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再入商國

第二章.再入商國

入了商國境內,除了北涼道與東線有些枕兵待戈外,其他地方都是歌舞昇平的太平盛世。

見到此番景象不得不說前任的商帝雄才大略,他滿懷抱負與手段,一手將被奴役的商國打造成了如今的四國霸者,擁有了爭霸天下的實力。在人生角色上,對於國家而言他絕對是個好皇帝,只是對於商韜、商澤憶、商澤睿,他皇帝之外兄弟與父親的角色做得實在是人渣,也怪不得他們聯起手來對抗他。

源頭一役后商帝已經灰飛煙滅,現在的商國是商澤睿作主。

對於自己的這個太子哥哥商澤憶清楚,當太子那會就對自己的關愛有加,換以前商澤憶絕對有把握讓他儘力幫自己,現在卻有些吃不準了,畢竟現在的他已經不是太子而是皇帝。

一步之隔,太子與商帝身上擔著完全不同的責任,太子還可以任性一把,皇帝卻不行,皇帝的一言一行都關係著國家走向,他代表了整個國家的意志。他可以做錯,卻不能肆意妄為,因為錯可以彌補,而肆意妄為只會導致一錯再錯,故而他下的每一個決定不能都不能僅憑自己的偏好,只能站在國家的利益上全盤考慮。

為白鹿城去商國拉救兵也是件難事,商澤憶呵了口氣,索性不再去想,到時候見機行事就是。

他現在是跟著一支商隊回偷偷摸摸商國王城金樓的。

雖然對他很好的商澤睿現在做了皇帝,但弒君殺父,但殺了前任商帝也是不爭的事實。

以前任商帝在商國的威望,從官場到民間,說是整個商國都怨恨著他也不為過,即使商澤睿也改變不了。他要是敢光明正大的進到商國,不要說到達王城金樓,還沒過北涼道就能被北涼道的十萬精銳甲士徹夜不停地追殺,以此為前任商帝報仇。

前任商帝已死,但商國內還有不少商帝的狂熱信徒,他們發起瘋來連商澤睿的命令都是敢違抗的。他現在已經沒了通明的境界早不是天下無敵了,不說十萬甲士,就是來個五千他吃不消要落荒而逃。

所以只能用這種不太爺們的辦法,找支商隊藏進去,借著他們的掩護回到商國。

他借來掩護的這支商隊屬於商國的馬家,正好從齊國進了一批貨要回去金樓,與商澤憶順路。馬家做的是來往齊國之間的販貨生意,一出一入都要借白鹿城的道過,來回之間都是欠著人情的,白鹿城要塞個人進商隊,那是簡單至極的事情。

這事不用王昭漠沒有出面,以他的身份要是親自出面塞人目標太過明顯,能借右相面的誰都能想到人物不簡單,再隨便推算下就會知道是商澤憶。商澤憶走的是典獄司的路子,司衛長徐樹棠位置不高不低,他在白鹿城有些分量在天下卻沒什麼名氣,還不足夠向消息販子們注意,他要塞人進去,既能讓人重視又不會引人懷疑,是比誰都好的選擇。

這次重回金樓商澤憶用的是遊俠某的身份,這是他以前被迫從金樓入江湖時用的假名,想不到現在回金樓又用上了,這讓他有了錯覺,似乎所謂的命運一直都沒消失,不然怎麼會兜兜轉轉又回來了。

想起初出江湖那會,他是毫無準備被商帝下套逼進了江湖成為魚餌,助他攪動天下風雲,卻也有幸認識了胡八刀、藥王江這些至友。

從那時到現在已經有些年頭,過往的人與事就如同就在昨日那般歷歷在目,他有些恍惚,也有些悲傷,用過的假名可以再回來,人卻是再回不來了。

他想起胡八刀與葯紫蘇,胡八刀在城牆上當著天下的人表白,天下第一與葯紫蘇他想都不想就選了後者,誰說男兒不痴情啊,但與葯紫蘇連一日活著的夫妻都做不了,使他不禁有些唏噓命運無常。要是胡八刀還活著那該是多好,那是真正志氣相投的知己,從他出江湖開始就領著他一路成長,對於商澤憶是亦師亦友的存在。

