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忍讓

「這是給你帶的梅花糕和馬蹄酥，都是蘇州的特產。」奚慕坐在一棵櫻花樹下，淡淡地笑著，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眼前這個渾身套著黑色衣服的人。

黑衣人伸手拿了塊馬蹄酥，可是突然想到自己蒙著半邊臉，便又放下了。

奚慕撲哧一笑，將那食盒向黑衣人推了推，道：「你全部帶回去吃吧。」

黑衣人似乎也不好意思了，低著頭不說話。

「墨伊，江南真的好美，」奚慕看著地上散落的櫻花，眼神中夾帶著一絲落寞。

「那你為何還要回來？」被稱為『墨伊』的黑衣人沙啞著嗓子道：「僅僅是因為他的旨意嗎？」

奚慕搖了搖頭，「墨伊，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有他自己存在的意義，而我活著的意義，僅僅是完成保護家族的使命。別的，我不能，也不敢奢望。」

墨伊直視著奚慕，而奚慕卻仰望著飄散漫天的櫻花，看不出她的眼中是落寞，還是無奈，亦或者悲哀。

「皇上，夜已經深了，請您保重身體。」年邁的陳公公躬身在胤焱身邊低聲說著。

「現在是何時？」

「回皇上，已經是丑時了。」

胤焱想了想，道：「擺駕，紫宸宮。」

「是，皇上。」

龍輦出了御書房後向東而行，行至慕楚宮時，突聽得一陣悠揚琴聲徐徐傳來。

「停下。」胤焱吩咐道，陳公公立馬上前詢問道：「皇上有何吩咐？」

「這麼晚了，誰在彈琴？」

「回皇上，聲音是從慕楚宮傳出來的，奴才這就差人去問問。」

一個小太監慌慌忙忙地跑向了慕楚宮，胤焱細細地聽著那琴聲，夜色似墨，繁星點點，寂寥蒼穹下唯有那琴聲絲絲如扣，讓他不自覺地想起了那個站在梔子花樹旁的俏顏女子，俊朗如刻的面容上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幸福的微笑。

