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商澤晉,兄弟相殘
過了瑞安便到了甌吳。
與馬夜雪一行分開之後,商澤憶兩人走得極快,只一天就到了甌吳,以他們的速度,正常明天就能到金樓。
「自從源頭一役結束,我還沒去看過老(這詞為嘛違禁)胡,這次金樓的事情完,我跟你去趟巫山,到他們兩墳前敬杯酒。」一路走來無事兩人便不自覺就聊起天來,對於多年未見的兩人,自然而然就聊到了胡八刀身上。
胡八刀對於商澤憶亦師亦友,對於藥王江則是半個親人,三人曾一起走過江湖,也干過許多大事,雖過去數年,到現在卻仍歷歷在目。
談起胡八刀藥王江就想起了葯紫蘇,兩人生未同床,死後幸能同穴,既然如此,可自己的姐姐與姐夫事實已經死了,藥王江有些難受,捏了捏發酸的鼻子說:「姐姐與姐夫不喜歡被人打攪,我將他們的墓安在了巫山之巔,沿路有毒物守著,你現在的境界獨自上不去,等事情完了我帶你去。」
商澤憶點頭,無意間按到了藥王江的傷心處,他有些愧疚,趕忙岔開話題:「對了,你是怎麼知道我來商國的?這趟行程隱秘,除了王昭漠我可誰都沒告訴。」
藥王江的軟弱只是一時所感,現在他是藥王,再不是幾年前那個動不動就抹眼淚的孩子,只眨下眼他就收起了軟弱,對商澤憶說:「你們白鹿城有暗流,商國亦有自己羅網,你一進商國就已經被羅網給盯上了,也幸好暗流在巫山的烏鴉及時通知我,我才能第一時間趕到。」
原來是羅網,商澤憶恍然大悟。
對自家的這個情報組織商澤憶一直不太了解,在他還是皇子的時候羅網在前宰相許明章的手中,旁人插不了手,只知道神秘無比,掌著四方情報,卻不曾想有如此大的能耐,竟然能跟到他的行蹤。
如他所知不差的話,在許明章死後,羅網是在他的兒子,也就是商國現宰相許清印手裡。
「這麼說,是許清印要殺我咯?是要報當年被我打斷一條腿的仇?但這小子不該啊,我與當今商帝的關係他是知道的,他心思深沉,斷不會為了一條腿招惹我皇兄,而且就算他想做這樣的事,手上也沒有這麼多高手。煉神與歸虛的高手在我們眼裡雖然算不得什麼,但對於許清印可不是那麼容易籠絡的,像日前那樣不要錢地一籮筐地拿出來,他辦不到。」商澤憶以為許清印想報當年斷腿之仇,想想又覺得不對,順道提出自己的疑惑。
對於是否許清印要殺他,他保持懷疑。一是動機,二是實力,許跛子兩者都不佔,只是個羅網在手說明不了什麼。許明章與老商帝新死白鹿城,許清印剛接手羅網沒多久,實力還未收攏,在羅網根基未穩,中間被什麼人給滲透了亦是難免,這件事上許跛子或許是做了別人的替罪羔羊也說不準。
藥王江對中間內情本了解得不是特別多,藥王府雖是江湖四府之一,但擅長的卻是用藥救人與用毒殺人,情報方面四府相同,比起暗流羅網這些根本不在一個層面,要不是有右相王昭漠親自派人過來指點,他也不會知道得這麼多,理解得可能還沒商澤憶深。
「這些不是許清印的人,是血騎。」藥王江沒有吊人胃口的壞習慣,直接將王昭漠派人傳來的信息盡數告訴商澤憶。
血騎是前任商帝親管的精銳的兵種,曾以三萬追殺十萬東籬大軍,以絕對實力震懾四國,其中高手眾多又對前任商帝忠心耿耿,對於殺了前任商帝的商澤憶,確實是有動機也有實力來刺殺,只不過….