以胡八刀的修為與性子,要不是遇見了自己,應該與葯紫蘇雙宿雙飛笑傲江湖去了吧。要知道他的境界早到了道藏巔峰,甚至拔刀還有一戰巔峰白海愁的資格,他與世間毫無牽挂,唯獨只愛葯紫蘇一人,他這樣的人天生的逍遙,若不是遇見了自己,與自己成了交心的好友,也不必為自己使出耗盡心血精氣的第八刀來阻商帝入城。

若不出第八刀,或者再進一步說,他若不參與進自己的這些破事,估計跟葯紫蘇孩子都有了,哪是現在這樣,連屍體都沒留下,只是收殮衣物做了個衣冠冢與葯紫蘇的墳冢相依,只能做對黃泉夫妻。

每次想起胡八刀都商澤憶有些憂傷,他的臉埋在身子里,身子埋在黑暗的馬車中,像一位憂鬱的貴公子。

他劍眉星目,早年間有股風流勁,經歷了這幾年沉澱下來,風流之外眼睛里有著歲月的痕迹,任誰都能看出這個男人有許多故事。長相俊雅又有故事,還有該死的憂鬱氣質加成,讓他成為了最容易吸引小姑娘的那種人。

商隊中正好就有個小姑娘。

馬家在金樓是經商的大族,自太公馬舒培下來已經富了好幾代了。馬家向來多子無女,有龍無鳳讓馬家始終覺得少了些什麼。現在馬家當家是馬公舒,對女兒愛得緊,就想有自己的一個掌上明珠,但馬家的血脈就是太過於厲害,幾房下來生了八個兒子,那時他已五十多年事高起來,也沒心思再去折騰,灰心喪氣之時遇見了雲遊到金樓的萬法府天師張龍虎,老法師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卻讓馬公舒老來得女,生了個小鳳凰馬夜雪。

對於這個好不容易得來的小鳳凰,馬家上下都寶貝得要緊。特別是馬公舒,捧在手中怕掉了,含在口中怕化了,平日里出個家門都擔心得要死,生怕走丟了,這次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同意讓她跟隨著商隊去到千里之外的北齊。

這馬夜雪情竇初開的年紀,在齊國走了一圈還未盡興,此時見到商隊中有如此風姿卓越的男子,只一眼就瞧出他滿身的故事,比起自家族內那些滿身銅臭味道毫無深度的男子好看了無數倍,少女心立刻被挑動起來,瞬時被商澤憶所吸引。

這人是半路進的商隊她知道,商隊中領頭的老吳前幾天有跟她打過招呼,似乎是個叫遊俠某的青年,與白鹿城的典獄司有些淵源,不過那人進了商隊后就一直待在馬車裡,從未出過馬車,故而入商隊好幾天才第一次讓馬夜雪看見了模樣。

商澤憶與馬夜雪在不同馬車裡,趁著休息的時間,馬夜雪下了自己的馬車湊到商澤憶馬車邊,大大咧咧敲了敲車門說:「我叫馬夜雪,剛才見著你很好看,想跟你交個朋友。」

馬家世代經商,骨子裡都是這種外向的性子,男女都愛廣交朋友,遇人就是自然熟,從不會害羞臉紅,就算馬夜雪藏在深閨中養了這麼多年,天生的性子還是如此。

商澤憶在馬車裡覺得好笑,他沒見著馬夜雪的樣子,但聽聲音最多十七,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居然搭訕到了自己身上。

他安慰式地誇了自己一句魅力不減,本是不想搭理這個小姑娘,但想到畢竟在人家的商隊里,不回應總是不太好,臉面總是要給的,必要的禮節還是得做到。

「遊俠某,很榮幸認識你。」商澤憶開了車門鑽出去報出自己的假名。

剛才馬夜雪是隔著車廂無意中見到商澤憶的樣貌,只是模糊大概,現在人整個都在自己面前她看得完完全全,比起方才的驚鴻一瞥更為好看,風流不羈又飽含深意,比她所見的所有男的都有層次。馬雪夜一見之下就傾心了,雖然她就十七歲,卻也是懵懵懂懂知道這種感覺了,與對父母兄弟朋友完全不同的感覺,就像是胸口被小鹿撞了下,撲騰得厲害。

