼小叫,還伸手去摸他領子。她憂心忡忡,卻見原霽幽暗的眼眸中,閃著微微的興奮感。關幼萱被他的強硬冷酷一時弄得愕然,原霽見她不亂動了,這才伸手勾起她的小下巴,撓了撓。

原霽道:「不大呼小叫了?」

關幼萱眨眼,忍不住小聲:「你變得好興奮。」

和之前那副憔悴、萎靡的樣子完全不同了。

小淑女茫然地想:這是我的功勞么?我有這般本事?

她感受到了危險,狼王手指勾著她的後背,將她扯起來摟到懷裡。原霽漫不經心的:「萱萱,我呢……」

關幼萱後背被他手指摸得脊椎骨都麻了,她整個人軟趴趴下來,眸中濕潤:「嗯?」

原霽對她笑了笑,眼底的傷疤在這一瞬,鮮紅似血,帶著狠厲感。

他道:「我們屬狼的,越見血,越興奮。」

關幼萱僵住。

原霽俯首來親她:「你越躲,我越興奮。」

他手搭在她頸上,眼睛向下垂落,濃長的睫毛挨上她雪白頸子。他對更多的,看得更清楚。但他語氣依然是冷靜的:「你越軟,我越興奮。」

關幼萱:「可可你的傷……」

原霽:「傷越重,我越興奮。」

關幼萱脫口而出:「色中餓鬼,你沒救了!」

原霽睥睨她,不為所動:「你既然選了我,我一輩子忠誠於你,但你也逃不了了。」

關幼萱被摁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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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一時心軟,換來狼王一夜張狂的氣勢。她傻乎乎地用自己,成功讓原霽活了過來。而他活過來的方式,就是她受罪。

露天野地,她分外是害怕的,不安的。

每一絲風的吹動,都讓關幼萱緊張。

她糾結萬分,幾次想拒絕,又因太捨不得他,而屈服於他。她累得不行的時候,還沒忘了自己和原霽二人的夢。渾渾噩噩中,好脾氣的關幼萱真的對原霽生了幾分怨懟之情。

她拿手惱他脖子,小聲罵他:「壞狼崽子。」

原霽挑眉,說:「是狼王。」

關幼萱:「你多大在我這裡都是壞蛋狼崽子,你就是壞狼崽子!」

原霽無聲地笑一下,隨她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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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亮很久,關幼萱才有些酸痛地醒來。她醒來第一時間看自己的衣物,發現穿得好好的,自己已經回到了他們住的山洞中,她的身上還披著原霽的外袍。

關幼萱放下了心:七夫人沒有在外人面前丟臉。

原霽起碼在她睡著后把她抱回來了。

這裡只有她一人睡著,關幼萱匆匆整理了衣容,就向山洞外去。從山洞到高處的地面上懸著一條藤蔓,關幼萱已經習慣每日爬藤蔓上上下下了。她未嫁前的嬌弱,這些日子隨著原霽上刀山下火海,真的改了太多。

關幼萱覺得自己被折騰得瓷實了好多。

她再不是嬌嬌軟軟、隔著一個屏風都能覺得窗子破了洞的淑女了。

爬出山洞的關幼萱,得到守在外面的軍士們對她友好地打招呼。關幼萱見他們今日站在外頭,女郎們跟他們一道,都排列陣型一般。

趙江河在對軍士訓話,離得有些距離的地方,李泗正蹲在地上發放乾糧,殷三娘神色悲哀地立在他五步外,可是李泗頭都不回。

關幼萱知道心結非一日可解,她亦不能插手旁人家的家事。李泗受了那麼多年的委屈,心結壓了那麼久,他已經不可能見到自己母親,就產生親情那樣的情感。未曾妥善守護的感情,丟了后想再撿起來,何其艱難。

只能靠時間治癒。

關幼萱目光移開他們,望向面前那立在山埡口、背對著她的原霽。她其實出來后,一眼便看到原霽。他身姿挺拔,只一個背影,都和旁人不一樣。原霽俯視著山川地貌,立在高處勘察地形。

