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第 5 章

「興師問罪」的話一出,梁九功差些一個踉蹌,心裡大喊祖宗。

宜主子就算再受寵,也沒說過這樣的話!今兒到底是怎麼了?

董嬤嬤變了臉色,文鴛瑞珠她們放輕了呼吸,心裡七上八下的,面上皆是惶恐。

出人意料的是,康熙微愣過後,握住她的手緊了緊,笑意更深,反問道:「朕怎麼就興師問罪了?」

驚艷未去,新奇之感湧上心頭,放眼後宮,也只有宜妃敢這樣與他說話了。

「今兒臣妾與德妃起了爭執,起因就是這衣裳。」

雲琇絲毫不在意自個「揭醜」,待到了膳桌上,兩人相對而坐,康熙總算放手的時候,大鬆了一口氣,眼波流轉,頗有些隨性道:「聽說永和宮請了太醫……皇上可是怪我?」

既然皇上沒有替德妃出頭的意思,那便先聲奪人,絕了永和宮告狀的路。

臨近傍晚,裡間昏暗,宮人早早地點亮了燭火。小廚房做了好些精緻的菜肴,逐一鋪陳在膳桌上,散發著誘人的香氣,卻比不得燭光下的美人。

「朕若是怪你,何必勞心勞力,又是賞賜又是用膳?」康熙心頭一動,睨了她一眼,眼裡含笑,「你這嘴皮子,就是不饒人,還扯出什麼興師問罪來。」

說罷,擺擺手讓侍膳的小太監退下,夾了塊老鴨肉到雲琇的碗里,隱隱有了寵溺的味道:「先用膳。多吃點兒,可別餓著朕的小阿哥。」

「皇上說的是。」輕輕一笑,雲琇捧起盛飯的玉碗,專心致志地進食,只覺身心舒暢,胃口都好了幾分。

果然,拋下諸多顧慮,不再擔憂失寵,就不會有如履薄冰之感。

除此之外,雲琇生了些許疑惑,怎麼態度隨意了起來,皇上非但不發怒,還很是高興的模樣?

想不通索性不再去想。

紫禁城的規矩是食不言、寢不語。安安靜靜地用完膳,董嬤嬤和梁九功看著歡喜,主子們吃得都比平日多了些,不論是皇上,還是宜妃娘娘。

因著忙於□□,萬歲爺這些日子清減許多,後宮也不常去了。

梁九功瞅了眼皇上與宜妃並肩散步的背影,暗自感嘆,將翊坤宮的地位拔得更高。

「伊爾哈背詩背得流利,偏偏胤祺還比不上姐姐。」一提起孩子,雲琇眼角眉梢都帶了滿足,語調溫柔,一時有著歲月靜好之感。

康熙就笑:「你教孩子,朕總是放心的。」

「昨兒沒睡好,怎麼不請太醫?」消食過後,皇帝半摟著雲琇坐在榻邊,伸出手摸了摸她微鼓的小腹,「也不派人稟報一聲,朕擔憂的很。」

瞧,就是這樣的甜言蜜語,誰招架得住?

雲琇手指蜷了蜷,垂下眼帘,強忍住挪開龍爪的衝動,「半夜驚醒乃是常事,哪用得著興師動眾?睡一覺就大好了。」

說著,抬頭望向康熙,眨了眨眼:「至於稟報皇上,臣妾哪敢?若真如此……滿宮的眼刀子扎來,萬一變成真刀子,我受不住,小阿哥更受不住。」

要是從前,雲琇自然不敢在面聖之時,提及后妃的勾心鬥角。

至於現在,想怎麼說怎麼說,句句儘是大實話,人最重要的,不就是活得自在么?