「我不想跟你做朋友了,我想你做我相公。」小姑娘是想到什麼說什麼,馬上就從當朋友改了口到了做相公,有些痴痴地,無遮無攔地說。

她聲音不小,商隊里又不是就她一個人,正好領隊的老吳在附近,自然就聽到了馬夜雪的驚人之語。

老吳今年六十多,他十幾歲時就跟著馬公舒走商,一走就走了快五十年,五十年兢兢業業讓他從小夥計走到了馬家的大管事。他是馬家的老人,與馬公舒是同輩,說看著馬夜雪長大也不為過,沒有子嗣地他私底下也把馬夜雪當成了親生的閨女喜愛的緊,所以明明已經不必再做走商這種勞心費神的事了,他還不顧六十歲的高齡親自往齊國走上一趟,原因就只是寵溺馬夜雪。

因為馬夜雪想去北齊看看,他不想讓小姑娘傷心,又放心不下其他毛頭小夥子,所以親自下場來走這趟商。

不然沒有他親自出馬,你以為馬公舒會放心讓馬夜雪一個人去到齊國那麼遠的地方嗎?

老吳做事的風格滴水不漏,也正如此馬公舒才會放心讓馬夜雪跟著他。

聽到馬夜雪說出這樣使人震驚的話,於公於私他都被嚇得不輕,老吳對這位來歷神秘的公子沒有半點了解,唯恐他順著杆子就把馬夜雪給騙倒了。見慣了形形色色的人,老吳慣用惡意來揣度別人,這樣的男人他見得多了,仗著有幾分俊俏用花言巧語善於欺騙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行的是騙財騙色之事,是馬夜雪這樣的小姑娘最難抵禦的。

老吳怕馬夜雪吃虧,也顧不得老胳膊老腿三步並作兩步地跨到兩人中間,不等商澤憶出言就打斷了兩人,拱手道:「原來這位就是游公子啊,貴客來到商隊,這幾日遲遲未來打聲招呼,還請海涵。今天一見果然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老朽最喜歡結交青年才俊的人物,與公子一見便如故,若不是有走商的要事在身,恨不得能徹夜把酒言歡。」

老吳說得豪爽,不露聲色擋開了商澤憶與馬夜雪的視線。

商澤憶看出來老吳是怕自己對馬夜雪起什麼非分之想,所以才故意來恭維一番打個岔。他知道自己是被老吳誤解成了登徒子,不過他並不生氣,長輩護女心切他能理解,換他是老吳也會這麼做。

況且他對於馬夜雪這個小姑娘並沒有非分之想,只是覺得挺麻煩而已。這樣的表白簡直是不留退路,讓他怎麼做都不是。

要是直接拒絕了對這個心直口快的小姑娘說不準會是傷害,要是不直接呢,讓她誤解更是不好,正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呢,老吳及時出現算是解了他的圍。

「這位應該就是吳管事,久仰大名,可否借一步說話?」商澤憶也拱手回禮,說完他往前面走了幾步。

馬夜雪眼睜睜看他走出一段距離,心想著他還沒回答自己呢,怎麼就走遠了,她性子風風火火催著要答案,便對商澤憶遠遠喊了一句:「你答應做我相公沒?」

她這次喊得跟剛才還響,幾乎整個商隊的人都聽到了。

老吳滿臉鐵青,他算是看出來了這事完全就只是馬夜雪的一廂情願,怪不得這位叫遊俠某的年輕人。話雖如此,他又不捨得對馬夜雪發火,也沒理由將氣撒在這位神秘公子身上,只能無奈地跟著這個年輕人走到一旁,看他有什麼話要說。

到了另外一邊,確定這段距離馬夜雪應該聽不見兩人對話了商澤憶才停住,他直接對老吳講:「方才的事請吳管家不用擔心,我有相戀之人,而且與你們最多只有幾日的緣分,到了金樓就各走一邊,與馬小姐不會有任何關係。」

