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劉燁

博雲城，一座不可思議的科技之城。

三十年前，也就是第三次世界大戰結束后的第二十個年頭，為了避免更大規模的戰爭爆發，為了人類文明的存續，聯合國通過了一項近乎荒誕的決議，即在太平洋中部，由各國共同出資，人工建造一座新的城市，將世界上所有的尖端科技研究機構全部遷移至這裡，並宣布這座城市永久性成為中立領土，在這裡的科技突破和發明創造，只歸屬個人或機構所有，不屬於任何國家和政府。

當年這條消息通過新聞傳播到全世界時，幾乎所有的科學工作者都以為政府首腦們瘋了，然而現實總是比人們想象的更為古怪，在這座城市拔地而起后的第二年，世界排名前五十的大學紛紛宣布將舉校搬遷至這座城市，一時間在社會上引起了比建城時更大的轟動，許多知名學者站出來反對，可他們的聲音很快就淹沒在了網路上無窮無盡的爭吵里。

輿論的質疑並沒有成功阻止這場鬧劇，恰恰相反，一座又一座的大學，一家又一家的機構接連不斷的遷移到了這裡，短短十年，博雲城就變成了人類歷史上從未出現過的科技之城，在這裡，遍地都是博士，遍地都是研究機構，天馬行空的猜想可以輕而易舉地找到共鳴，瘋狂的發明有著大把大把的投資人來接手。

這樣的環境使得科技速度以一種人類史上前所未有的速度發展著，可控核聚變技術，生物蛋白合成技術，基因嫁接技術，一個又一個難題被攻破，一個又一個理論被證實，博雲城成為了科學聖地，甚至擁有了「人類之光」的美譽，沒有人會再質疑三十年前那項當時看來莫名其妙的決議，也沒有人再質疑為什麼頂尖大學會集體遷移至此，在現在的輿論中，這些早已成為極具先見之明的好棋，是推動人類文明前進的偉大決策。

作為擁有遠大理想的優秀大學生，劉燁和陳思允兩人兩年前從博古大學取得碩士學位畢業之後，想都沒想就留在了這座城市尋找工作。在畢業后的第一年裡，兩人懷揣夢想在這個科學聖地尋找著願意投資自己未來的貴人，然而事與願違，兩人在面試中連連碰壁。在生活的壓力下，劉燁最終選擇了一家大企業做了一個每日累死累活的社畜，陳思允卻還不願放棄，憑藉著家裡的經濟支持，堅持著自己的理想。

周末，劉燁像一條鹹魚一樣躺在公寓卧室的床上，窮人的住所是註定不能享受到科技進步帶來的紅利的，他住的這間公寓跟一百年前社畜居住的公寓幾乎沒有任何差別。四十多平米的空間內，幾面白牆勉強隔出了廚房卧室和衛生間，淡藍色的窗帘掛在銹跡斑斑的窗沿上，陽光從窗帘的縫隙中透過來，照亮了地上散亂的文件和書本。他面朝下趴著，床頭柜上的手機嗡嗡地震動個不停，但他一點也沒有接的意思，而是用被子捂住了自己的頭。

可電話那頭的人就像在跟他較勁一般，一個接一個的打著電話，劉燁的手機震動著不斷向床頭櫃的邊沿位移，最終「啪」的一聲掉落在了地上，劉燁猛地頂開被子，坐起來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不情不願地撿起了手機。

「喂——」

「你他媽怎麼這麼久不接電話！」電話那頭的人很生氣。

劉燁把手機從耳朵邊移開，看了一眼來電名稱：「陳思允」，然後，他深吸了一口氣。

「陳思允你睜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現在是幾點啊？七點！今天是周幾啊！周六！周末不讓人睡覺會折壽的你知不知道！還問我怎麼這麼久不接電話我明明都是為你的壽命著想如果你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掛了祝你長命百歲福壽與天齊謝謝再見。」說完，劉燁把手機一扔，「砰」的一聲又趴在了床上。

「滋——滋——」手機還在震動。

「喂——」

「阿燁，我有重大消息要告訴你，快收拾收拾下樓，我在你家樓下。」

劉燁又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確實是陳思允沒錯。

「你是不是沒睡醒啊大哥，就你那點破事，有什麼重要到非得周六早上這個點要見面跟我講。」

「劉燁！我需要你的幫助！」

這次劉燁沒有再吐槽，陳思允聽上去不像是在開玩笑。他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讓自己清醒過來，飛快換好衣服下了樓。

「阿——燁！哈哈哈哈哈哈……」

樓下，一個穿著經典理工男款格子襯衫和牛仔褲的寸頭拍著劉燁的肩膀興奮地大笑著，劉燁揉著脖子一臉不滿地看著他，沒想到讓自己緊張兮兮地跑下來，這傢伙居然只是來炫耀他終於找到了滿意的工作的，如果不是兩人多年的同學情誼還散發著一點微弱的餘暉，劉燁早就把陳思允按在地上摩擦了。

