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
張識文將所需的工具和材料都告訴她,順道告訴她哪裡有的買,不需要都自己做。
逐晨估算了下自己僅剩的資產,不忍告知他自己是何等的貧窮。
她也知道錢是一個好東西,能解決大把的問題。難道她會不願意做個有錢人嗎?
她是在忍受貧窮對她的虐戀情深罷了。
逐晨背過身,深沉道:「事在親力親為。」
張識文大感欽佩,慚愧於自己的狹隘:「仙君說得是!」
逐晨不好意思真把這個即將做老父親的男人留下打白工,何況他們這裡一無所有,挽留人才都沒個條件,請他們指正一下倒是可以的。她飛快轉了話題道:「你們稍等,我進去拿個工具。」
逐晨跑回竹屋,躡手躡腳地走進卧室,確認風不夜還睡著。她將滑了一半到地上的被子往上提了提,邊角給他掖實,而後從床頭將他的佩劍摸了過來。
瀚虛劍劍身上閃過一道藍光,又很快湮滅,沒有反抗地被她握在手裡。
逐晨的修為尚不夠煉製本命法寶,有時需要,就跑去借風不夜的武器。師父寬厚,一般不會拒絕,因此這瀚虛劍在她手裡也算聽話。
她拿了佩劍,立馬欣喜地跑出去。
鄭康不善言辭,見她從地上搬了截木頭左右打量,似乎真有憑一己之力建棟房子出來的決心,有些著急,磕磕絆絆地插話道:「可是這樣的話,很難。角柱、托腳、斗拱那些,一個人做,沒有工具,十分麻煩。而且,還要壘台基,砌牆。要有夯土。最好多一些人才行。」
張識文跟著點頭。
他們建造一座宮殿用了不下四年,期間來來去去不知道有過多少工匠,甚至還死了不少人。逐晨這樣一個門外漢想要住上自己搭的房子,得等到猴年馬月去?
逐晨低著頭一劍削了下去,她手中那截堅硬的木塊當即跟豆腐似地少了一個角,將張識文兩兄弟震得啞口無言。
鄭康緊緊閉上嘴。
逐晨削出了個部件雛形,才後知後覺抬起頭問:「啊?你們方才說什麼?」
鄭康卑微搖頭。
張識文衣衫抖擻,再次抱拳,深深景仰道:「仙君不愧是仙君!」
逐晨重新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劍,慢慢明白過來。
古人好可憐,連句「卧槽」都不會說。
等風長吟回來時,三人都坐在地上削木頭,地上擺了一堆零零散散的部件。
風長吟從長劍上跳下,樂呵呵道:「師姐,我回來啦!」
張識文聽見動靜,忙放下手上的東西,迎上前問道:「五娘怎麼樣了?」
風長吟沖他咧嘴一笑:「生了個兒子!」
張識文險些喜極而泣,他手舞足蹈地轉過身,掐住鄭康的手臂,大聲叫道:「哎呀,我做爹了呀!是個大胖小子!」
風長吟喃喃道:「不是大胖小子吧……」還挺瘦弱的。皮膚也是紅紅的。
張識文樂得見牙不見嘴,全然不在意他的描述,又朝著兩人不停作揖拜謝,渾身上下都是洋洋的喜氣。
風長吟與他客氣了幾句,還是不大習慣他的熱情,扭頭就看見逐晨揪著自己的衣擺,在認真擦拭手中的長劍。
逐晨雖然用得很不拘一格,但畢竟是師父的佩劍,還回去之前,還是會認真清理的。
她朝著劍身長長吹了一口氣,避免木屑有沾到上面,而後又用軟布仔仔細細地擦了數回。
風長吟愣住了,欲言又止道:「師姐,你這劍……」
逐晨壓低聲音說:「是師父的劍,我暫且借來用用,這種小事你別告訴他了。」
「啊……」
風長吟小臉緊皺。他想說這是師父的本命法寶。如風不夜那樣的劍道宗師,修鍊數百年,錘鍊本命法寶時,也在其中凝練了自己的幾分元神。她朝劍上吹氣,師父或許會感到痒痒。
他雖然小小年紀,也知道這是一件很尷尬的事,師父都沒說出來,他也不好意思直白地告訴逐晨,於是婉轉道:「瀚虛劍,是臟不掉的。」
逐晨嚴肅道:「我曉得,就是過不了心裡那一關。」
好比上完廁所一定要洗手,吃完飯一定要漱口。修道人士一般是掐個決就算乾淨了,逐晨不行,她一定要見到水。
——哇!風長吟心道:要是告訴你實話,你那些挑剔的毛病指不定就全好了。
逐晨兀自把劍擦乾淨了,正準備讓小師弟幫忙把張識文二人送回家,竹屋那邊傳出些許動靜。
風長吟率先聽見,表情一變,顧不上其它,拉著逐晨一起進去。
就見風不夜盤腿坐在正中的一張木床上,睜開眼睛,比原先要漆黑得多的一雙瞳孔,虛虛朝他們望來。
視線交匯,兩位徒弟皆是有些熱淚。
風不夜向來清高而孤傲,修道心多年,身上沾的是跟白梅一樣素冷的氣息。
你與他在一起,能看出他對這世間萬物有大悲憫,但那是一種高高在上、獨立於世的憐憫,從不是對某個人、某件事。
你看著他的眼睛,會覺得他連眼神都是冷的,可坐在他身邊,又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種和光同塵的溫和。
「少私寡慾,不為外物所牽。」。或許這正是天下修士所求。