老吳知道對方說的是實話,他嘆一口氣道:「游公子說的話我是相信的,只是我們小姐的脾氣隨了馬家的男子,見著了目標就會鑽進去到實現為止,今日你沒回答她,接下來幾日她估計會死纏爛打,有些惱人的地方還請游公子包涵。」

「那我直接回絕她?只怕會傷著馬小姐,這樣反而更不好。」商澤憶以為老吳是想讓他直接拒絕馬夜雪,這樣做他是沒什麼問題,就怕會傷著了馬夜雪。畢竟情竇初開懵懵懂懂的年紀,一下子被殘忍拒絕,基本的小姑娘都難以接受。

老吳也是過來人,知道這種事情不能做得那麼急,還是講究循序漸進,不然反而會傷著馬夜雪。反正也沒幾日的時間相處,建立不起多深厚的感情,只要到了金樓兩邊分道揚鑣再見不著了,馬夜雪突然冒起的情愫隨時間也就慢慢淡掉。

他怕商澤憶誤解,跑過去直接就拒絕馬夜雪,趕忙解釋道:「不不不,游公子誤解了,我是希望游公子這幾日不要對小姐太熱情,也不要太冷淡,就像朋友那樣就行。不然若一下子拒絕了,以小姐的性子定是要好些日子吃不下飯的。」

商澤憶有些為難,不太熱情還行,可不太冷淡,難道是要他遷就著一個小姑娘啊。他是最煩這種麻煩事的,但看著老吳滿是請求的眼神,商澤憶也不好拒絕,只能硬著頭皮答應。

最多就做幾天的保姆嘛,咬咬牙就過去了。

「行是行,但吳管家你還是要看著點你家小姐,不要讓她做出太出格的事,不然就算我能忍耐,亦只能說一聲愛莫能助。」商澤憶說。

老吳忙點頭道:「這是自然的,小姐這邊我會看著,其他還是有勞游公子了。馬家有恩報恩,這件事馬家記住了,是欠游公子一次人情,以後有什麼能幫上忙的,必定竭力相助。」

從這裡能看出老吳做事周到,明明是求人幫忙,言行之間卻又跟人拉近了關係,豪氣讓人不自覺有好感,即使確定只是短短几日交集的商澤憶,他亦是投桃報李的話使兩人關係留下一線,畢竟世事無常,講不準這段關係未來還能用到。

馬家的處事哲學,就是把朋友弄得多多的,將敵人弄得少少的,老吳浸潤五十多年是深諳其道,修得爐火純青。

商澤憶對馬家的這位老管事印象不錯,談吐舉止雖有些心思,但還算得上坦然,不說深交,但幫下他還是不抵觸的。

兩人這邊談定,一同回到了原來的馬車旁。

馬夜雪還在那裡等回答,在老吳擔憂的目光中,商澤憶淡淡說:「相公就算了,但我們可以當朋友。」

這樣的回答既沒有給她確信,也不會傷了馬夜雪的心,火候把控得剛剛好。

老吳聽著鬆了一口氣,他本來害怕商澤憶應付不來馬夜雪,畢竟既要不傷人心,又要不留情,還是有些難度的。但商澤憶做得剛剛好,他這樣一番話將馬夜雪的期待從相公變成了朋友,算是半拒絕,但在心理上仍是在馬夜雪的接受範圍之內,不至於讓她傷心。

老吳欣慰之餘有些疑心,這位名為遊俠某的公子至多二十五的樣子,做事就能老練得如同四十多歲的老江湖,不像是無名之輩,究竟是何許人也?