好不容易等他笑完，劉燁才得空開口問：「你找到什麼工作了？這麼興奮。」

「這裡不安全，我們上去說。」陳思允露出一個狡黠的微笑。

「神經兮兮的，還搞這種……」劉燁聳了聳肩，白了他一眼。

「走啦走啦，上樓上樓。」說著，陳思允推著劉燁上了樓梯。

「喂，所以，你把我叫下樓的目的是什麼，你自己上來不行嗎？」在卧室里的小桌旁坐定，劉燁丟給陳思允一罐可樂。

「唉，你不要這麼大怨氣嘛。」陳思允笑了笑，刺啦一下拉開了易拉罐，「這次的工作實在太完美了，我太興奮了。」

「到底是什麼工作。」劉燁也開了一罐可樂，喝了一口，「別藏著掖著了，快說。」

「是『眼淚』公司的人，他們前段時間有人找到了我。」陳思允把易拉罐放在地上，「他們看中了我的那個項目。」

「哪個項目？你一直在推的那個？」劉燁歪著頭想了一想，「我沒記錯的話，大二那年你就有初步的構想了吧，當時還得了什麼獎來著？」

「對，當時我靠那個項目得了星靈獎。」陳思允仰頭看著天花板，彷彿突然陷入了回憶的感傷里，「那可是本科生能得到的最高榮譽啊！如果不是得了那個獎，可能我也不會一直堅持下去吧，也許早就像你一樣變成一條鹹魚像生活妥協了。」

「喂，你怎麼還罵人呢？」劉燁白了他一眼，「大清早跑到我家來埋汰我，小心我把你的臉用來擦房間里的地板。」

「別別別。」陳思允連忙擺了擺手，「我給你道歉還不行嘛，這樣吧，我請你吃飯。」

「一頓飯就想換我周末清早的睡眠，我的時間這麼廉價嗎？」劉燁喝了一口可樂，翹起二郎腿，「怎麼說也得兩頓飯吧，中午晚上全包了，還得任我挑。」

「行行行，東城區里隨便你選好吧。」陳思允露出一副你贏了的表情，垂頭喪氣的。

「這還差不多。」劉燁露出奸計得逞的微笑，其實他也不是有多生氣，只是這傢伙終於雄雞飛上枝頭變成了鳳凰，不坑他一把，總覺得自己虧了點什麼。

也許還有另一層原因，劉燁看著面前的陳思允，輕輕嘆了一口氣，這個從來沒有向生活認輸的天才少年拿著鯉魚躍龍門的劇本跑來跟自己分享快樂，不知道有沒有想過這麼做可能會引起自己的嫉妒呢。

如果那件事沒有發生，如果自己當時也堅持下去，會不會也能像他一樣？

「叮咚——」突然響起的門鈴聲打斷了劉燁的思緒。

「你有客人？」陳思允拿著易拉罐的手停在半空，「你小子，在這座城市裡除了我之外還有熟人？」

「我又不是你，你這個社恐。」劉燁站起來去開門，雖然嘴上犟得很，但心底卻充滿了疑慮。即使他很不願意承認，但陳思允說的話其實是對的，他在這座城市裡唯一熟到能不打招呼就找上門的朋友就是陳思允。他的周末計劃就是在家躺屍，也就是今天沒有和任何人有約，那來人會是誰呢？難道說……難道說，自己因為混吃等死被公司開除了？

懷揣著不安和疑惑，劉燁打開了門。

門外站了兩個穿著奇裝異服的人，一個是身高超過一米九，穿著黑色長袍戴著墨鏡，頭上抹了不知道多少髮膠的褐發男子，他的體型也不算特別魁梧，但是身上的散發出的氣場，給劉燁帶來的巨大的壓力。另一個則是一米六左右的少女，留著一頭齊肩黑髮，一身金黃色的連衣裙和雪白的絲襪，還戴著一副白絲手套，她站在那個黑衣男子旁邊，就像一個洋娃娃。

「你們是？」劉燁本能地想關上門，可那個黑衣男靠在了門框上。

「你就是劉燁吧？」那個像洋娃娃一樣的少女開口了，她的聲音清脆的很，語氣很俏皮。

「我，我叫陳思允。」當機立斷，劉燁隱藏了自己的真名。

「啊？真的嗎？」少女伸出一根手指貼在自己嘴角，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

「真，真的。」劉燁用力點了點頭，不管這兩人到底是什麼身份，總之看上去來者不善。

「阿燁？到底誰啊？」陳思允的聲音從房間里傳出來。

完了，暴露了。

「誒？看來我們沒有找錯人吶。」少女輕巧地向屋裡跳了一下，站到了屋子裡，劉燁不自覺的後退了半步。

「阿燁？」沒有得到回應的陳思允從房裡走了出來，「我靠，他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