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母女
林行知的眼淚忍不住落了下來。
這就是二十歲的娘親啊，記憶里娘親的樣子已經模糊了，她只能靠著畫像去回憶娘親的模樣。
沒想到隔了半輩子，她終於又見到娘親了。
只是此刻的娘親，卻不像畫像里那個鮮妍亮麗的大美人，而是失了生機，死氣沉沉地躺在這裡，如同蒙塵的珍珠，通身黯淡無光。
這樣的娘親，令她突然記起了上一世娘親臨死前的模樣。
那時候也是這樣，無論小小的她哭得多麼無助，娘親還是沒有任何反應，直到最後再也沒有了生氣。
痛苦的記憶突然襲來，林行知的心像是被一隻巨大的手掌扼住，劇烈的疼痛令她差點喘不過氣來。
她的娘親，當初到底是有多麼絕望，才捨得拋下哥哥和她離去啊！
現在看來，娘親當初的絕望，除了謝家人的刁難和輕視，恐怕更多的，是因為謝軒的懦弱和自私！
她最愛的男人，最終卻背叛了她。
這樣的痛苦，她明白的，她明白的。
她不怪娘親，真的不怪。
只是不能再這樣了，這一次，不能再這樣了！
那個自私的男人，不配娘親為他傷心，也不配她喊他一聲爹爹！
「娘親，您怎麼了？阿嬌來看您了。」林行知收起自己洶湧澎湃的情緒，她趴到床邊，小心翼翼地推了推林清月。
她在心裡默默道：娘親，我回來了，我回來保護你了！
可是她的娘親卻依舊一動不動。
林行知的眼淚落得更洶湧了，她繼續推林清月，不依不饒，像是與自己較勁，與命運較勁，「娘親，您起來呀！您快起來陪阿嬌玩！您不在，哥哥方才欺負我了，還要找祖父關我禁閉，娘親您快起來幫我去教訓哥哥！」
「小小姐，您快別鬧了，小姐現在沒有心情陪您玩兒！」孔嬤嬤見狀，趕緊上前去抓她，可林行知卻輕巧地避開了她的手，一骨碌地爬上了床。
孔嬤嬤只能幹著急，回頭瞪著素心道：「不是讓你們守著門嗎，你帶小小姐進來做什麼？！」
素心覺得十分冤枉，小小姐方才還好好的，一副乖巧的模樣，怎麼現在這樣淘氣？
她正想上前強行將林行知抓回來，方才一直生無可戀的林清月突然坐了起來，大喊道：「阿嬌，不能去祖父那裡，不能去祖父那裡！」
「小姐！」孔嬤嬤和素心互看了一眼，彼此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喜。
小姐在前院的時候想要觸柱自戮，幸虧被老爺眼疾手快地給攔住了，這之後又要死要活了一會兒，幾個丫鬟費了很大的功夫才將她帶回浣月軒，可回到浣月軒后，小姐突然安靜了下來，不哭了也不鬧了，而是像個活死人一樣，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任誰跟她說話都沒有反應。
她們當然理解小姐心中的苦楚，從小嬌生慣養長大著的嬌嬌女，天真單純、無憂無慮，就算是嫁了人也沒有受過婆母的嗟磨、妯娌的刁難，從小到大，連與她大聲說話的人都沒有。
可現在這一下子，突然叫她遭受了接二連三的打擊，被公公羞辱、被丈夫無視，就連孩子也要被人搶走，她哪裡還能承受得住，所以她選擇麻痹自己，來保護她那顆天真到不堪一擊的心。
不過理解歸理解，她們是不想看到小姐這樣下去的。因為逃避非但不能解決問題，還會把事情越變越糟糕。
現在，小姐終於有了反應，她們自然是高興的。
「小小姐，您再同小姐說說話。」孔嬤嬤有些激動地說道。
「娘親，阿嬌在這裡呢！」林行知也有些激動，她立刻撲到了林清月懷裡，撒著嬌道：「娘親您終於醒了，是哥哥要去祖父那裡告狀，不是阿嬌哦！」
林清月渾身一顫，眸中滿是恐懼，她緊緊抓著林行知，激動道：「阿嬌，不能讓寶笙去祖父那裡，他會把你們搶走，他會把你們都搶走！」
林行知的肩膀被她抓得生疼，她看向林清月，只見她眼神獃滯，目光渙散，知道她定是還沒有徹底清醒過來。
可見她就算是被魘住了，也還是擔心她的樣子，心中一動，決定給她一劑猛葯。
於是，她開始掙扎哭鬧，大喊道：「娘親你弄疼我了，哇，娘親壞，我不要娘親了！我要見祖父，我不要娘親了！」
孔嬤嬤見狀，也察覺到不妙，她趕忙上前拉開林清月，解釋道：「小姐，您醒一醒！這是小小姐！她說的祖父是老爺，不是謝大人！您醒醒，別嚇壞了小小姐！」
林清月還是恍恍惚惚的，直到聽到林行知哭喊著要離開她，才猛地回過神來。
眼前出現的人是她五歲的小女兒，冰雪聰明、活潑可愛。可此刻，她粉雕玉琢的小臉蛋上卻掛滿了淚水，漂亮得如墨般的眼眸也紅腫了起來，頭髮也是亂糟糟的一團，十分狼狽。
這是她的女兒嗎？這還是她那個被捧在手心裡寵著的如珠似玉的小女兒嗎？
林清月不敢相信。
她想伸出手去摸一摸林行知的臉蛋，卻瞧見林行知瑟縮了一下，十分畏懼地看著她。
林清月猶如被人當頭棒喝，頓時心痛如絞。
這是她造成的嗎？是她害自己的女兒變成這樣的嗎？
是，是了。
是她的逃避，是她的軟弱，才讓自己的女兒遭受了這麼大的委屈！
她若是再這樣下去，只怕她的一雙兒女更要受人欺凌，任人宰割！
林清月流下了悔恨的眼淚，她上前一把抱住了林行知，失聲痛哭道：「對不起，阿嬌，對不起，是娘親不好，是娘親嚇到你了。阿嬌，對不起，你原諒娘親好不好？」
林行知被她緊緊抱著，聽著她悔恨的道歉，心裡除了酸澀，更多的則是困惑。
看娘親的反應，她分明是願意為了她和哥哥跟謝家人抗衡的，並且娘親這樣剛烈，上一世她到底是為什麼會答應帶著哥哥和她去京城？又為什麼會答應謝軒做妾？
難道，是謝軒後來又說了什麼嗎？是謝軒又給了娘親什麼希望？
林行知按耐住心底的焦躁，打算先走一步看一步。
無論如何，這一世她不能讓娘親再進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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