他雖感興趣,對這位公子的身份卻不想去打聽。白鹿城地位特殊,居四國中央,又是毫無規則的自由之城,正是因此四國中有無數在本國待不下去的人跑到了白鹿城。這其中有滔天的罪犯、曠世的文豪、絕世的高手形形色色,但有一個相同的特點就是思想怪異與世不融,只能在白鹿城這座自由之城才能立足之地。

這中間任何一人都是為俗世規則不融之輩,入了四國免不了要起驚濤。

被典獄司偷偷塞進他們商隊的,這位名為遊俠某的公子應當也是這樣的人。這種人的身份,知道的越少,對自己也就越安全,老吳走商這麼多年這種事情遇見也不少,該有的尺度還是有所把握的,不該問的從來不去問,不該想的也從來不想。

他現在唯一能想的,就是要快點回到金樓,讓馬夜雪這個小妮子斷了幻想。

「小姐,隊伍已經比原定的行程慢了一天了,該啟程了。」現在馬夜雪剛和商澤憶交了朋友還在興頭了,老吳卻不管自己是不是會擾了她的雅興,催著她啟程。

馬夜雪果然有些微微不悅。

但她仍是識大體的,知道走商耽擱不得,只嗔了一句:「才剛休息一會就要走了,吳爺爺你好討厭。」

又對商澤憶說:「要不你來我的馬車?」

意外的大膽舉動讓老吳猛的劇烈咳嗽起來,商澤憶趕忙擺擺手道:「男女不便,況且我的馬車就挺好的。」

說完他上了自己的馬車。

既然商澤憶不上她的馬車,馬夜雪只覺得少了跟他相處的時間,她也沒有多想,在商澤憶進了自己的車廂后,便往自己的馬車走去。

「吳爺爺,你是咳嗽的老毛病又犯了嗎?得趕緊抓藥看看。」入車廂前,馬夜雪注視著老吳,表情認真地說。

老吳聞言咳嗽得更厲害了,岔著氣喊道:「啟程了!」

接下來的路程開始有些惱人,馬夜雪一有空就來纏著商澤憶,老吳時不時會探頭來看看他的情形,甚至商隊中的其他人,那些血氣方剛的小夥子,看他的眼神也不太對起來。

也是從血氣方剛的年紀過來的,商澤憶知道他們的想法。這些青年人都是馬家的夥計,能被老吳選出來陪馬夜雪走商定然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性子里都是有野心的。馬夜雪又是馬家唯一的明珠,只要能取得她芳心在馬家就能扶搖直上,雖然希望渺茫但總歸有個念想,這些小夥子嘴上雖然沒說,心裡還都是有著憧憬的。

從金樓到北齊,再從北齊回到商國,這些小夥子一個個拚命的展現自己,就是希望能入得馬夜雪的眼。可馬夜雪一眼都沒瞧他們不算,反倒是這個突然加入的商澤憶,莫名其妙就得了大小姐的青睞,還讓大小姐說出要他做相公的話,完全斷了他們的念想,讓這些小夥子恨他抖牙痒痒了。

在馬夜雪和老吳面前這些小夥子還是會裝著沒有針對,到了他們看不見聽不見的地方就另當別論了,對著商澤小夥子就會故意開始嘲諷。

借著話說什麼鄰村的小白臉,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其實都指桑罵槐譏諷的是他。

商澤憶有些無可奈何,自己什麼都沒做就受到了排擠,又不好跟這些小夥子計較,他什麼身份,這些愣頭青什麼身份,堂堂白鹿城城主總不能扯著人領子跟這些連煉神都沒有的小夥子對罵或者去馬夜雪那打小報告吧。

那太掉身份了。

他是眼不見為凈,當作自己聽不到,這倒讓這些小夥子確信他沒膽子反擊,一廂情願便做實了他是繡花枕頭,沒消停不說,反而變本加厲講得更難聽。

張林是這些走商夥計中的小頭目,老吳親手帶出來的,年紀輕輕就有二品境界,在年輕人中修為不算低,再修行個幾年應該能有一品,努力一把或許能入煉神也說不準,那時候可就是誰都要尊重的客卿了。

要知道煉神是高手的分界線,過了煉神才有資格在這江湖有個名號。只是煉神難過,一品與煉神雖然就一步之差,卻猶如一道溝壑攔在修行路上,過溝壑個有機緣,有些人尋著一條路輕而易舉就過了,有些人望壑遙嘆,終其一生都在這頭翻不過去。

