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原諒

他們之間的恩怨糾纏像是密密匝匝的網，怎麼都理不清楚的了，她一度愛他，恨他，想要遺忘他，遠離他，逃避過往的一切，逃避他這個人，但總在她下定了決心的時候，他會將她緊緊拽住，不肯鬆手。

她曾經恨極了他的自以為是，自作主張，可是，人真的會習慣，被他一再的牽扯著，她就像是他手中的風箏，而那根線，始終都在她手裡，她嘗試過逃開，逃不開之後，竟也會習慣。

反而開始不習慣，他不在身邊的時候。

她不會讓他知道，這些天，她總是會想起他，也總是會擔心他。

算了，算了，前塵往事就當是前世記憶，她暗暗的吐了一口氣......未將始終被他抓著的那隻手抽出來。低聲道：「我不怪你了。」

他等了多久，等了多久，終於等來了她這一句「不怪你」，可是，他的日子卻已所剩無幾。

郁南行想要笑，可是，眼中卻含了淚，他並不怪她這句話來得太晚，相反的，她不該和他說這句話，哪怕，他想要聽到，想得肝腸寸斷，想到可以拿一切去換。

但是，他不配。

傷害她，冤枉她，將她生活毀得支離破碎，像個劊子手一樣的他，不配得到她的原諒，他該帶著對她永遠的懺悔、愧疚進入輪迴，下輩子，下下輩子都要竭盡所能的來補償。

可是，她這個傻姑娘，這個容易心軟的傻姑娘，被他害成這個樣子，卻還是跟他說了「不怪」兩個字。

「郁南行？你，你怎麼......」

她脖頸上有了濕意，徐煙沒有再問下去，他哭了.....

她站在那兒，任由他抱著不動，他從一開始悶悶的哭，到很細微的啜泣，再到幾乎是抽噎著哭出聲來，徐煙心裡同樣是酸楚難當的。

想要得到救贖和原諒的人不好過，同樣，記著仇恨，在忘掉、放棄和緊抓不放，想要狠狠報復的種種情緒里兜兜轉轉的人，也一樣的不好受。

仇恨這個東西，只要碰觸到了，從來都沒有贏家，每一個人，都是輸的，在被仇恨掌控住的那一天，就輸了。

徐煙往遠方望去，她似乎看到了她的母親，微笑著，站在遠方，慈愛的看著她。

那最後的一層禁錮束縛，那被囚禁著的過不去，也終於都放下了。心底里只剩下一片羽毛似的，毛茫茫的輕鬆，從未有過的，輕鬆釋然。

郁南行拉著她的手，往他們曾經住過的小樓去。

回來的這幾天，徐煙連想都不敢去回想這棟小樓，這裡有她最初的愛戀，最熱烈的感情，也有最冷的季節，最痛苦的回憶，就像是徐家一樣，她不敢回來，不敢接近。

不過後者是害怕毀壞了曾經的美好回憶，而前者更多的，是恐懼。

因為那棟小樓里所擁有的，雖也有她誠摯感情里最熱烈、最衝動，最美好的那一面，卻都比不上她受到的背叛和痛苦，那些難以回想的、壓抑可怕的陰暗歲月，才是她始終不敢去想，不敢去回憶的原因。

站在小樓門外，郁南行拿出了門禁卡，交給她。

徐煙仰頭看著他，陽光將他臉上照得過分清晰，她竟能看到他眼角的紋路了。從來也沒有想過，他會有老的那一天，可是，就在這一秒，她忽然想到了他年邁之後的樣子。

手指貼到門禁卡，上頭還留有他掌心裡的溫度。

很早之前，早到他們剛結婚那會兒，也是他，在這棟小樓的門口，將門禁卡遞到了她的手上，他說，以後，這裡就是他們的家。

「我希望，它能成為你永遠的港灣，不管什麼時候，你累了，都能回到這裡，得到片刻的休息，這裡，也能在你的記憶里佔有一個好的印象。」

徐煙看著門禁卡，笑了一下：「你是不是重新裝修了？」

她說：「我有點兒不確定。」

裡面的裝飾，曾是她親自跑遍了大江南北，費盡心血布置的，最後卻是被另外一個女人霸佔了，更將她所有費心的裝點變成了笑話，而現在，將要再度踏進這道門，徐煙的心情是複雜的。

她既希望裡邊仍留有她曾經的心血，卻又不再希望看到從前的影子，那會時時提醒她，她曾經在這裡受到怎樣的屈辱，是怎樣的毫無尊嚴。

「進去看看。」

郁南行雙手搭在她肩膀上，鼓勵著她。

徐煙抿了抿嘴唇，將門禁卡遞過去，終於跨出了那一步。

推開院門的一剎那，她看到了院子中央的一棵香樟，天氣漸熱，香樟的香味也悄悄的散發了出來，在它四周，是一個小小的花圃，花圃里有鬱金香，也有細小的雞蛋花。

「安城很久之前有個習俗，要是一戶人家添了女兒，就要在院子里種上一棵香樟，等到將來女孩兒長大，出嫁的時候，這棵香樟樹就要砍下來，做成妝奩，陪嫁到男方家裡去。」

他說：「這是給小包包種的。」

徐煙低低的應了一聲，她慢慢的房子里走，站在緊閉的門扉前，她深吸了兩口氣，來鼓足了勇氣，將那道門給推開。

郁南行站在她的身後，門上的玻璃照應出她緊張的，有些踟躕的模樣，她不知道，站在她身後的他，同樣是緊張的，心緊緊揪著的。

房子里，果然是重新布置了的，可是在重新裝點之下，又有著熟悉的影子。

比如樓梯往上走的牆壁上，原本是掛滿了畫的，那些話，都是她找了很多地方，去了很多拍賣會買下來的，而現在，那些地方仍舊掛著畫，卻不再是她曾經買回來的那些，而是，她曾畫下的畫。

而靠院子的帘子，是她親自做的設計，仍舊是那樣的設計，卻不是她按照他喜好的黑色，是她喜歡的，溫暖的顏色。

空間里多了很多小掛件，是孩子會喜歡的掛件。

客廳正中間的沙發上，有小孩子愛的毛絨玩具和布藝設計，邊上還有一個小小的搖籃，都是給孩子準備的。

徐煙覺得自己的心底就像是原本荒蕪的一個荒原，被一點一點的填塞滿了，四處都是溫暖的風，還有散發著青草香的的陽光，有花，有草，暖洋洋的。

他給了她，她想象中的，一個家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