康熙擱在雲琇腹上的手一頓,而後深深望進她的眼底。

桃花眼一片澄澈,滿是坦然。

「稀罕。咱們宜妃娘娘天不怕地不怕,還有受不住的東西?」康熙忍著笑,胸腔震動,被雲琇狠狠地瞪了眼。

他以為愛妃這是打情罵俏,威嚴的面龐更軟和了些,「琇琇儘管來乾清宮尋朕……」

「琇琇」兩字一出,雲琇一噎,差些咳出了聲。

她實在受不了地埋進康熙頸間,顧不得心底的排斥了。

感情最溫存的時候,或是床笫之間,皇上最多喚她一聲雲琇,什麼時候喊過琇琇?!

這待遇,是她以往夢寐以求的,當下卻猝不及防地出現,著實是……天意弄人。

雲琇閉著眼,腦中翻江倒海,回憶起夢境的凄慘下場,不知道是諷刺居多,還是酸澀居多。

深吸一口氣,她扯了扯嘴角,「皇上既然這麼說了,臣妾焉敢不從命?」

梁九功他們守在簾外,旁邊站著文鴛與瑞珠。

過了小半個時辰,康熙大步出了裡間,唇邊帶笑,任誰都能瞧出好心情。

恭送皇上起駕之後,兩個大宮女對視一眼,笑著掀了簾,「娘娘,可還要消食?奴婢泡了花茶來,是您最愛的口味……」

***

聖駕行在長長的宮道上,梁九功亦步亦趨地跟著。

「梁九功。」康熙忽然道,「有沒有察覺,你宜主子變了?」

梁九功「呃」了一聲,萬歲爺這話問的,該怎麼回?

哪裡變了?穿了素衣裳,這算不算變化?

絞盡腦汁地想了半晌,他實在沒個頭緒,頗為小心道:「奴才愚鈍,瞧不出來。奴才只知,宜妃娘娘日復一日的光彩照人,容色非凡……」

「停。」康熙剮他一眼,梁九功瞬間閉了嘴,嘿嘿一笑。

「諒你也察覺不出。」康熙往後一靠,微闔雙目,聲音放輕,「變得更真了。」

從頭至尾,他寵愛的不就是這份真么?

後宮女子都戴了面具似的,對他小意溫柔,細心討好,從不敢放肆;唯獨宜妃不同,笑怒嗔痴,如同風景,人前人後,始終如一。

他感受的到,她的一顆心,全系在自己身上。

沒想為家族謀利,也沒有想著升位,最是單純不過,這樣的女子,誰能不寵?

方才,琇琇的改變更是給了他一個驚喜。

康熙心下遺憾,若不是於理不合,怕招了議論,他定是要宿在翊坤宮的。

離就寢的時候還早,臨近乾清宮之時,梁九功眼尖地看見了敬事房的小太監探頭探腦,於是叫了聲萬歲爺:「今夜可要翻牌?」

儲秀宮的赫舍里庶妃入宮沒多久,需要示下恩寵。康熙原本決定翻她的牌子,可見過雲琇之後,變得意興闌珊,沒了興緻。

康熙擺擺手,沉聲道:「撤了。」

天香國色入眼,哪還容得下其他?

語罷,他似想起了什麼,吩咐梁九功道:「盯緊翊坤宮那邊,有什麼風吹草動立馬稟報,如昨夜宜妃驚醒之事。」

梁九功一愣,連忙應了:「嗻!」

……

德妃今早被雲琇氣得面色鐵青,而後皇貴妃又下達了協理宜妃的命令,幾番刺激之下,動了胎氣。

只不過這胎養的好,腹痛的癥狀很是輕微,乘轎回了永和宮便覺大好。

思來想去,她遣人請了太醫,只盼著乾清宮那頭得到消息。正逢皇上退朝,到那時……

可她沒等來康熙,只等來孤零零的一柄玉如意,並幾匹布料,護送賞賜的,只是乾清宮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太監。

德妃含著笑,輕聲細語地謝恩,回了內殿便沉了臉,眸里浮現失望之色。

沒過多久,宜妃得了紅珊瑚,還有藍寶石頭面的消息傳遍後宮,德妃驚怒之餘摔了茶盞,再也綳不住神色:「憑什麼?!」

明明是宜妃咄咄逼人,驕縱放肆,皇上怎會賞她?

