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退伍
(本書內容中所述事件,均發生於平行世界,其中人物或作品若與現實世界有類似或重合,實屬巧合,謝謝。)
「叔,嬸子,不用送了,回去吧。」
「哥,你快陪二老回去吧。我走了,以後有事就託人捎個話,我隨時過來,別跟我客氣,我就是你親弟弟。」
走出這個樸素的農家小院,楚言向送出門來的一對老夫妻和一對年輕夫妻,敬了一個莊嚴的軍禮,然後轉身就走。
他默默加快了腳步,忍著鼻頭的酸意,漸漸把那個小小村莊留在了身後。
自從退伍以來,這樣的經歷已經有七次了。
為了完成自己的承諾,將排里每一個犧牲戰友的遺物送到家人的手上,自己跑遍了周圍幾個省。
這是最後一家了,楚言真擔心自己撐不住。
看著這一戶戶烈士遺屬那泛紅的眼眶;
望著照片中戰友們年輕的面容;
特別是每次告別時,一家人將自己送到門口,那悲慟的眼神。
楚言有時忍不住想,如果犧牲的是自己,當戰友上門時,自己那打過鬼子、參加過三大戰役、上過朝鮮戰場的父親,會是怎樣的心情。
當回到位於江北省黃A縣的故鄉時,楚言不由得有些感慨:
當初中學畢業就被父親送進了部隊,接著就趕上了自衛反擊戰,跟隨部隊上了前線,直到這次退伍才回來。
跟父親也有兩年多沒見了,不知道父親一個人在家過得還好嗎?
楚言推開家裡略顯老舊、卻擦洗得乾乾淨淨的院門,環顧一周。
院子里還是像自己出門時一樣,所有的東西都整理得整整齊齊,分門別類地放在方便順手取用的地方。
這是老爺子從部隊帶回來的習慣。
廚房裡傳來斷斷續續的咳嗽聲音,老頭這是在做飯?
「爸,我回來啦!」
楚言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喊了一聲。
隨即廚房裡的聲音一靜,下一刻,自己心中惦念的身影就出現在門口。
「回來啦?」
「嗯,回來了!」
楚言可以看見父親目光中的激動,連忙整理衣衫,上前敬了一禮,然後攙住了他的手臂。
兩年沒見,父親老了許多,曾經筆直的腰桿變得彎曲,頭上也添了許多白髮。
「在部隊怎麼樣?這次有多長假期?」
楚平看著眼前高大帥氣的兒子,壓抑著內心兩年多來積累的擔心和想念,語氣盡量溫和地問道。
「爸,我……你等我一下。」
一時不知如何開口的楚言,把燒水壺放到爐子上,又把拒絕攙扶的父親送到堂屋坐好,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他小心翼翼地捧出了幾個小盒子,這是他參軍數年的成果,希望自己不會讓父親太過失望。
望著從房間里走出的兒子,楚平內心並不平靜。
雖然兒子從小接受自己的軍事化管理和訓練,但後來的事自己也沒想到。
雖然戰爭規模不大,卻延綿打了一年,兒子也隨部隊上了前線。
說不擔心那是假的,還好,完完整整的回來了。
楚言來到父親面前,將捧在面前的小盒子和幾張證書輕輕放到桌上,一件件拿出來向父親展示。
雖然楚平自己也是功勛軍人出身,但他內心很清楚,兒子拿出的每一枚軍功章的背後,都代表著一次次血與火的生死考驗。
參軍時日雖短,但能拿出這麼多勳章,可見兒子在前線的日子,並不像之前給自己的信里說得那麼輕鬆。
「爸,這是軍區發給我的二等英雄模範勳章,這是兒子得到的一等功和二等功的勳章。」
楚言一邊向父親介紹著自己的榮譽,一邊在心裡暗暗揣摩接下來要說的話。
可知子莫若父。
楚平看了看眼前顯得有點惴惴不安的兒子,起了話頭:「好小子,幹得不錯,這英雄模範勳章你老子我都沒有,你比老子強啊!」
他頓了頓,「這好消息說完了,該說壞消息了吧?」
楚言聞言有點打怵。
但還是打起精神告訴了父親:「我退伍了。」
「退伍了?」
楚平聞言皺起了眉頭,忍不住又咳嗽了幾聲。
「為啥?」
楚言低下頭,輕聲回答:「違反戰場紀律。」
楚平並沒有如兒子預想中的發火,只是默默點起了一根煙,狠狠抽了一口,才繼續問:「出了什麼事?」
此時的楚言,已經眼眶泛紅,脖子上的青筋突出,咬了咬牙,吐出一口濁氣,緩緩地說道:「為戰友報仇,沒得到上級批准。」
