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章 生路

徐煙感到愧疚，這些話，是很普通很平常的對話，但是因為從前的恩怨，她嘴上說著不願意再去回看過去，事實上，卻在這點點滴滴之中，對他行使著懲罰的權力。

她並不是一個坦誠的人，也並不是一個他們所說的，心善的人。

其實，她很記仇，也總是在暗暗的報復，只不過她這個人沒有那麼大的野心，就像是愛他時一樣，她沒有想過自己能徹底霸佔他的生活，她想要的是和他共建一個家，能讓他也和自己一樣的開心。

而仇恨的時候，她也沒有真正的想要折磨得他生不如死，置之死地，反倒是他自己，要為她報仇，將自己折騰成這幅模樣，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

他比她心狠，任何時候都是，包括對付他自己的時候，也是一樣。

這樣的一個人，真的讓人可恨，又無奈，也叫人感到心疼。

「徐煙，徐煙，」他連著喊了她即便，臉上的笑意，連眼角邊的紋路都能感覺得到他心裡的那點兒歡喜，他兩隻眼睛盯著她看，不停的喊她的名字，他說，「我真高興。你能關心我，我真高興。」

她覺得他真傻，這麼一點兒小事，有什麼可開心的？她隨口說第一句話，也能讓他當撿到了珍寶一樣，滿眼都是歡喜嗎？

說真的，徐煙看著他，有些心酸。

她勉強笑了一下，聲音不高：「這有什麼好高興的？不過是平常的一句話。」

「對於你來說，可能只是平常的一句話，對於我來說，卻比這世上任何語言都要動聽，你不知道，你說這一句話，在我，是怎樣重大的意義。」

說著，郁南行抬手，在自己的腦袋上撓了一下，竟顯得有幾分憨厚模樣：「當然了，這也不過是我自己的一點臆想，你別放在心上，更加不要有什麼負擔。」

「我沒有負擔，」徐煙道，「我知道我自己在說什麼，做什麼。」

郁南行便以為，她這是在正面告誡他，別高興得太早，她願意寬容，不代表他能把過去的事情忘掉。

一時之間，兩人之間便有些沉默。

樓下傳來了敲門聲，徐煙起身，想要下去開門，肩上被郁南行按著坐了回去：「你在這兒等著。」

他說：「我去。」

不等徐煙開口，郁南行已經起身往樓下去了。

徐煙看著推門出去的男人，她眼中柔和了下來，臉上不自覺帶了點兒笑意，越看他，越覺得小孩兒心性重。

仔細想想，郁南行父母親離開他那會兒，他的年紀，也的確還只是個當在學校里搗蛋兒的小孩子，只是突然發生的變故，讓他不得不迅速的成長起來，而將那些屬於孩子的天性都隱藏起來。

在他心底深處，是害留存著那一個沒有長大的小孩子的吧，徐煙想，他也想，回到從前那個，沒有仇恨，沒有經歷坎坷，仍舊在父母的關愛之中，可以撒潑耍賴的小孩子的生活里去的。

只是，人生只有往前走的路，從來都沒有往回走的路。

是蘇離之前提過的，過來幫徐煙處理傷勢的人，來人是蘇離的學弟，也常聽蘇離把郁南行掛在嘴邊，看到郁南行，眼中滿是崇拜，對徐煙的傷勢也十分上心。

把人送走之後，郁南行坐回到徐煙的身邊，看著她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有件事。」

徐煙大約能猜到他要說什麼，不等郁南行開口把話說完，就道：「你想讓我走。」

她不是在問他，而是肯定。

郁南行蹙眉，沒有開口。

「你剛才問我，我的傷是怎麼回事，我沒回答，但是，你已經知道了吧？」

郁南行沒想到她會這麼直接的問出來，可是，想一想，她本來就是一個藏不了什麼心事的人，她和他不一樣，他是陰暗而卑鄙的，而她，是向著光明的。

「我並不是有意，只是看你不想說，我不想為難你。」

「不想為難我，所以，選擇為難你自己嗎？」

徐煙道：「郁南行，我本來答應了蘇離，不讓你看到我受傷，不讓你知道剛剛在門外，發生了什麼，可是，沒有什麼事情是能瞞得了你的吧，不如坦白一點兒，那你呢？你對我，是怎樣的？」

郁南行愣了愣，他沉默而遲疑的看著她。

徐煙輕輕的吐了一口氣，她看著他，輕聲道：「我其實可以不用說這些，真真假假的糊弄過去，也沒有什麼不好，很久之前，我就想過要你去死，等你死了，所有的恩怨也就了解了，可是剛才，我忽然又想明白了。」

「是真的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早就已經過去了，我揪著不放，是自己不放過自己，而你揪著不放，是因為我不想放過你，現在，我放過你，你也放過你自己，好不好？」

「徐煙。」

他遲遲的，喚了一聲她的名字，他聽不明白她話音里的意思，什麼叫放過他？她是，又改變主意了嗎？

郁南行臉上露出疑惑而焦慮的神色來：「我不是有意想隱瞞你，你怪我了，是不是？你生氣了？」

「不是不是，噓，別說話。」

徐煙抬手，捂在了他的唇上：「你別說，聽我說。郁南行，我不要再被困在過去了，你也不要再被過去所束縛，放掉吧，我們都學著往前看，我們都嘗試重新開始，你和我的人生，不該因為過去的幾年而丟掉往後的幾十年。」

她看著他茫然不安的眸子，露出了笑容，聲音輕輕的，「你不想要一個嶄新的未來嗎？」

「你不是說，要給我一個婚禮嗎？可是，我不想要補償的，我不想要一個沾染了過去的塵埃，讓人回想起來，都會連帶著想到過去的不安與痛苦的婚禮，我想要一個純潔的，有著更多可能，會讓人有更多期待的婚禮。」

他終於明白了她話中的意思，郁南行的瞳孔放大，眸中的光像星星一樣，一點一點的亮了起來，開始閃爍起璀璨耀眼的光。

「徐煙，徐煙。」

他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只是一遍又一遍喊她的名字，伸手，將人緊緊摟到懷裡，郁南行說不出話來，只有一遍又一遍的喊她的名字，才能稍稍釋放他心中滿溢出來的歡喜。

她是認真的，她是真的想要和他重新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