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番外(12)
圍獵那日。
顧無憂帶著白露、紅霜,坐在馬車裡跟隨著大部隊去了位處東郊的九華山,這裡距京城有幾十公里,當日是趕不回去的,好在營帳是早早就弄好了的,他們這些人到那邊只需由人領著去自己的營帳即可。
她的營帳在靠右的位置,後面就是馬場,倒是個偏僻安靜的好地方。
白露也不知怎的,替她換方便騎馬的服裝時,突然說了一句,「我聽說這次圍獵的一幹事務都是由魏國公全權處理的,每個人的營帳也是。」
自打那日從珍寶樓回來后,兩個丫鬟就時不時會同她提起李欽遠,白露提的最多。
顧無憂知道她們的意思,她們不過是覺得魏國公權勢滔天,又是個脾性溫和的主,若是她能跟他在一起,日後自然無需再忌憚會被人欺負……可憑什麼呢?李欽遠又沒欠她的,憑什麼要拿一輩子來替她遮風擋雨?
何況……
她這樣的身體,哪裡有資格和旁人在一起?
不等白露再說,顧無憂睨她一眼,語氣淡淡地說道:「你如今是越發多嘴了。」說完拂開她的手,自顧自理了理腰上綴著的香囊等物,正逢長平身邊的侍女過來,道是「主子請您一起去給皇後娘娘請安」,她也沒猶豫,跟著人一道出去了。
臨走的時候,沒讓兩人跟著。
「你最近是怎麼了?」顧無憂一出去,紅霜就擰著眉去扯白露的衣裳,「你以前還總說我說話不過腦,你沒看出主子不高興我們提起這事嗎?你怎麼還總提起?」
白露嘆了口氣,看著營帳外頭,低聲道:「我能看出主子對魏國公是有情意的,若不然前陣子也不會總對著那個佛衾發獃。」
「有情意又有什麼用?」紅霜語氣無奈,又帶著一些恨意,「主子被那姓趙的傷透了心,現在哪還有這個心思說這些?再說那魏國公也沒明確提起過,以後你還是別說了,免得再惹主子不高興。」
「我又何嘗想惹主子不快?」
白露蹙著眉,低聲道:「永安侯如今在朝中頗受看重,勢力也是越發大了,國公爺身體又不好,九少爺同咱們主子又是那副樣子……我是怕等國公爺一去,就沒人再護著主子了。」
紅霜雖然沒她想得深遠,但聽到這話也跟著皺了眉。
兩個丫鬟心裡就跟籠罩著烏雲似的,抿著唇,遲遲都不曾說話。
而走出營帳的顧無憂,其實心情也不輕鬆,若說對李欽遠丁點情意都沒有是不可能的,但凡是人總有些慕強的心理,更何況這人還屢次在你危難的時刻出現。
可這份情意跟少年時的那種純粹的愛又是不一樣的。
那個時候喜歡一個人,就單純只是喜歡這個人,才不管他是怎樣的身份,怎樣的脾性,只要是他,那就都好。
而如今……
她受了太多的傷,也被這世俗禁錮在原地。
從前喜歡一個人,她可以不顧臉面,當著眾人肆意大聲的說,可如今呢?如今啊,她怕了,怕再受一次傷,怕再經歷一段那樣的痛苦,別說讓她說了,她甚至都不敢跟他靠得太近。
「表姐!」
不遠處傳來長平的聲音,顧無憂循聲看去,便瞧見一個穿著嫩黃色騎馬服的少婦正站在不遠處,她打小就被金尊玉貴的寵著,後來嫁得夫君又待她極好,如今膝下更是兒女雙全,倒把她養得還跟少時一樣嬌。
顧無憂看著長平,就像是看著從前的自己,微微一恍神,臉上便也少見的露了一抹笑,「怎麼在這等著?」她邊說邊迎上前,握住長平的手,嗔怪道:「外頭風這樣大,你也不怕凍著。」
「我身體好著呢。」
長平笑著挽住顧無憂的胳膊,也不管自己已經是做母親的人了,把頭枕在她肩膀上,同她撒著嬌,「表姐,你這陣子怎麼都不來找我玩?我在家都快被那兩個小東西鬧騰死了。」
「你是不知道,這些小孩是真能鬧騰,早上吃完奶就要睡,晚上就一直哭,我開始還想著自己抱著養,被折騰了幾日實在受不住,還是交給了奶娘。」
她嘴上說著厭煩,但臉上卻縈繞著身為人母才有的笑容。
只是一股腦說完后,她便想起一樁事,小臉上的笑凝住,她站直身子,看著顧無憂,抓著她的胳膊,語氣有些無措,「表姐,我……」
顧無憂又豈會不知道她在想什麼?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背,語氣溫軟,「沒事,不用這般小心。」她若是連這些話都聽不得,日後只怕就只能閉門不出了。
長平見她當真無礙,這才輕輕鬆了口氣,而後也不再說起這些,只拿一些日常瑣事同人閑話。
顧無憂便笑著聽她說,等人停下才問,「沈大人呢?怎麼沒陪著你一起?」