紅珊瑚、藍寶石頭面,無一不是珍品中的珍品。和她中規中矩的玉如意相比,誰都能看出皇上的敷衍來!

憑什麼?這等毫不講理的偏心……

德妃閉了閉眼,心裡火辣辣的難堪,方才裝得腹痛,現在變成了真的腹痛。

她捂著肚子,一個踉蹌。

在旁侍奉的吳嬤嬤大驚失色,綠蕪綠萍趕忙攙扶起主子,嚇得不輕:「娘娘!」

攙扶之後,就要重新延請太醫。

「……無妨,煮碗安胎藥便好。」德妃大喘一口氣。

這個時候,太醫決不能再請。

請安動了胎氣,那是事出有因,還能博得憐惜;現下請太醫,誰都知道她是被紅珊瑚氣出個好歹,皇上會怎麼想她?嬪妃會怎麼看她?

皇貴妃就能揪住這把柄不放了。

腹痛傳來,德妃反而清醒了幾分。

冷靜下來后,理智回歸,她仔細回想今早的撞衫事件,捂著額頭,清麗溫婉的面容上顯出些許懊悔。

她咽不下一口氣,以至失了涵養,白白吃了大虧。

不管怎麼說,是她先提的請薩滿。或許,皇上就因為此事,借賞賜之名,作了小小的告誡……

失策了。

想明白之後,腹痛漸漸減緩。大宮女綠蕪綠萍監督煎藥去了,守在旁邊的唯有心腹吳嬤嬤。

德妃抿著唇,忽然道:「嬤嬤,自封妃以來,本宮竟大不如前。」

吳嬤嬤給她按著額角,擔憂之餘便是一驚,「娘娘,這話怎麼說?」

「初封貴人之時,本宮再小心不過,唯恐行差踏錯。」德妃陷入回憶,「得幸封嬪,也是偶然之事。皇上看我失了胤禛……」

提起四阿哥胤禛,德妃話語一頓,神色說不出的複雜。

都說她的寵愛只比宜妃少一線,可這等寵愛,是她千般算計,萬般艱辛換來的!

胤禛……被皇貴妃教得,幾乎姓了佟佳氏。

因為他,她生的小格格早夭……

也罷,她就當沒了這個兒子。

扯了扯唇,就算這般,她還是比不過郭絡羅氏那狐狸精。

一張芙蓉面擺在那兒,就惹得皇上失了心神,何其諷刺?

平復心情之後,她繼續道:「……當年,我膝下空虛,比不得惠嬪她們,於是越發謹慎起來。而後有了胤祚,繼而封妃,卻漸漸失了立身之本,氣性大了許多。」

皇上青睞於她的溫順謹慎,而不是其它。是她錯了。

說罷,德妃笑了笑,「嬤嬤你說,是不是大不如前?這柄玉如意,倒是警醒了我。」

吳嬤嬤越聽越難受,低低道:「娘娘……」

主子出身包衣,沒有惠妃、宜妃那般的家世,甚至比不過榮妃員外郎的阿瑪,一路晉陞的艱難,她都看在眼裡。

一步步走來,娘娘多累啊!連任性的權利都沒有。

越想越是心酸,吳嬤嬤差點落下淚來,只聽德妃嗤笑一聲:「皇貴妃要我助宜妃遴選賀禮。佟佳氏打的什麼主意,本宮能不知曉?」

皇貴妃恨極了她,要她翻不了身,這才是最大的威脅。

她的指甲深深嵌進了掌心,咽下了滿腔不甘與恨意,緩緩道:「現在不是和郭絡羅氏對上的時候。讓她一步又何妨?本宮會好好地『協理』……我們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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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妃罷工日常[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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