張林資質不錯,又從說書茶館的說書先生那得知四皇子商澤憶斬碎了源頭,無數的能量投入四國之中將催生出新的俊傑,他覺得自己說不準也能幸運分到一點,未來能有資格在天下佔個名號。

他對未來是滿懷希望與野心的,同時對斬碎的源頭的四皇子十分欽佩。雖然他是商國人卻生得年輕,他出生時商國已經走向了復興,沒有經歷過那些苦難的歲月,無法理解老一輩商國人對老商帝的狂熱。

他這樣的年輕人,富有浪漫與挑戰,更崇拜的是與他時代相近的英雄,比如十三歲就入通明的白海愁,比如千軍萬馬中自顧表白的胡八刀,又比如一刀斬斷了宿命,為天下帶來新氣象的商澤憶。

他崇拜英雄的商澤憶,覺得敢作敢為那才是人傑,於是兩相對比之下越發地對偷偷藏入商隊這個叫遊俠某的小白臉瞧不起。

什麼東西,不過是仗著有副好長相勾引了大小姐,牙口不好靠女人吃飯的傢伙,定要找機會把你打回原型。張林是這樣想的,於是嘴開了鎖說得越來越沒尺度,以前還是含沙射影,現在就幾乎是指著商澤憶鼻子罵了。

「姓游的,是男人的話跟我單挑,輸了就自覺離開商隊,你敢不敢?」休息的時候,張林到了商澤憶的馬車旁一把拉開車門,對商澤憶不客氣的說。

他拉開車門時故意使上大勁,將門砸出哐啷響,其他人都不約而同往這般看過來。

約戰時張林覺得自己威風凜凜,其他的夥計都給他助威,連馬夜雪與老吳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這邊,讓他一度產生了自己是演義故事中主角的錯覺。被所有人關注,張林感有光芒萬丈的自我愉悅,對比那個不敢接受挑戰的遊俠某,他覺得自己充滿了男人的魅力。

見商澤憶不做聲,又有這麼多人在關注他,這次他故意不躲著馬夜雪與老吳,繼續蠻狠地大聲催促:「敢不敢,是男人的話應句話。」

他現在已經認定對方是銀樣鑞槍頭中看不中用,語氣越發的不留情面,只是他要是知道自己現在正不客氣的遊俠某正是他崇拜的商澤憶,不知道臉上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商澤憶有些無可奈何,雖然他不愛計較卻也沒那麼好的脾氣唾面自乾,他已經動了心思想下場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省得他滿嘴噴糞,不過沒等他動手,老吳與馬夜雪卻已經來了。

「幹什麼?覺得自己天下無敵了,想代替我的位置了是吧?已經學會替我趕人了,接下來是不是準備把也我趕出馬家?」老吳人剛到就眼神嚴厲地盯著張林,厲聲三問。

張林是老吳帶出來的,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對老吳做剛才所說的那些事,不過他年輕好面子,前一刻還覺得自己光芒萬丈,下一刻就被老吳罵得大氣不敢出,在這麼多人面前還是硬著脖子不肯低頭,抿著嘴就像個倔強的少年。

張林是老吳親手帶出來的,哪裡不知道他的性格。這孩子天賦是有的,只不過有過於迫切的展現欲,這是優點也是缺點,需要時間打磨,能好好磨礪一番未來能成個人物,但現在看來還是有所不足。

他還想再敲打敲打張林,順道也是給商澤憶一個交代,但商澤憶已經收起了教訓之心,大度地說:「沒事,張林兄弟剛才是玩笑話,我們都沒放在心上。」

他這樣說顯得他大肚能容,瞬間讓馬夜雪眼睛亮了起來,美目滿是讚賞之意。

馬夜雪對商澤憶讚賞的目光被張林收在眼底,他不由得生出醋意,竟不顧老吳在場伸手就要推商澤憶,同時惱怒道:「誰要你說好話,我就是要找你單挑,我就是瞧不上你,怎麼樣小白臉。」

張林手上使上了勁,同時還運了能量,目的就是要將商澤憶推倒在地,讓馬夜雪見見他狼狽的醜態。誰知他手明明已經碰到了商澤憶,卻似碰上棉花一樣柔軟,軟軟地將他所有的勁全都消解掉了,更是有一股吸力傳來,拉著他撲通一下跪在地上。