他自然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

關幼萱踮腳,將自己身上披著的郎君外袍脫下,披到他肩上。原霽微偏頭,關幼萱對他笑:「不要生病了。」

原霽望著她,他臉上的冷硬神色因她到來,而緩了緩。只是軍士面前,兒女情長並不恰當。原霽狠著心壓下自己的心中波盪,淡聲地隨意聊天:「昨夜睡得還好么?」

關幼萱害羞點頭。

原霽當沒看見。

他咳嗽一聲,就要說自己的正事,不想關幼萱忽然插了一句:「夫君,你昨夜有做夢么?」

原霽愣了一下后,意識到她在說什麼。他皺了下眉,道:「不曾。」

關幼萱驚訝:「可是……我做夢了啊。」

她嘀咕:「難道你做夢的契機不是你說的那樣子么?」

原霽一時也不解,他心中一大堆軍情政務,但是他卻仍是忍不住跟著關幼萱的思路走了:「你夢到什麼了?」

關幼萱嬌滴滴地乜他一眼,她低頭抓了抓自己的髮帶,道:「我夢到我去軍營找你呀。可你總不理我。我試圖跟你說話,你走得飛快。你一直躲著我。可是怎麼辦呢,我才不會退親。」

夢中的關幼萱,堅持想留在涼州,想了解原霽。哪怕她最後仍是會退婚,她也想知道自己曾經錯過些什麼——原霽到底是怎樣的人。

關幼萱洋洋得意:「我有感覺到,夢中你有被我打動一點。我有一次從大夫那裡出來,正好看到你走過去,我忍不住出去追你,然後我跑得太快,就摔倒了。我蹲在地上,抬頭看的時候,見你回頭看我。」

關幼萱回憶著自己的夢,心中湧上甜蜜感:「你是喜歡我的。」

原霽說不出話。

當著那麼多軍士的面,他面容滾燙,越來越熱。他想說那不是他,和他沒關係。

原霽也確實說了:「跟我有什麼關係。不用告訴我。」

關幼萱反唇相譏:「那你臉紅什麼?」

原霽被噎得說不出話。

他狠狠瞪她一眼。

關幼萱蹙眉:「所以你真的沒有再做夢么?我有叫你『狼崽子』啊。」

原霽又憤怒又尷尬,又懷著一腔極隱秘的歡喜。他半晌憋出一句:「我們先談正事,兒女情長私下再說。」

關幼萱正想解釋兩人探討的夢境跟未來有關、很有價值,並不是他說的只是兒女情長。但她一抬眸,看到原霽兇狠的眼神,霎時明白了。關幼萱乖乖閉嘴,原霽這才裝作沒事人一般,跟她說:「我們今日就下虎頭崖。」

關幼萱一怔:「不弔漠狄王了么?」

原霽說起軍事,人便變得自信,目光幽邃起來。他對戰局的直覺,遠比旁人敏銳。原霽道:「釣不上來了。木措不會再上勾了,再釣下去,木措會懷疑不勒已死,他要麼不再調兵,要麼派大量兵馬……均非我們能應對。」

關幼萱頷首。

原霽看向她,徵求她意見:「接下來,我們要去戰場,我直接挂帥與木措見面。你回涼州么?我讓人送你回去。」

關幼萱想到他身上的傷,連忙道:「我也去軍營。我照顧你的飲食!我很乖的,我不會亂跑給你惹麻煩。」

原霽早料到她會給出這個答案,他無奈地扯了下嘴角,沒說什麼。自從小淑女決心和他好好做夫妻后,就一直非常積極地加入他的生活。他能說什麼呢?