如今他周身魔氣繚繞,不似原先那般不可觸及,竟莫名添了些邪佞的氣質。
風長吟與逐晨只站在門口看著他,怕驚擾了他運行的氣息。是風不夜逐次在二人臉上掃了一眼,隨後道:「長吟,我與你師姐有話要說。」
風長吟乖巧點了下頭,後退著離開竹屋。
一旁的木桌上還點著幾支未燃盡的香,白煙流暢上行,化作清淡的香氣悠悠浮動。
明媚的光色照在風不夜平鋪在床上的半身衣擺上,還能看見空中飄散的微塵發著細碎白光,慢慢附著到他的衣袍上。
變了。
不染塵、不沾土、不食煙火的飄然仙人,真的入魔了。
風不夜招了下手,逐晨才從怔神中醒來,小步跑到他身邊,順手將瀚虛劍放到桌上。
她抬手要行禮,後者卻扣住她的手腕一轉,細長手指指向被衣袖遮擋住的一截,問道:「怎麼傷了。」
逐晨順著看去,才曉得是在朴風山上受的傷。
朴風山歷來以除魔衛道為己任,從未出過一位魔修弟子。風不夜入魔時,那道煞氣快要衝破雲霄,一眾師門弟子執劍圍堵在山下,說要清理門戶。
哪曉得最後等來的,是他們仰之彌高的掌門師叔。
他們是放水了的,無奈逐晨那時太不爭氣。
逐晨低聲道:「離開山門時,不慎摔了一跤。」
風不夜靜默片刻,才說:「他們攔你?」
逐晨難以啟齒道:「倒也沒有很攔著我。」當然她也沒有碰瓷就是了。
風不夜眉頭輕蹙。哪怕這動作很輕,對他來說已經極為難得。他冷冷道:「不該欺我門弟子。」
逐晨又恍了下神,心說風不夜任性起來……也是很不講道理的。
風不夜掐指成訣,輕輕拂過。逐晨原先還有些瘙癢的傷口當即感到一陣冰涼,已經結痂的裂口迅速癒合,再察覺不到疼痛。
在往日來說,這只是極為簡單的一道法訣,如今卻叫風不夜額頭上沁出一層冷汗。
既然已經入魔,他又怎麼能再用仙門的術法?
逐晨被他嚇得失色,觸電般地將手收了回來。
「師父,這傷無礙,我再休息兩日它就好了。」
風不夜半闔著眼,歷來不見情緒波動的瞳孔里,竟像落下了一顆石子一樣,漾出些許悲傷。
他聲音低沉,一字一句同逐晨道:「入魔,不好。」
逐晨心說,她自然知道入魔不好,這還需要試嗎?
她兩手背在身後,想問他為什麼。可是事已至此,糾纏原因已沒有用處。風不夜比她更明白,入魔是個什麼後果。
風不夜修道已久,魔氣在經脈中遊走時,同他身上的道骨碰撞,每一處,都同刀削般痛苦,似要捏碎了再涅槃重塑。
他目光柔和地看著逐晨,喑啞地開口,帶著辯不明的情緒:「太疼了。」竟是這般感覺。
逐晨不由心生酸澀。
連風不夜都會喊疼,那想必是徹骨的疼痛了。可她又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斟酌片刻,她小心開口道:「師父,朴風山上靈力充沛,不便久居。此地雖然荒涼,但勝在清凈。我們暫且住在這裡,好嗎?」
風不夜自幼在朴風山上學道,本派宗門是天下魁首。人人都說朴風山是離得道最近的地方,距離天宮仙門只有半步之遙。多少人死也想死在那片地里。
逐晨當時是急了,直接將風不夜帶出來,本以為風不夜清醒後會拒絕,豈料一雙大手按在她的頭頂,在她腦袋上揉了揉,不帶猶豫地說:「好。」
逐晨一口氣頓時鬆了下來,朝風不夜笑了笑。
風不夜視線往屋外瞥去,門口處,他們家小師弟正在不住晃蕩,不敢進來,又一直在躍躍欲試。
風不夜抬手一招,少年得了准許,小跑著進了門,臉上掛著憨氣的笑容。
風不夜見二位小徒都還算精神,語氣不由變得溫和,問道:「昨夜你們下了界碑?」
風長吟大聲:「對!」
風不夜:「叫什麼?」
逐晨回說:「朝聞道。」
她說完,一室沉默。
片刻后,等不來下半句的風不夜困惑問:「朝聞道,然後如何?」
風長吟已經學會了舉手搶答:「朝聞道,然後很社會!」
逐晨渾身一個激靈,寒毛都炸了起來。
這熊孩子怎麼可以亂講話?什麼詞都能接的嗎?
風不夜陷入了與風長吟當初同樣的困惑:「社會是為何意?」
風長吟與他一起望向逐晨。
逐晨硬著頭皮說道:「就是,富強、民主、文明……之類的。」
風不夜似懂非懂,但聽都是好詞,也無所謂了,便道:「那社會很好。你可繼續社會。」
逐晨:「……」
感覺他們在罵人,但是沒有辦法,自己憋出來的字,嘔著血也得把它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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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個紅包~
師父戲份怎麼講,跟賀決雲一樣,成功女人背後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