「血騎雖然有這動機有這實力,但在源頭一役中血騎應該已經死絕了,就算有留下些餘孽,也成不了氣候,更不可能有能力滲透到羅網之內。畢竟許跛子雖然斷了一條腿卻不是吃素的,就幾個漏網之魚的血騎,在他看來也就比狗好上一些,還沒實力在他的一畝三分地搞手段。」對血騎與許清印商澤憶都極為了解,故而當場又有其它疑竇。
當年商帝趁白海愁新喪,領血騎傾巢而出欲要拿下白鹿城,胡八刀在千軍萬馬中出第八刀遁入通明,一刀斬盡血騎。這支滿是高手的傳奇之師被胡八刀全軍覆滅,就算有當時有漏了幾個,也是些朝不保夕的落水狗,不可能有能力滲透到許清印的羅網之中,而且刺殺他的那一批人,背後明顯還有股大的勢力。
對於當時在白鹿城發生的事,藥王江不比商澤憶知道的少,在沒有得到王昭漠情報之前他也以為血騎真已經死絕了,可誰曾想並不是那麼回事。
中間的原委不算複雜,但藥王江還是捋了捋思路才對商澤憶說:「你說得算是沒錯,如果王昭漠沒有將事情查清楚的話,估計全天下所有人都會以為血騎真的已經死絕。」
原來是王昭漠查到的,那定然是大事,商澤憶趕緊豎起耳朵靜待下文。
「當年的血騎確實已經死絕,但所有人都想不到前任商帝早已未雨綢繆建立第二代的血騎。這些二代血騎皆是來自於商國境內各個門派的高手,例如苦寂寺的雲道朋,或者之前在客棧死的那名歸虛高手,他是金樓劍聖夏東來的關門弟子,所以商國的江湖,十幾年來常有高手莫名失蹤,都是入了二代血騎。這些二代血騎實力不錯,雖然沒有初代血騎那麼恐怖,但勝在沒有痕迹,估計是前代商帝準備用在什麼地方的奇兵。」
商澤憶這是聽懂了,他再問:「你的意思是,要殺我的是二代血騎?」
藥王江搖了搖頭,認真地說:「我的意思是,要殺你的是掌著二代血騎的人。」
見藥王江如此認真的模樣,眼神中還有著絲絲的悲憐,商澤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既然藥王江強調是某個人,那這個人定然是對他極為重要的人,他遲疑片刻,強撐起勉強的笑容問道:「不會是商澤睿吧?他當了皇帝后就準備把我殺了?」
若是商澤睿要殺他,他大概會不知所措,畢竟兩人的親情是經過源頭的考驗的,商澤睿是與胡八刀一樣對於他極其重要的人,他從未想過與他們刀劍相向。
藥王江再次搖頭否決了商澤憶的猜想。
不是商澤睿,商澤憶放鬆地吐了口氣,恢復往常精神,只要不是商澤睿其他人都不是問題,兵來將擋,最多就相殺而已,沒什麼難辦的。
「是商澤晉。」沒等商澤憶才鬆氣多久,藥王江就低沉著聲音拋出另外一個意料不到的名字。
商國的三皇子,商澤晉。
前任商帝龍生四子,除了商澤憶年輕時韜晦被人喊廢物外,其餘三子個個都是人中之龍。老大商澤睿做太子時已經有完美太子之稱,被喻四國中最完美的繼承人,老二商澤弘驍勇善戰,十幾歲就主動請纓鎮守東境,老三商澤晉博覽古今,文韜艷絕天下,是四國中有名的才子。
商澤憶聽聞是商澤晉要殺自己愣了下,畢竟這個答案大大超出他意料之外了。
商澤晉這人吧,是個大才子,四國公認的那種。你很容易把他跟風花雪月聯繫在一起,或者提到他腦中浮現起埋頭看書的書簍子,但絕對無法將他跟殺人這種毫無書卷氣的事並在一起。
畢竟商澤晉手無縛雞之力,不用說殺人了,那雙手連菜刀都沒握過。
「你是說我三皇兄要殺我?」商澤憶以為自己聽錯了,再次確定問道。
若說是商澤弘要殺他,他還是能理解,畢竟是習武之人,又自幼對前任商帝崇拜,會因為前任商帝的死記恨上他,但商澤晉……他只是個書生。
藥王江看了他一眼,搖頭之後又點頭,說:「你不用懷疑自己聽錯了,確實是商澤晉要殺你。所有人都沒想到,前任商帝在世之時候把二代血騎交給他管了,他名義上只是個沒什麼實權的皇子,實際卻是掌著大殺器的血騎使。而在前任商帝死後,這一支看不見並且有無數高手地軍隊就只完全聽他一人之令,你以為手無縛雞之力的皇兄,他若是要動手殺起人,全天下估計沒幾個人能對抗。」
商澤憶知道這不是藥王江的空口之言,他的情報來自王昭漠,定然是有根基的事實。他接受事實,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惆然道:「想不到剛結束父子相殘,現在又要兄弟相殘了,這世道可真不讓人消停。」