關幼萱見他不反對,忍不住開心。她走上前握住他的手,眼睛笑如甜水:「我會天天提醒夫君包紮傷口的,讓夫君的傷好起來。」

原霽盯著她半晌,艱難地移開目光,沒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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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原霽到達涼州和漠狄開戰的戰場。

這一年的戰爭,時間極長,涼州將士格外勇猛。幾個月的時間,原霽都在戰場上,沒有回去過武威。原七郎的名聲,隨著一場場勝仗,他在涼州的威信建了起來。

涼州的將軍們,漸漸開始諸事問原七郎。畢竟原七郎身在戰場,問他的指令,總比千里之外的原讓強。

原讓是西北兵馬大元帥,但他低調的,已從將士們的心中漸漸退去。戰場上的將士,更信奉力量,強大。誰是狼王,將士們便追隨誰。原霽並非想頂替自己的二哥,然而他亦不能退。

原霽硬生生將玉廷關下的戰線,向北推了一百里。這般巨大勝利,隱隱有重現昔日涼州「西北之王」的跡象。

八月末,漠狄投了白旗,退去玉廷關百里之外。木措屈辱地,向大魏遞了降書。雖然這般西北民族的降書如同廢紙,只待他們恢復了,他們的勢力會捲土重來,大魏從來不覺得他們會真正被打服。

然而,到底是大勝!

哪怕是長安昔日對涼州有諸多不滿,不滿的也不過是涼州百姓太反骨,涼州戰事沒有取過大勝。自原淮野離開戰場,將近二十年,這是涼州最大的勝利。若涼州一直是「西北之王」,長安怎會捨得丟棄?

九月鷹飛之日,原霽和關幼萱夫妻南下,回武威。從長安來的信使,已經滿臉堆笑地等待原七郎。朝廷親封原霽為「懷化將軍」,並賞賜無數錢財珍寶宅舍,激勵原七郎繼續為國效力。

此詔書一下,原霽愣了一下,第一時間就去看坐在堂中的原讓。

原讓之前被貶官,貶為「懷化將軍」。原讓的軍職一直未曾重新升上去,一年後,原霽的軍職卻與他平級。建功立業,一直是陞官最快的一種方式。他們用性命買功績,何人不服?

只是原家兩個兄弟平級……

原讓除了身上的「兵馬大元帥」的官職還掛著,他的弟弟已然和他平起平坐了。而兵馬大元帥一職……說實話,原讓其實已經不怎麼管軍情了。

站在院中的諸位同樣封賞的軍士們眼神古怪,但當著原家兄弟的面,也不敢說什麼。

原霽悄悄看原讓,原讓對他微微一笑,笑容頗帶勉勵。但原霽並沒有跟著笑,他並不覺得自己二哥心中毫無芥蒂。原霽上前一步,手中的詔書變得滾燙。

原讓一看原霽眉目間的鋒利,就暗道不好,怕這個桀驁的弟弟,張口就要抗旨。他好不容易讓原霽上去,怎會讓他繼續叛逆?

好在原霽還沒開口,那宣旨的信使還有另一道指令。他面向等在院中的將軍們,懶洋洋問:「誰是李泗?」

立在其中的李泗正要站出來,原霽便先站出,問:「公公,何事找李泗?」

這位公公不敢得罪新上任的懷化將軍,便賠笑:「並非是陛下旨意,乃是長公主殿下的旨。數月年,公子墨身受重傷,查到是李泗所為。數月過去,長公主見沒有動靜,便按捺不住。想來是懷化將軍貴人多忘事,忘了幫長公主殿下查真相的事。如今殿下聽聞將軍您已經從漠狄歸來,李泗隨您一同回來,想來是您將交代帶回來了。

「長公主殿下,給老奴手書,讓老奴看著,處死李泗,回去向她復命。」

原霽道:「李泗不能死。」

公公為難:「這是長公主殿下的意思。公子墨身份尊貴,又是您的親兄長,豈不比一個小人物重要?將軍,莫傷了與公主殿下的和氣。公主殿下只是處死李泗,並非再問罪涼州其他人,已然寬厚了。」

原霽淡聲:「我涼州將士,食君之祿,為國效力,本是本分,不敢求什麼。我未曾忘掉與公主殿下的承諾,只是李泗不能死,他是我麾下重要將軍,此次我出漠北,若非他相助,我無法歸來。功過相抵,他罪不至死。」