張林跪得莫名其妙,在其他人眼裡所見的也是一樣。他們目光所見就僅僅是張林推下商澤憶,似乎是重心不穩,莫名其妙就給商澤憶跪下了。

這當然是商澤憶暗施的小手段,悄悄給張林一點教訓。泥菩薩還有三分土性呢,他商澤憶不想跟晚輩計較是一回事,被人指著鼻子罵又是另外一回事,讓他跪還是輕的,如果換他年輕火氣旺的時候早就打斷張林一條腿了。

他不是一時氣憤,是真心能做出這樣的事,不然你以為商國現在的跛子宰相許清印,腿是被誰給打斷的。

商澤憶就站在張林面前,居高臨下看著他,笑眯眯道:「何必行此大禮呢,跪著就行了,再拜就折壽了。」

張林滿臉通紅,剛跪下那一刻他猝不及防,反應過來后馬上就要起身了,卻不知道這個小白臉使了什麼妖法,竟然讓他感覺猶如被百斤巨石壓著,怎麼用力都起不來。

更讓他恐懼的是,他忽然感覺不到了體內的能量,就像被人抽走所有能量,只留下空空如也的殼子。他再如何運轉心晶感知不到半分能量,就彷彿毫無修為的廢人一般。

張林被嚇得不輕,畢竟他這一生所有的憑仗就是自己的天賦與修為,若修為被廢,那他這一生也就完了。

他不傻,知道這是眼前這個他本瞧不起的男人使的手段,雖然不知道他用的是什麼手段,但他一定有辦法恢復。

張林想有點骨氣強硬著不低頭,但刀砍在了他的七寸上,使他不得不低頭。

「我輸了。」楊林低著頭說。

要他承認自己比不上前幾刻還讓他不屑的人,是狠狠打楊林的臉,他似乎感覺到了四周嘲笑的目光,紛紛在笑他沒用。他滿臉通紅,聲音輕得如同蚊鳴,腦袋簡直要埋到地里。

其他的夥計倒沒嘲笑,只是的一臉驚訝,怎麼楊林好端端就自己認輸了?他不是二品高手嗎,對付遊俠某這個繡花枕頭不是應該吃飯那麼簡單的嗎?

對其他人的想法商澤憶不在意,給了楊林一點教訓算是已經消了他的氣,他收回壓在楊林身上的能量,解開了楊林體內的能量流動,淡然說:「年輕人不知道天高地厚,二品的境界就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受點教訓是好事,省得以後給你家主惹事。」

楊林繼續埋著投不敢起來,他怕一起來就看到商澤憶得意的眼神,看到馬夜雪嫌棄的目光,看到老吳失望的表情,看到以往一起的夥計嘲諷的笑容。

面對困境,有些人會讓他成為動力,越挫越強,有些人則會一蹶不起,楊林明顯屬於後者。

商澤憶見著他這樣的模樣有些頭疼,這孩子心裡素質太差了,自己隨便教訓了下竟然讓他信心全無了,他不留情面道:「臉是你自己湊上來丟的,怪不得別人,丟了臉不要緊,以後掙回來就是。但你若想一直這樣把頭埋進土裡,連面對自己丟了臉的勇氣,你就是真的廢物,這輩子註定不會有出息了。」