藥王江聞言停住了腳步,他翻了個白眼,不客氣道:「有時間感嘆,還不如想些辦法穩固你的境界,至少下次再遇到這些人的時候我能放開手腳,不用照顧著你。」
對於藥王江的吐槽商澤憶毫無愧歉之意,他捏著下巴,指著前方一人好整以待地說:「中間那個搖扇子看到沒有,似乎是領頭的,等下抓活的。」
前方路上,十幾高瘦不一的人阻在路上,他們氣息內斂顯然個個都是煉神地高手,中間搖著扇子一人,更是有歸虛中期的境界,比昨日剛死的夏東來關門弟子還強上一些。
握扇子那人白衣綸巾書生打扮,衣袂迎風翩躚,也不嫌大冬天的冷得慌,紙扇騷包地搖個不停。明知商澤憶與藥王江身份,他未有懼色,反而走上一步施施然躬身行禮儀之道,然後才開口說話:「我家主人讓我在這恭候四皇子多時了。」
「要打一架嗎?」商澤憶捏了捏拳頭,皮笑肉不笑地一馬當先站在前面。這些人要放江湖上個個都能引起轟動,在他眼裡卻不算什麼,畢竟商澤憶亦是曾到達通明境界的頂尖高手,煉神歸虛完全不夠看,能入他眼睛的至少也要道藏境才行。
見商澤憶上來就準備開打,倒是出乎白衣人意料不到,傳言商澤憶境界不是已經跌出道藏了嗎,怎麼還這麼凡事不懼的模樣。他趕忙擺手,邊擺手邊解釋道:「我們這些人哪裡是四皇子與藥王的對手,在這裡只不過替主人在這裡傳一句話。」
「說!」商澤憶捏了下拳頭,噼里啪啦作響,就像馬上要開打一樣。
傳話,傳話要十幾個人嗎?商澤憶冷笑。
白衣人聽得眼皮亂跳,對面的可是兩個傳說中的人物,十四歲入道藏的新藥王以及入通明又捨棄的白鹿城新城主,這兩人要發起飆來,他們這些人毫無疑問就要全死在這了。
他行禮姿勢更謙恭,幾乎是把腰彎到了腳底,不敢有任何引起誤會的舉動,因為他接下來傳達的話沒他的姿勢這麼謙恭,只能以形補言,恭敬道:「主人說,四皇子若現在原路返回,他與你還是兄弟,若你入了金樓,他便只能與你相殺,不是你死,就是他亡。」
說完白衣人忙讓開一條路,也把選擇權交給商澤憶。
這條路通往金樓,也決定商澤憶與商澤晉的兄弟之情是續是斷。
「惱人。」商澤憶想也不想,毅然就踏出了往金樓的腳步,世間雖重兄弟情,但他受人臨終托城,一諾千金,還有一座城的人需要他來守護,兩相取捨,根本不用思考。
「告訴商澤晉,有什麼手段我都候著,金樓我是去定了。」
丟下一句話后商澤憶攜藥王江揚長而去,只留白衣人一行人站在原地,朝反方向目眺遠方,似乎在等候什麼。
不一會,遠方緩緩走了一道白色身影,他手握一本書卷,樣貌與商澤憶有六分相似,只是眉宇間有更多的儒雅與溫柔,他身後跟著一個奇醜無比的少年,一臉的卑躬屈膝,滿心的狡猾猙獰。
來的正是商澤晉與李讓賢。
商澤晉走進,看到白衣人讓出的道路,嘆了一口氣,向已經遠去聽不到他嘆息的商澤憶問道:「我給過你機會了,為何不珍惜?」
註定是沒人回答的。
商澤憶已經走遠,就算他未走遠給出的也不是商澤晉想要的答案,他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便輕輕在空氣中揮了下手中的書卷,像向切開了什麼東西,一刀兩斷,割袖斷袍。
「那金樓那邊動起來,相殺吧。」商澤晉對白衣人淡淡說,就像殺一個毫無相干的人。
白衣人收令,然後與眾人一個翻身就消失不見。
李讓賢什麼時候見過這麼多高手,他就跟只被嚇著的小狼一樣,滿臉的驚恐,桀黠的眼睛下又有無數暗暗的野心。
「你究竟是什麼人。」跟著商澤晉走了一路李讓賢都沒膽子說一句話,此刻不知道是什麼給了他勇氣,讓他大著膽子問道。
「我?我是商澤晉,商國三皇子。」商澤晉輕描淡寫說。
那是他父親李正男都觸碰不到的大人物,李讓賢知道自己為自己的人生抓到住了不的了的稻草,他想也不想酒跪在了地上,不知道是被嚇得還是怎麼,他匍匐身體就像條狗,毫無自尊對商澤晉說:「我就是您的一條狗,請您收了我。」
商澤晉鄙夷地看著地上的李讓賢,對於商澤晉這樣的文人,首重風骨,李讓賢不阿之風,不跪之骨兩者皆無,世間怎麼會有如此粗鄙無禮又毫無氣節的人,若不是他還有些用處,早便讓人將他殺了埋土裡了。
商澤晉沒有說收不收李讓賢,他腰桿始終跟他的筆一樣挺直,自顧向前踏步,道:「走了。」
「回金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