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道文女主的女兒6
汪秋月和聶老三被帶下去嚴加看管起來,圍聚起的村民也各回各家。
姜家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姜明珠攙扶著姜老太,林婉娘攬著噤若寒蟬的姜天賜,姜天賜頭一回那麼溫順地讓林婉娘攬著沒有推開她。
至於姜歸,林婉娘哪裡還記得自己有這麼一個女兒,滿心滿眼都是惶惶不安如喪家之犬的姜天賜。
姜歸沉默地跟在最後面。
這一晚,別人有沒有睡好,姜歸不知道,反正她睡得挺好,睡得好好的卻被人硬生生叫醒,起床氣不輕的姜歸面無表情地盯著屋頂。
「來弟,起來了,來弟。」怕吵醒別人,林婉娘壓著嗓子喊。
姜歸煩躁地拿被子捂住腦袋,仍然隔絕不了林婉娘的叫魂聲,暴躁跳下床,打開門:「幹什麼?」
林婉娘被她不善的語氣驚了下,倒是沒多想,不假思索道:「快起來幫忙做早飯。」往日都是她們娘兒倆一起做早飯,不需她叫,來弟就會出來幫忙。
姜歸氣極反笑:「我臉上的傷你沒看見,我昨天被汪秋月拿著扁擔毒打,渾身上下都疼。」
林婉娘愣了下,目光觸及她淤青紅腫的臉,心裡一疼:「娘一時忘了,你快回去躺著。」頓了頓,「你別怨你月姨,她,」剩下的話被姜歸的眼神凍成冰坨,沉沉墜回肚子里。林婉娘愕然睜大了眼,她從來沒在姜歸臉上看到過這種眼神,厭惡又冰冷。
「要是挨打的是姜明珠姜天賜,你會不會忘了他們帶傷。你怎麼就不喊姜明珠姜天賜起來幫忙做飯,一定要喊我,我天生比他們下賤,活該幹家務?」
林婉娘驚愕,彷佛不認識她一般:「來弟?」
姜歸冷笑一聲,砰的合上門,懶得與她爭長短,更不想聽她的蓮言蓮語。
林婉娘獃獃望著緊閉的房門,眼眶慢慢紅了,是她不好,忽視了來弟,連她還帶著傷都忘了,怪不得來弟生氣。
望了望房門,林婉娘想說點什麼,一時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落寞地轉身去了廚房做早飯。
姜家吃早飯並沒有統一的時間,以往都是最早起床的林婉娘和姜來弟先吃,當然吃的是不一樣的,她們只配吃粗糧。林婉娘吃完了去上工,姜來弟吃完了做家務。其餘人則睡到自然醒再吃,有時候懶得出房門,還要叫姜來弟把早飯送到房間里再把空碗端出來。
林婉娘食不下咽地塞了一個窩窩頭下肚,拿著四個白面饅頭兩個雞蛋和半碟子昨天剩下的梅乾菜扣肉去看汪秋月,總不能讓她餓著肚子上路。
被吵醒的姜歸睡不著,起床洗漱去了廚房。姜來弟想吃又不能吃的小米粥白饅頭水煮蛋,姜歸都吃了。說來可笑,姜家富裕,所以真沒故意在吃食上剋扣林婉娘母女,是林婉娘看家道中落,主動吃糠咽菜,還要求年幼的姜來弟和她一起吃糠咽菜節衣縮食。攤上這麼一個媽,姜來弟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吃飽了,姜歸回房補覺,正迷迷糊糊著,一陣激烈的喧嘩入耳,凝神一聽,原來是林婉娘送完吃的回來被姜老太堵了個正著。
經過一夜的發酵,姜老太仍然怒火滔天還燒更旺,見林婉娘居然仍和汪秋月勾勾搭搭,氣急敗壞地舉起拐杖就打。
「你可憐她,你同情她,你是不是想學她偷男人。」
「淫.婦,我打死你這個賤人!」
「繼祖不在,你們一個一個都反了天了。」
姜老太顯然是把對汪秋月的怒火一塊發泄在了林婉娘身上,林婉娘凄厲痛苦的哀嚎不絕於耳。
姜歸沒有半點同情,只覺得身心愉悅。這會兒覺得刻薄刁鑽的姜老太都有那麼一點點可愛了。和林婉娘這種人,能動手就千萬別嗶嗶,因為你會被她嘔死。
期間慣會做好人的姜明珠明哲保身。
窩囊廢姜天賜更不用說。
姜來弟本尊若在會出去替林婉娘求饒,然後替林婉娘分擔姜老太的怒火,可換成姜歸,她正暗暗給姜老太加油鼓掌。