「他呀——」長平撅著小嘴,不大高興地說道:「一來就去尋魏國公了。」似乎是察覺到她的疑惑,又同人解釋道:「表姐不知道,沈紹是魏國公的舅舅,說起來也是巧了,你那天不是給我送來一塊開過光的玉佩嗎,之前絮絮滿月禮的時候,魏國公也送了一塊玉佩,和你那塊頗為相似。」
「我瞧著都是由了無住持開過光的,索性便把你們的分給他們兄妹,正好一人一塊。」
顧無憂沒想到這其中竟然還有這樣一茬,雖有些驚訝,倒也沒說什麼。她們說話間就已經到了王皇后的營帳處,外頭宮人請完安就往裡頭傳了話,長平不耐煩外頭的風,直接牽著顧無憂的手就走了進去。
今日來得命婦,但凡排得上名號的全在這裡。
進去的時候,顧無憂聽見裡頭正在說道:「說起來魏國公如今也二十有四了,怎麼還不曾婚配?魏國公替咱們大周立下這麼多汗馬功勞,娘娘就沒有同陛下說過,給人賜個婚?」
王皇后聞言便語氣懶懶地說道:「怎麼沒提過,只是他性子倔,陛下賜婚都敢拒,我們也不敢真枉顧他的意思,便一直拖著……」說話間看到外面走進兩個女子,她近來精神好了很多,看到她們,臉上便露了一抹笑,「來了,坐吧。」
眾人循聲看去,瞧見顧無憂和長平,便按著位份各自行了禮。
心裡倒是各自都在猜測著:聽說那位永安侯的新任妻子便出自王家,若按輩分還得叫皇後娘娘一聲姑姑,可看皇後娘娘待兩人的態度,明顯還是待樂平郡主更好些。
她們心裡有了計較,對顧無憂言語也要客氣許多。
顧無憂一向不喜歡和不大熟悉的人說話,從前是不屑,懶得去接觸,如今是不願,且不管她們明面上是怎麼對你,私底下該說什麼還是說什麼,她實在是厭煩這種兩面三刀,口不對心的人了。
好在她也無需同她們說什麼,姨媽一直握著她的手問著話。
又過了一會,陛下那邊便有人過來請她們了,王皇后雖然近日精神不錯,但輕易還是吹不得風,便讓長平出面領著她們出去。
到那的時候,慶禧帝和百官還有宗室子弟都已經到了,可顧無憂一眼看去,第一個入眼的還是李欽遠……他今日並不似從前那樣穿著一身青衣,而是改換成方便騎馬的勁裝,黑色底、紅色邊,袖子褲腳都用帶子束著,寬肩窄腰、身量頎長。
他坐在右下首的位置,對面就是太子,晉王還得矮他一截,可見榮寵之盛。
此時他手裡握著一盞酒盞,似乎是在和身邊的人說話,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掀起眼帘看了過來,待看到顧無憂一身紅衣出現的時候,他像是愣了一瞬,可也只是瞬息的光景,便又回過神。
因為是在外頭,他也沒同人打招呼,眼見她被人領著入座就收回了視線。
身側,京逾白問他:「在看什麼?」
李欽遠笑著抿了口酒,神情卻不自覺柔和了許多:「沒什麼。」
京逾白挑了挑眉,也沒多問。
*
顧無憂並不知道李欽遠在看她,她有心避開他,自是不會同她對視,便同長平端坐著喝了一些果酒。
很快。
就到了圍獵的時候。
大周對女子一向開明,就連圍獵也是允許女子一道參與比賽的,長平最喜歡這樣的活動,等慶禧帝發了話就拉著顧無憂起來,興緻勃勃地說道:「表姐,走,我去給你打只紅狐,正好給你做個圍脖。」
顧無憂本來是想著去陪王皇后,可看長平這樣有興緻,也不好拂她的意思。
左右她們也只是在外圍,倒也不必擔心什麼。
……
「哎呀,在那!」長平瞧見一個火紅的身影,連忙夾了夾馬肚,往前奔去,嘴裡倒是還記著同人說道:「表姐,你就在這等著我,我很快就回來!」說完,人就不見蹤影了。
「長平……」
顧無憂只來得及喊出一個名字,見她頭也不回的身影,搖了搖頭。
她沒跟上去,就待在原地等著人回來,偶爾瞧見幾隻兔子、山雞的,她也懶得動手,索性就牽著韁繩在這小片林子里慢慢閑逛著……突然,她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動靜,不等她回頭就聽到馬兒吃痛喊出聲,然後直接揚起馬蹄往前奔去。
顧無憂平日出行皆是坐馬車,偶爾騎馬,身邊也有護衛林立。
如今也不知馬兒怎麼了,竟突然這樣瘋跑起來,她頭腦發白,只能牽住韁繩,抱著馬脖子,生怕從馬上摔下來。
……
而另一端。
李欽遠也沒有圍獵的興緻,就跟京逾白兩人在林子里騎著馬慢慢閑逛,突然聽到身後傳來馬兒瘋跑以及女子呼喊的聲音,連忙回過頭去,待看清馬上人是誰時,他神色微變,顧不得和京逾白說一聲,就擎僵策馬朝人奔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