原霽向前走:「殿下若要交代,我給殿下交代。我是主將,所有人都聽我的命令。沒有隻享尊崇,不受責罰的道理。李泗罪不至死,我亦罪不至死。我自願下涼州牢獄,自願自審其罪。涼州牢獄是什麼樣的地方,公公不知,問問長公主殿下便知。

「若我活著從牢獄出來,我便已經給她兒子賠過罪了,她不能再用權勢逼壓我等。」

院中氣氛沉靜,關幼萱猛地看向原霽,她下意識向前一步,可是又停住腳步。她獃獃地看著原霽英氣的面容,不明白他打了勝仗,身上的傷害還一直沒有好下去……

關幼萱眸中生了霧氣,她袖中手攥起,微微顫抖。她強忍著,卻第一次對那些權貴生出了怨氣……憑什麼這般待她夫君!

皇親國戚的性命比戰場上的將士們,更加重要,對么?

而人群中的李泗,他幾次按捺不住要走出,被趙江河死死按住肩膀。趙江河不能讓他出去,趙江河啞著聲默念:「少青出來,只是下牢獄。你出去就是死,你不能出去……不能辜負少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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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長安,金楓滿地,庭院燦然。

香爐中煙氣裊裊,長公主卧于美人榻上聽曲,忽然聽到外頭的喧嘩聲:「駙馬,您不能硬闖公主的府邸,駙馬、駙馬……」

「砰——」

門被推開,那跪在地上奏樂的白面小郎君回頭,被院中照入的光刺一下眼,看到了原淮野立在了屋門口。小郎君恍神一下,看到原淮野,便想駙馬龍鳳之姿,芝蘭玉樹,這般好看的人……長公主殿下為何還請他們日日奏樂,不寵幸她的駙馬呢?

長公主從美人榻上坐起。

原淮野:「是你下的令,要殺李泗?」

長公主見他一來,便氣勢洶洶地質問。她冷笑:「怎麼,我殺個人,還要問你么?原七郎風光打仗,顯然已經把他對我的承諾忘到了腦後,我提醒他一下,何錯之有?」

原淮野目光沉靜而冷漠。

長公主見他這般,心中便被刺扎一般痛。她見過他少年時的風流倜儻,越是見過他的曾經,便越是怨懟他現在的樣子。她脫口而出:「你兒子的風光讓你驕傲,我兒子的性命,我自然幫我兒子要公道!」

原淮野:「什麼叫公道?你今日能坐在這裡,聽你的小曲,養三兩面首,還能隨手就讓人去涼州取人性命……都是邊關將士用血換來的。李泗功過是非,按軍法處置便是。你卻以公主身份,直接越俎代庖!」

長公主被他直接當面說「養面首」,他那平靜的語氣,氣得長公主渾身冰涼。

她昂起下巴,冷聲:「你待如何?我就是這麼辦了,你能將我如何?像囚禁金玉瑰一樣欺辱我么,你敢么?!」

原淮野盯著她。

他緩緩道:「我不敢。這麼些年,我從未敢與殿下爭鋒,只唯恐自己殘敗之身,不能為涼州儘力,反而牽連涼州,讓將士們被我連累受罪。」

長公主道:「那你便繼續……」

原淮野打斷:「我們和離吧。」

長公主登時怔住,她一時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尖叫道:「你說什麼?!你說什麼——」

原淮野疲憊道:「我和你互相折磨,已經折磨夠了。你放過我,放過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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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是九月,益州軍中,封嘉雪初初回來。

她精神疲憊,神色委頓,對軍中情形,沒時間過問。但當夜,封嘉雪便接到朝廷的旨意——

朝廷嘉賞益州軍多年的忠誠,對西南之地的保護。西北原家七郎升職,讓朝廷也想到了封嘉雪。

朝廷對封嘉雪的嘉賞,是賜她一門好姻緣。

一國女將,巾幗英雄,尋常郎君豈能配得上這位女豪傑。宮中太后做主,梁王求娶,願以整片并州之地,迎娶封嘉雪為梁王妃,風光嫁入并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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