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人心上秋【二】
三月的天自是暖的,只是一股倒春寒,千代便一個不小心,早上的時候孩子就開始哭,一直到晚上,天地下起毛毛小雨來,一股寒氣凌冽而至,當天下午,孩子便滿眼發紅,身上燙的如同火炭,藥味苦澀,孩子喝不成,只能乳娘母乳代付,無奈藥量甚微,根本起不到一點作用,太醫們都來了,卻只換來一句「事在人為,聽天由命。」千代不眠不休每日守護在孩子的身邊,孩子的命只能由她自己決定,母親總是親愛孩子的,這種愛是因為愛所以需要。
第三日,孩子的體溫正常了,也不再昏迷,太醫們也鬆了一口氣,真以為終於治好了,便都回了太醫院暴風雨來之前,自是風平浪靜。
一切都毫無徵兆,這天夜裡孩子滾燙起來,等到太醫來時,便沒了氣息。滾燙之後便是寒涼,還散發著一股腥氣,孩子在凄冷的夜晚離開了人世,千代也抱著孩子的屍體在歇斯底里,陰陰鬱郁中倒下,她睡了五天五夜,醒來時,永琰就在她的身邊,看著眼前早已不勝悲戚的永琰,她倒伏在永琰的肩頭,淚水像珠子一般揮灑,沾濕衣襟「王爺咱們的孩子沒了,沒了,王爺還不曾為她取名,她便只剩下了涼涼的屍身,什麼都沒給咱們留下,只有傷心痛苦,為什莫啊。」永琰抱著她,也是淚流滿面。
「不是沒了,是紅塵太苦,咱們同孩子無緣,你哭吧,盡情的哭吧。」就這樣,千代哭了一整夜,她心力交瘁著,無止無休著,終於哭暈了,再醒來已是三天三夜的時間了。孩子是母親的希望,孩子沒了,希望也就沒了,談何振作,她不吃不喝,每日抑鬱度過,王爺也會常常去看她,只是王爺已從傷心中清醒過來,而千代似乎無法釋懷,分歧也就出現了,王爺認為千代幼稚難熟,而千代覺得王爺是薄情寡性,不思亡女。
「她已經去了,你已經失去了,每日痛哭有什麼意義,聽本王的,振作起來,咱們還會有孩子的。」
「是沒意義,可是至少還有著一顆冷暖可知的心,總不至於行屍走肉,喪子之痛痛徹心扉,王爺難道就感覺不到嗎,就在昨天孩子還在有血有肉的吃著奶,而今天她就沒了。」千代被王爺抱在懷中,淚水早無跡可尋,只有淚痕斑駁。
「錯了,都錯了,孩子早就沒了,總要向前看才是。養好身子,比什麼都強。」永琰命人燒掉了有關她們女兒的一切遺物,他一直任由著千代,可這次他毅然決然地說「由不得你」
又過了幾日,王府又來了許多皇帝安排的新人。
意澤聽聞,董佳氏溫柔賢惠,蘇完尼瓜爾氏出落大方,一語嫣然,貌美不可取物。王爺甚是喜愛,每日里除了和兩位福晉相守,便是與其二人談生死契闊,論山高水長。
王爺命人她關在屋裡,看著遺物幻化的灰燼。
屋內,滿目風雨凄凄,屋外,新人不斷,新詞不絕。每當王爺路過她的房門,她便殷勤地向外窺探,卻只看到他同其他女人一起走過,但讓她又有幾分喜悅的事,王爺總會也殷勤的向室內望去,二人總是四目相對,眼神相會,但當眼神交匯之時。,以前自是心有靈犀一點通,而如今卻是不言不語難相知。到底是眼見為實,還是耳聽為虛。王爺的心思不可捉摸,只是千代已經厭了倦了,最不經考驗便是試探人心。
你不主動,我也不願來找你;你不願低頭,我也不願卑躬屈膝;別人為了你可以算計撕咬,可我偏偏就要持重清高。
再次看到滿園的艷紅翠柳,也許我會懷疑吧。從相看兩不厭倒兩兩相怨,你有沒有真正愛過,或者我與春風皆過客,你攜秋水攬星河。
痴心錯付了嗎?心好痛。也許此生如此,往後餘生吧!倒不如讓冷淡沖淡了那萬丈紅塵里的惺惺相惜,那日月星河裡的情意綿綿了才好!
她哭了,哭的很失望。
若說起初讓她傷心的是王爺不思亡女,那麼後來讓她灰心的是不見舊人哭的冷漠。
她最終選擇了安靜,正趕上孝賢皇后的祭日,便向皇帝進言,想要為國祈福,清燈古佛,黃卷焚香,戍守皇陵。也許是失望了吧。
永琰知道了她的決定后,沉默無言,只是心中所念千萬,為何要離開本王?不會主動來找本王嗎?看到本王和其他的女人在一起就不會嫉妒成性,思念成疾嗎。你為什啊,孩子沒了,你也隨他去了。心中所念萬千,疑慮萬千罄竹難書,但是始終沒有勇氣說出來,但凡都走出第一步,也不至於裸著這般。
門前檐下,卻只是冰石俱冷說出了:「許久不見,你憔悴了。」
千代聽到永琰關切的問候,竟萌發了一絲留下來的意念,但她又立即將喪女之痛細細品味,卻也直愣愣道出幾字「妾身該去了」眼裡再無那年花開月正圓的楠楠微笑。只有冷冷的遺忘,孤寂如灰一般。
見此狀,永琰的眼圈紅著,他想挽留,但始終沒有說出口,心中的撕裂卻如同炮仗炸開一般,這些年點點滴滴,天真爛漫是你,活潑可愛是你,如今為何就成了這樣?「此去裕陵,山高水長,一路珍重。來日方長,你如想回來,便回來吧!」
一腔熱血卻也等待了冷水一捧「物來順應,未來不迎,既往不戀。王府怕是以後再不回來了。」
永琰見此,實在是有著一種憋屈的想法,一把抓過她的手來,頓時恨意所生,怒道「你便是如此想要離開嗎?縱然如此你在是我永琰的人,去亦是我王府的側福晉。」,一時僵持,卻覺得眼裡的熱流已然按捺不住的要湧出來,便甩的淚水開了向里奔走去,臉上卻已是滾滾長江辦無窮無盡,狠下來道「自此別過,你去吧!」
千代抬起頭來,卻已不見了人影。她不知落花有意,流水有情。只是落花有意花不落,流水有情水逆流。緩緩走向馬車,再望向王府,四年,終究是錯過了,上了車,往事流年,歷歷難忘,只余了空恨悔。
終於忍不住哭嘯了來,但也許是不甘心,不夠絕望吧。
終於在期待中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