無人勸阻的姜老太直打到精疲力竭,喘著粗氣鐵青著臉回了房。
渾身疼的快散了架的林婉娘趴在地上痛苦呻.吟,眼淚撲簌簌往下掉。婆婆雖然不喜她經常罵她卻從未打過她,這是她第一次挨打。
這時候姜明珠才從自己房裡出來,她是不敢往姜老太槍口上撞的,慌亂又擔憂地扶起林婉娘:「娘,你怎麼樣,還好嗎?」
不問還罷,一問,林婉娘委屈傷心的淚水泛濫成災:「明珠,我只是想讓你月姨吃飽了上路,她畢竟是天賜的親娘啊!」
「我知道娘你是出於一片好心,只出了這麼大的事,奶奶正在氣頭上。」姜明珠嘴上敷衍,心裡罵林婉娘蠢。若非家道中落,奶奶老邁不中用,她都不稀搭理這樣的蠢材。
姜明珠攙扶著悲痛欲絕的林婉娘回房安慰。
姜歸繼續補眠。
*
臨近中午,整個村落都沸騰起來,紛紛聚到河岸邊,村裡好些年沒出過沉塘這種事了。
姜老太也要去,她要親眼看著那個賤人死,才能抵消心中那口惡氣。汪秋月這個下作的娼婦,吃他們姜家的喝他們姜家的穿他們姜家的,竟然敢不守婦道紅杏出牆,她不死難消自己心頭之恨。
姜老太不只自己去了,還逼著林婉娘和她一塊去,她要讓林婉娘瞧瞧偷人不忠的下場。
臨走,姜老太叮囑姜明珠在家看著姜天賜,不許他踏出院門一步。她渾濁的目光落在姜天賜的房門上,從昨天到現在,姜天賜沒有踏出房門半步,飯都是林婉娘送進去的。
姜老太的眼神十分複雜,足足看了一分鐘,她才咬著牙轉身離開。
悲痛萬分的林婉娘忍著渾身疼痛,亦步亦趨地跟上。
由始至終沒被想起的姜歸靜靜地坐在房裡,神情有些怔然。
汪秋月要死了,死於沉塘這種極其殘酷的民間私刑。
在姜來弟悲哀又短暫一生中,汪秋月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姜歸無疑是厭惡這個人的。但是此刻,她一手推動了汪秋月的死亡,心裡又有些不得勁,畢竟是活生生一個人。不過,她並不後悔揭發這段姦情。
姜歸又想起了汪秋月原來的結局,她和聶老三私奔之後,被聶老三騙走了全部財產,還被聶老三賣進了窯子。
數年之後,林婉娘遇見了渾身是病被老鴇遺棄等死的汪秋月。林婉娘自然是不計前嫌地把汪秋月接回家照顧。姜天賜憎恨汪秋月當年的拋棄,不肯認她還要趕她出去。林婉娘苦口婆心相勸,終於化解了母子隔閡,汪秋月得以含笑而終。
姜歸嘲諷地勾了勾嘴角,做盡惡事的壞人得到了善終,沒有做過半點惡事的姜來弟卻不得好死。死後,姜老太還嫌棄姜來弟骯髒玷污門楣,不許她葬入祖墳,只草草埋在亂葬崗。
甩甩腦袋,姜歸甩走那點矯情,開始計劃下一步。
*
姜老太和林婉娘抵達河岸邊時,汪秋月和聶老三已經被捆住手腳裝進竹籠子里,籠內還裝了幾大塊石頭,以確保連人帶籠能順利沉入河底,這種刑法被稱之為浸豬籠,又被稱為水刑。
聶老三的喉嚨已經喊啞了,每喊一個字乾涸的喉嚨好像刮過刀片,口腔裡布滿了血腥味,可他仍然在不住地求饒。
汪秋月像是認了命,瑟瑟發抖默默淚流,眼望著姜家的方向。當姜老太和林婉娘出現在她視線內,她眼底驟亮,不見姜天賜,那光芒又瞬間湮滅。
看在眼裡的林婉娘心如刀割,她悲痛萬分地小跑到汪秋月的竹籠前。在她身後,姜老太正用吃人一般的目光狠狠瞪著她。
「天賜要來的,是我沒讓他來,這場面對他不好。」林婉娘淚如雨下地解釋。
汪秋月用力點頭,淚雨滂沱:「姐姐,以後天賜就拜託給你了,他就是你的親生兒子,他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只管打只管……」
一聲冷笑打斷汪秋月,姜老太渾濁晦暗的雙眼裡滿滿的惡意:「天賜壓根就不想來看你這個淫.盪下賤讓他蒙羞的媽,是你讓天賜以後沒臉見人,他恨你都來不及,天賜他恨你,他恨不得你早點死!」
汪秋月心頭一刺,全身上下的骨頭都顫抖起來,悔恨絕望的淚水綿延不絕。
林婉娘還在安慰:「你是他親娘,天賜怎麼可能恨你。」