商澤憶說得很重,幾乎是颳了楊林一嘴巴子,但有的人就不適合好好勸解,越是這種重話就越有效果。

果然楊林聞言頭慢慢抬起,他看了眼四周,渙散的眼神開始凝聚其倆,然後起身對商澤憶堅定發誓:「我一定會打敗你的。」

「我等著,不過我現在準備去吃飯了,沒空搭理你。」商澤憶說完丟下楊林,獨自朝酒樓走去。

這幾日走下來馬家的商隊已經到了臨金道,到了一座叫瑞安的城市。

臨近道接近金樓,商國便是這樣,與王城金樓越近便越加的繁華,瑞安在臨金道自然也是一座繁華之城。

城裡的酒樓不少,但良莠不齊,第一次來得話是會找不到真正好吃的店,但馬家走商多年有自己的關係網,在瑞安也有固定落腳的字型大小,飯菜可口之外住得也是絕對舒服。

馬家在瑞安定的酒樓是滄海樓,瑞安城的第二酒樓。

這邊掌柜與馬家熟絡早就得到風聲,已經在大廳準備了幾桌的好菜候著走商的隊伍。

不等其他人一起商澤憶自顧就進了酒樓,隨便找了一桌坐下,旁邊老吳與馬夜雪也跟著坐到了這桌,其他人懼怕老吳的威嚴不敢與他們湊桌,都擠在了其他幾桌。

楊林是最後一個進來的,他看了幾張桌子的人愣了下,然後默默地坐到了夥計的桌上。

掌柜招呼著吃好喝好,商澤憶便不客氣,筷子一起一落飛快,在不同的盤子中飛舞。

老吳有心事,只夾了幾口菜,喝了幾口酒就放下了筷子,反觀馬夜雪,沒有一點女孩子的樣子,正抱著個大饅頭在用力啃著。

吃了一陣后商澤憶終於酒足飯飽,他吐出一口氣,拍了拍圓滾滾肚皮看向老吳問道:「怎麼,有心事?」

老吳點頭,他思索了幾番不知道要不要開口,猶豫道:「我走商這麼多年也知道道上的規矩,不該問的話就不要問,對人對己都好。但今日見著游公子折騰楊林的手段,明顯已經過了煉神,這樣的人物就算是在白鹿城也該有名號,但我卻從未聽過天下有一號高手叫遊俠某,不免有些忍不住好奇起來,游公子究竟是誰?」

老吳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說遊俠某是個假名。

商澤憶知道老吳是疑心自己的身份,畢竟煉神的高手通過馬家商隊入金樓,若有什麼不軌的舉動,馬家也會受牽連。為家族盡心,他理解老吳的擔憂,但他身份特殊,是不可能會告訴老吳的,只是不咸不淡地道:「吳管家剛才有句話說得很好,不該問的話就不要問,不該知道的人也不要去深究,對你對我都好,道上的規矩總是有他的道理的。」

老吳知道商澤憶說得沒錯,他走商這麼多年能始終平安無事,除了做事滴水不漏之外,還是就是極重規矩。這江湖有自己的規則,要在江湖闖蕩,若沒有足夠的實力就要守好規矩,因為規矩能管住很大一部分的人。

你守了規矩,人家也會是守,但若你破了規矩,人家也會破,到時候就不要怨別人跟你不按規矩辦事了,這就是江湖的默契。

老吳以前是很守規矩的,但這次不知怎麼搞的,腦子裡一直有種直覺讓他破了規矩去探究這名游公子的真實身份,似乎這比任何事都要緊。

聽到對方擺出了規矩,老吳已經知道他的態度,就算他真有心想探查商澤憶也不好繼續強求,只能壓下慫恿的直覺說:「游公子所言極是,是我唐突了。」

那邊正啃著饅頭的馬夜雪瞪著眼睛看兩人,兩人半猜謎的話讓她聽了很久,半天她才反應過來驚訝對商澤憶說:「原來遊俠某不是你真名啊!」

商澤憶大方點頭,又將食指豎在唇前,做了個噓聲的手勢說:「這是秘密,只能我們三個人知道,你可千萬不能往下傳。」

屬於兩個人的秘密!馬夜雪下意識將老吳排除出了知道秘密人中的一員,認定她與商澤憶有了兩個人自己的小秘密,興奮地說:「這是我們的小秘密,保證不讓第三個人知道。」

老吳頭痛地捏了捏眉心,剛才他還在擔心商澤憶的身份,現在卻只剩下對馬夜雪的擔心。

這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似乎是完全將一見鍾情當真了,而且一廂情願地陷得不淺,雖然接下來沒幾日要是分開,但現在老吳卻沒有信心馬夜雪能否真如他所料想的慢慢忘了這段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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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劍論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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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再入商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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