不一會兒，那個小太監跑了回來，跪在龍輦前稟報道：「回皇上，是皇後娘娘在撫琴。」

胤焱臉上的笑容驟然消散，淡淡地道：「起駕。」

「是，皇上！」

龍輦繼續往紫宸宮而去，陳公公走在龍輦旁，擔憂地回望了眼慕楚宮的方向，輕若未聞地嘆息了一聲。

「娘娘，剛才有小太監來打探是誰在彈琴，聽丫鬟說好像是御書房的小卓子。」

奚慕手指一緊，可是仍然沒有停下來，繼續淡然地撫著琴，琴聲悠緩地從弦上飄出，如痴如醉。

「娘娘，您這是何苦呢？」寶兒擔憂道：「難道您這一輩子都想要這樣過著如同冷宮的日子嗎？！」

錚！

琴弦應聲而斷。

奚慕的手指仍然停放在琴上，可是卻不再彈奏。

寶兒一愣，連忙跪下，「娘娘息怒，寶兒知錯了！」

奚慕站了起來，淡淡道：「夜深了，服侍我就寢吧。」

「娘娘······」寶兒眼含淚水看著奚慕。奚慕徑直走向了金色的大床，「記得明日給我剪幾根馬尾回來，琴弦斷了。」

胤焱端坐在金鑾大殿之上，細細地聽著諸位大臣上奏。

突然陳宮宮俯身在胤焱耳邊說了什麼，胤焱臉色一變，待陳宮宮喧退朝之後便立馬離開了金鑾殿。

紫紗羅帳，憂曇淺香。

一個女子站在紫宸宮皇帝居室的窗前凝望著窗外開得正盛的虞美人，輕輕地咳了一聲。

「你應該躺下休息。」一個溫厚的聲音在背後響了起來，那女子慌忙回頭，只見胤焱生氣地站在門口，可是卻掩蓋不住內心的喜悅，嘴角勾起了一個淺淺的弧度。

看著胤焱身上沒有換下的朝服，那女子眼中憂傷益盛。

「民女······咳咳······民女玉芷參見皇上。」說著便俯身下跪。

胤焱慌忙上前將她扶住，嗔道：「我早就說過了，你可以不必下跪！」

玉芷低斂著眉梢，道：「那是在宮外，這是在宮裡。」

胤焱眉頭微微一皺，霸道地將她擁向了自己懷中，故作生氣地道：「我說過，在你面前，我不是皇帝，你不是民女。我只是胤焱，你也只是玉芷。」

玉芷任他擁著自己，可是眼中卻掩藏不住漸漸濃烈的哀愁。

「寶兒姐姐，聽說紫宸宮住進了一位美貌無比的女人，迷得皇上連奏摺都在紫宸宮內批閱了呢！」丫鬟小桃站在花園內接著清晨剛剛開放的花朵上面的露水，奚慕喜歡用清晨花朵上的露水來煮茶，別有一番花香茶意。

寶兒皺著眉頭嘆了口氣，可是扭頭卻發現奚慕正站在花園旁邊，連忙跪了下去，「皇後娘娘吉祥。」

其他的丫鬟也都紛紛跪了下去。

「平身。」奚慕沒有在意她們所說的話，只是挑起了裙角走進了花叢，拿著一個竹筒自己接起了露水。

寶兒連忙勸道：「皇後娘娘鳳體為重，這些事情就讓奴婢們來做就行了！」

奚慕微笑道：「我只是想玩玩而已，你們也都忙自己的吧。今天的茉莉開得很好，茶水應該會很有一股茉莉的淡雅之味。待會兒再順便摘點半開的茉莉回去，泡茶沐浴都是很好的。」

「是，娘娘。」

「娘娘！娘娘！」不遠處一個小太監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寶兒怒斥道：「大膽奴才！娘娘在此竟然大呼小叫！」

那小太監慌忙跪了下去，磕著頭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只是······只是······」

「發生什麼事情了，你慢慢說。」奚慕淡然地道。

小太監支支吾吾地解釋道：「皇···皇上說要來御花園······要······要······」

「要什麼？」

「要所有人等一併迴避······包括，包括皇後娘娘您。」小太監說完后連忙將頭磕得跟鼓槌似的。

身後的丫鬟面面相覷，寶兒擔憂地看著奚慕。

奚慕淡然地將手中的竹筒交給了身旁的丫鬟，道：「走吧，回宮。」

「可是······可是······」寶兒緊緊地捏著手中的竹筒，始終不願意挪開自己的腳。

奚慕冷冷地看了眼寶兒，道：「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奴婢不敢！」說完后寶兒連忙跟著奚慕走了，連帶著一眾接露水的丫鬟也紛紛退下。

剛出得御花園，奚慕揮退了那些丫鬟太監，只留了寶兒在身邊。寶兒提著手中不多的露水，不甘地道：「娘娘，好歹你也是皇后啊！皇上怎麼能夠這樣呢？！」

「大膽！」奚慕突然發怒，斥道：「不要忘了你只是一個丫鬟！」

寶兒從來沒有見過奚慕對自己這麼大的怒氣，連忙跪了下去，眼淚簌簌地往下掉著，「奴······奴婢······」

奚慕皺起了自己的眉頭，上前將跪著的寶兒扶了起來，淡淡道：「寶兒，我知道你為我好。但是這裡是皇宮，你的身份只是一個丫鬟，你是不能夠說『那個人』的不是的。我這個皇后只是一個空殼子而已，一旦你被人抓住了把柄我根本就無法救你。我的身邊只剩下你了，就當是為了我，以後你千萬要謹慎。」

寶兒含著淚點了點頭。奚慕微笑著擦去了她臉上掛著的淚珠，道：「走吧，今天不要讓墨伊等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