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 交織

阿布聽他這麼說，一下子急了，「仲師父，您和他們怎麼能一樣？您教我們識字，耕種，造房子，對我們每個人都很好很好，早就是我們的親人了！」

他又仇視的瞪了金手指一眼，不屑道，「而他們這樣的人，外表光鮮，內心卻腐爛、惡臭、骯髒！一想到她和我們呆在同一片天空下，飲過同一條溪流，我就噁心！」

少年越說越激動，直至滿眼血紅都渾然不知。

老人被這番浸著濃濃情緒的話語感染，似乎也回想起曾經經歷過的那段黑暗時光。

他低頭，視線若有若無的落在自己空蕩蕩的右腳上，滿是眼紋的眸子染上一抹沉痛之色，安慰的拍了拍阿布的肩膀。

「我何嘗不知道你的心情……」

他原名仲采，是一名動植物專家。

多年之前，他偶然聽聞科斯加人的傳聞，頗為好奇。

當時為了撰寫階段論文，仲采恰好需要前往亞當加斯雨林實地勘測一番。

說來也巧，他在登山途中不慎失足，跌入一古怪的深坑之中扭傷了腳。

那時亞當加斯雨林還未經開發，人跡罕至，除了像他這樣的專業人士會踏足，幾乎不會有人如此深入林中。

仲采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原以為就要無言喪命於這深山老林中，沒想到竟碰到了來收獸網的科斯加少女。

——她便是阿布的阿嬤。

仲采至今都能記起與她初遇時的場景，她的皮膚不似城裡姑娘般細白幼滑，是帶著陽光氣息的小麥顏色，給人一種時時刻刻充滿活力的感覺。

她的眼睛很大很亮，看他的時候發著光。

仲采從沒有見過一個女子的眼神似她般清澈，像是一灣清泉，盈盈流淌在月光之下。

也流淌進了他的心裡。

幾十年前的科斯加人單純而無防備，見他受傷了，便主動帶他回到部落里休憩。

仲采也是第一次接觸到這樣一群人，在沒有電、沒有信號、沒有網的地方，依舊能生活的有聲有色，與大自然相處的如此和諧快樂。

仲采被迷住了。

他天性孤僻，不喜社交。父母早已亡故，也尚未成家。這樣世外桃源般的生活，一下子就吸引住他。

仲采終於明白過來，什麼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於是，他的腳傷痊癒后，選擇了留下來。

這一留，便再也沒有走。

因為他這個「外來人」塑造的形象過於好，為人儒雅、飽讀詩書，對所有人都是笑嘻嘻的。

所以科斯加人對後來出現的那群外來人，並沒有過多的防範和顧忌，這才招致了滅頂之災！

作為半個科斯加人，他痛恨，他敵視！

可作為曾經的「外來人」，他每每見到從前來的現代人，又覺得唇亡齒寒，不可同罪論之。

恨與羞愧交織，身份的轉換，令仲采時常陷入深深的糾結之中。

若不是有阿布的阿嬤一直陪著他，開解他。恐怕他早就已死明志了。

仲采低頭看了眼身量才到他肩膀的少年，正是意氣風發的好年紀，卻永遠的失去了父母和曾經的夥伴。

他有什麼資格來阻止，一個孩子發泄仇恨的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