汪秋月聽不見了,她知道林婉娘在撒謊安慰她,姜老太說的才是真的,她生的她養的兒子她了解,天賜肯定會恨她。汪秋月悲不自勝,淚水洶湧如決堤的江水。
在汪秋月肝腸寸斷的哭聲中,姜老太臉上的每一道都皺紋都露出痛快來。
看的周遭人搖頭嘆息,也不知是為了汪秋月還是姜老太。
「時間到了,行刑吧!」村長清了清嗓子。
幾個壯年男子抬起裝著汪秋月和聶老三的籠子走向河邊。
林婉娘撲上去瘋狂阻止,苦苦哀求:「求求你們,求求你們放過秋月吧,她已經知道錯了,你們給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村長,求求你們了。」
抬籠子的大漢不耐:「林婉娘,汪秋月犯了村規,就該懲罰,要是不罰,村裡就亂套了。」
「就是,你哭哭鬧鬧就想汪秋月不挨罰,以後大家都學你,村規還有什麼用。」有人極為不滿林婉娘的胡攪蠻纏。
林婉娘仍然死死抓著汪秋月的籠子不放:「秋月錯了該罰,但是罪不至死。」
「把她給我拖下去!」被一再阻擾的村長忍無可忍,「我們三家村的規矩還輪不到你來說三道四。」
當下就有幾個看不慣的婦人上前來拉林婉娘。
林婉娘死死抓著籠子不放,哪怕手指流血也不鬆開,然到底人微力輕,她被硬生生拉開。
被拖走的林婉娘痛不欲生地哭喊:「秋月!」
汪秋月已經被感動的熱淚盈眶:「姐姐,姐姐,來生我當牛做馬報答你。」
好一段感天動地的妻妾情!
於是有人嘆息:「這林婉娘倒是重情重義。」
重情重義的林婉娘無能為力地看著汪秋月連人帶籠子抬到河水深處放下,哭的肝腸寸斷。
約莫一炷香之後,確認裡頭的人必死無疑,村長帶頭離開,圍聚的村民也紛紛散了。
林婉娘跌跌撞撞跑向河裡,這回無人再阻攔,村裡並不阻止家人收屍。見林婉娘單薄的身體吃力又堅決地拖拽著竹籠,終於有人動容,上前幫忙,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
姜老太沒有阻止,她只是陰沉沉地盯著林婉娘把汪秋月拖上岸,探了下鼻息后,趴在籠子上哭的傷心欲絕。
姜老太冷冷勾了下嘴角,兩道法令紋變得更加深刻,深深看一眼林婉娘后,拄著拐杖離開。
一回到家,竟見一隻雞在棗樹下叨啄,姜老太瞳孔擴張,氣不打一處來:「雞怎麼會跑到院子里來,來弟,死丫頭幹什麼吃的。」
她見不得腌臢,所以雞窩鴨圈都搭在院子外,決不被允許跑進院子里,進一次,姜來弟就會被毒打一頓。
姜歸待在屋裡沒出來,雞是她故意引進來的,出現在棗樹下更是她有意為之,她想讓姜老太發現棗樹下的秘密。
姜老太氣急敗壞,正要去教訓姜歸,終於發現了不對勁,棗樹下那塊地像是被翻過,當下心頭劇顫,急忙飛奔過去。
「嘎。」公雞被驚飛了出去。
姜老太都顧不得上面的雞屎,左顧右盼找到一把鏟子就開始鏟土,身手靈活的哪裡像個常年需要卧床吃藥的病人。姜歸覺得姜老太這病就是閑出來的,遇上要緊事,腿腳可不就利落了。
剷出老大一個坑,都沒鏟到紅木匣子,驚懼交加的姜老太撐著一口氣在旁邊又剷出幾個坑。鏟的姜明珠都坐不住了,小心翼翼地走過去詢問:「奶奶,你在找什麼?」
找她的私房錢,找姜家剩下的所有財產,可她找不到了。姜老太兩眼發直,臉上恐怖的丁點血色都沒有,整張臉蒼白的可怕。
強烈的不安湧上姜明珠的心頭:「奶奶?奶奶!」最後一聲徒然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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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個恐怖故事:錢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