雖然只是短短的幾句對答,楚言卻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他知道一直對因傷退伍而感到遺憾的父親,對自己寄予了厚望。
希望他能夠終身服務國家,在部隊里干出個樣來。
可是自己卻讓父親失望了。
「好,好樣的!」
出乎楚言的意料,父親彷彿從幾句話中就了解了事情的全部過程。
「違反紀律是不對的,但要是不為戰友兄弟報仇,那就不是我養出的兒子,小言,你做得沒錯。」
得到父親的肯定,楚言才放鬆了下來,一放鬆,熱淚就控制不住地湧出了眼眶。
他畢竟也只是個18歲的孩子,第一次上戰場,第一次殺死敵人,第一次負傷,第一次看到戰友犧牲,第一次立功受獎。
種種難以言喻的感受,沒上過戰場的人可能無法理解。
此時面對父親難得一見的輕言細語,楚言才算是徹底發泄了一下心中累積的情緒。
但畢竟也是一名優秀的軍人,哭過之後的楚言,很快平復了心情,讓父親歇著,自己做飯去了。
當父子倆對坐在餐桌前,楚平拎出了一瓶收藏多年的好酒。
兩人先敬了一杯各自的戰友,他又給楚言倒了一杯,一飲而盡之後,才一邊吃菜一邊說起了話。
「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
「不知道。」
面對父親的問話,楚言並沒有掩飾心中的迷茫。
當初參軍入伍的時候,楚言也是一心要終老於部隊的,現在被迫退伍了,楚言還沒有認真思考過自己的未來。
之前參軍,其實也源於父親從小的教育和灌輸。
雖然參軍后愛上了部隊生活,可自己已經無法繼續在軍隊服務於國家了。
看著目光中透出迷茫的兒子,楚平語重心長地對他說:「小言吶,其實爸知道你退伍的消息,雖然有點遺憾,但想想也覺得更欣慰,你還小,這次進了部隊上了戰場,也算為我了了心愿。可是你的人生還長,想過怎樣的人生最好還是你自己做選擇。」
楚平點起一支煙,抽了兩口。這才繼續說下去:「我相信你,有我楚平從小的訓練,有部隊和戰場對你的考驗和磨練,無論做什麼,只要你不要忘記曾經作為一名中國軍人的驕傲,不要放鬆對自己的要求,都一定可以做到最好。「
「我這身體你也知道,骨頭裡那幾塊彈片也拿不出來,從去年冬天起感覺身體就越發不如從前了,要是有一天……」
揮手打斷了想說什麼的兒子,楚平轉身回屋拿出了一個盒子。
「咱父子倆都是軍人,不用避諱那些生死之事,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如果到了那天,我希望你能聽我的話,去香江找你姑姑。」
他從盒子里拿出幾封書信,遞給楚言。
「這幾封信,都是你姑姑寄來的,到時候你帶去香江,可以作為信物。咱們父子倆在這老家也沒別的親人,打我收養你到現在,這十幾年來也沒人來找過你。」
「我要是走了,你在我墳頭磕完了頭,在這也沒啥好惦記的了。你姑姑當年跟親戚去了香江,這些年跟我也沒斷聯繫,前些年還託人給咱們父子送了點錢和東西過來。」
「我看你姑父也應該是個靠得住的人,好像在那邊日子也還過得去,去年來信說你表哥都大學畢業了,你去了也能有個照應,你願意嗎?」
楚言知道自己父親的性格,能這麼說,想來還是對自己不放心。
只能先表態道:「願意,您怎麼說我就怎麼辦。但您還是注意身體,您好好的我就一直在家孝順您,哪也不去。」
楚平聞言這才欣慰地笑了笑,不再提這事了。
平淡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
79年的冬天,彷彿特別的冷,舊傷複發的楚平,還是沒能熬得過去。
眼看著離春節還有幾天,辦完父親的後事,正在家守孝的楚言,看著屋子裡到處都是父親生活的痕迹,充滿了從小到大跟父親一起玩耍、一起訓練的回憶,不禁鼻頭髮酸,緊了緊身上的軍大衣。
自己從小被父親收養,剛剛成人還沒來得及回報萬一,父親就這麼走了。
對於自己的親生父母,楚言從來沒想過相見或相認,這就是自己的家,如今只剩自己一人,自己好像沒有家了。
雖然對於未來仍然迷茫,但父親早有交代,楚言還是決定等春節之後,自己守孝完,就想辦法去香江找姑姑一家。
畢竟那是父親的妹妹,也是自己在這世上僅存的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